兄弟九個,齊齊兒地跪在緊閉着的殿門前,高呼求見。
——除了自幼便流放在外的六哥李愔,人都到齊了。
太子承乾一見稚奴也倒,便吃驚問道:“稚奴?你怎麽也來了?”
其他兄弟聞得他發問,急忙便轉首來看。除了李佑與李恽,以及一向自恃母妃身分高貴,誰也不理的李慎之外,其他兄弟都是一臉歡喜關懷。連那年僅二歲的李明也是見到這個哥哥,便伸手要抱。
稚奴還未做答,便聞得王德道:
“太子殿下恕罪,是老奴請了晉王殿下來的。老奴想着平日裏主上最疼愛的,除了這晉陽公主,便是咱們晉王殿下。他若求見,不得主上便願意開門一見呢?”
此言一出,頭一個不服的便是紀王李慎。
隻見他翻了個白眼道:“王公公這話可錯了,日日裏跟着父皇,便是最讨父皇喜歡的麽?本王怎麽覺得未必?”
他這番話,别人卻全是不理,連平日裏不喜與稚奴交好的齊王李佑與蔣王李恽也是不去理他——
原因無他,這太極宮中哪個不知這紀王最讨厭的,便是隻比自己大了兩個多月,卻被太宗親自養在身邊的晉王李治?
太子更知他素性,再不理會,便隻想了一想,頭起身,來握稚奴的手道:
“稚奴,你是咱們兄弟中,最得父皇疼愛的。若能勸得父皇也好。”
李慎聞得此言,便氣得要死,也哼哼地起了身——隻是還是沒有兄弟理會他便是。
青雀也上前來,握了稚奴另一手道:“稚奴,大哥得有理,你日常伴着父皇,不得父皇便願與你話兒。”
其他兄弟們也都上前來,圍着他或真或假地求他。
稚奴隻聽得頭昏腦脹,無奈問道:
“可稚奴不知發生何事……王公公走得這般急……”
“還不是咱們那了不起的六叔?”李恪抱着同母幼弟李明,一面防着他去扯稚奴的衣衫,一面冷笑:“這不今日借了求父皇封禅的由頭,又來與父皇因當年……當年之事吵了起來?
父皇因此又想起當年舊事,傷心得不願出殿便是。”
稚奴聞言,便知其情,道:“若果如此……那稚奴盡力一試便是。”
李慎聞言便冷笑:
“試倒是可一試,可千萬别試錯了地方,惹得父皇不快,那便不好了呀!”
稚奴知他何意,自然不與他計較,隻是笑着應諾,便去敲門,道稚奴求見,請父皇準入。
這般連喚了三五聲都不見人應,李慎心下大喜,正待嘲諷幾句時,便聞得殿門竟支牙而開,除了開門那王德的徒弟明安之外,還有一人站在殿門前,正是太宗。
“你怎麽也跑來了?不是今天早上起來還叫着頭痛麽?”
太宗的眼圈微紅,看得出剛剛掉過淚。
稚奴一見,便不知如何起,最後還是王德求道:“主上恕罪,老奴看主上如此……實在沒辦法,才請了晉王爺來……”
“胡鬧!”
太宗陰了臉,看着王德道:
“别人便罷了,你自兒看着他長大的,不知他風疾嚴重麽?”
“父皇,稚奴的風疾不礙事,可是若父皇有什麽事……”稚奴憂心道。
太宗見他如此,又看了看兒子們那些臉,心下百感,便淡道:“父皇無事,隻是見了一個不太想見的人罷了。你們都回去罷!王德,宣國舅、房相入宮。”
“是!”
聞得要請二位心腹要臣入宮,王德總算松了口氣。
諸子見狀,正待離開,便聞得太宗又有旨,着太子留下侍會,其他人可自行歸殿府;且尤其加言稚奴,穿得這般單薄,速速回甘露殿去才是。
衆王聞之,便謝過太宗關心。
見太宗走得遠了,李慎才又諷笑稚奴:
“可惜呀,王公公一番苦心還是白費,九哥卻是沒派上什麽用場……唉,勞您大駕啰!”
稚奴也不理他,然青雀卻是不滿弟弟被辱,便冷笑道:
“這話兒得真是錯了。咱們兄弟在這兒跪了這麽久,父皇連面兒都不想見,稚奴一來,一喚門,父皇當下便開了……難道,十弟你也有這般本事,能請得父皇出面關懷?
如何?不若下次還是十弟來罷!咱們兄弟,看着便是。”
這一番話得李慎面紅耳赤,又剛巧看到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來,便随便找了個借口,脫身而走。
見得諸皇子,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便各行其禮,皇子回禮後,李貞才笑道:“二位大人來得好快。”
“唉……那荊王爺一來,老臣便知道要不好。是故早就在宮外朝殿内(大臣們上早朝的時候,可以休息的一個地方)候着。卻是爲難諸位王爺,還要來勸慰主上……卻不知這紀王爺……如何這般惱怒?”
房玄齡笑着解釋一番,又發了句問。
雖然異母兄弟,然李恪對稚奴之喜愛,實不在青雀之下。方才看那李慎無禮,當真是惱怒非常。此刻見房玄齡問,又見長孫無忌也在,想着總得讓一向愛護稚奴的長孫無忌知道這李慎對稚奴一心惡意,有些警惕,便冷笑道:
“還能有什麽事?不就是看着稚奴得父皇喜愛,總覺得自己身爲四妃之首之子,卻需得屈居稚奴之下沒什麽面子,是故找些借口,難爲稚奴卻不得好麽!
哼!不分尊卑至此,真不知那貴母妃的教導,他都聽到哪兒去了!”
完,也不等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再什麽,便自行告辭了。
長孫無忌聞得此言,面容卻是變也不變。隻是頭,與房玄齡一同送過吳王。向太極殿而來。
入得殿來,先行禮後下首座,太宗便着明安去關了門,冷聲道:
“想必你們倆也知道了,那元景今兒個,又來鬧了一場。哼!”
“這荊王是越來越大膽了……當真以爲他所行之事,再無人知了。”房玄齡便冷笑道:“什麽因封禅泰山?
老臣前日可是剛剛得了奏,那泰山之下,可是早半個月便布上了他荊王府五百死士,重甲以待了。”
長孫無忌不語,太宗便怒道:
“他真是自己想作死呢?好!既然如此,那朕就給他一個痛快!承乾!你明日便去布置一番!他要請朕入這陷阱,那朕就讓他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陷阱!”
承乾剛欲應命,便聞得長孫無忌開口道:
“主上,老臣有一言,不知主上可否聽完,再行定奪。”
太宗頭,承乾止步,長孫無忌便道:
“主上,那荊王雖然狡奸,久存反心。然其本性,自貞觀六年之事後,便天下昭然。再無人與之交結爲黨,否則,以他那般狷奸性子,再不肯入京都來,以北門之事激嗆主上,求行險招,得主上行泰山。是故,老臣以爲,元景此人,大可由得他自生自滅——天下皆知他反,又皆知主上知他欲反……還有哪個,敢與他交好?
正所謂樹離土,則不活也。元景此人,在主上面前,實不足慮。”
太宗聞言,也覺有理,更知自己此番憤怒,隻是因被揭了舊傷而已,便頭道:
“輔機此言有理。隻是想一想,還是覺得需得防着兒他……這泰山封禅,朕是必不會去的了。承乾,你明日隻帶了人,将那些死士暗中剿滅,叫他不得接續便是。”
“兒臣遵旨。”
長孫無忌見太宗心氣平和下來,才又道:“不過話回來,主上,此番元景之事,倒是給老臣一個想法:
這朝中諸王,雖看似謙和忠主,然咱們君臣皆知,有幾王,卻是再不安生的……不若主上借此機會,清理警告一番,也是好的。”
太宗聞言,便知其意:“你的意思是想清理一下這前朝後廷的關系?”
“正是。前朝後廷,近年來漸有糾纏不清之事。若能借此機會,一舉警告一番那些有異心之輩,倒也是好事。”
太宗想起韋氏,了頭:“卻不知該如何行事?”
長孫無忌想了一想,便望向房玄齡。
房玄齡知其意,便道:“主上,其實來此之前,老臣二人曾經商議過,若要将這些潛于深水之中的魚兒顯身于前,那便需得下了足夠的香餌,再攪渾了池水,方可将大魚盡數驅出。”
太宗眯了眯眼:“看。”
“老臣鬥膽,敢問一句主上,那後廷諸人眼中,最欲得到的,是什麽?”
太宗微思:“皇後之位?”
“正是。便如前朝諸王,念念不忘的,便是這太子殿下的國儲之位一般。”房玄齡含笑道:“若能有此二枚天大香餌,那不怕那些狡猾的魚兒不上勾不現身了。”
太宗頭,拍拍大腿:“果然還是二位愛卿看得透……隻是這具體如何行事,卻是個難題。别的不,承乾這太子之位,是斷不能動的。”
“主上,其實根本不需動得太子之位。”長孫無忌含笑看向承乾道:“老臣二人的意思是,隻要主上做出一副欲立新中宮的動作來,再配合太子殿下憂心忡忡的态度……那這些魚兒,便會自己上勾了。”
太宗眼前一亮,看了看同樣眼前一亮的承乾,笑道:“原來你們是想以後位來釣魚。
嗯,計策甚好。隻是如此一番,卻需得先做一番态度……承乾,你明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