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道:“看來舅舅也是逼到忍無可忍,準備插手後廷之事了。這樣也好,有舅舅在,四哥便會收斂一些罷?德安,你這兩日,便将咱們收集的那些東西,想個法子,不叫舅舅起疑地送到他手上。不過人不必送去。明白麽?”
德安頭:“明白。”
……
三日後深夜,長孫府内。
長孫無忌看着面前兩本折書,平靜地問身邊肅立的長孫沖:
“這些東西,果然是從安仁殿送至德獎處的麽?”
“兒子已經設法打聽過,再無差錯。且那攔下這東西的李二少爺貼身僮仆也,此物确是在那自稱甘露殿中人,實爲安仁殿中人的太監出現之後,才出現在李二少爺房中。兒子也仔細問過,之前咱們府旁邊曾有一幢神秘宅子,裏面藏的便是那韋慎懷與安仁殿前司衣春盈。後來父親還曾一度想不明白,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借父親的威名震懾魏王……
現在看來,春盈之死,是爲滅口,韋慎懷之事是想大的想自保,的想連大的一塊兒扳倒。父親,這安仁殿看起來,也不是那般鐵闆一塊啊!”
長孫沖輕道:“隻是父親,這樣東西卻不知送與德獎處有何用意?爲何不直接送與父親處,或陛下處?”
“何意?”長孫無忌冷笑:“無非是想借咱們的人悄悄給攔下便是。這前朝後廷,都隻道那韋氏厲害,殊不知那大韋氏才真正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隻怕此番事,便是因她知道了那韋氏欲借蕭薔之子争妃的事情,想借咱們的手,打壓一二。”
長孫沖頭:
“此計倒像是安仁殿慣常用的手段——幾殿之中,也唯有這安仁殿敢利用晉王。隻是父親,此書之中,甚多涉及魏王。您覺得那大韋氏……會這般做麽?”
“對她而言,韋氏是這宮中最大的憂患。再者,魏王一倒,她的孩子,便也少了一個競争對手,何樂不爲?”
長孫沖詫道:“難道她也想……”
“自從你姑母去世之後,這**裏哪一殿的眼睛,不是盯着那張鳳位?隻不過是有的人隻敢想一想,有的人卻是真切有這機會罷了。再者,這一大一二位韋氏的父親,本來也就是不甚合睦。這般行事,也不奇怪。”
長孫沖聞言甚是憂心,便道:
“如此,父親,咱們可要助那大的,扳倒魏王?”
“自然不可。魏王雖然行事糊塗,可終究是你姑母的兒子。便是看在你姑母的面子上,對他也當是能保則保。再者魏王争的,不過是太子位。可那大韋氏争的卻是太子與後位二重。如果她們真是那般有德有才的,讓她們争去也無妨,可這兩個女人,大的看似恭謹,卻心存倨傲,現在便能将稚奴如玩物般擺弄,他日若她爲後,必然會對你姑母這幾個孩子,大加摧殘。的呢,更不必,兇狠陰毒,更加不是什麽好貨色。是以此二人都不可姑妄之。還好,主上現下沒有要動立誰爲後的念頭。咱們還有的是時間,将這二女一網打盡。”
長孫無忌歎道:“隻是唯一一,陛下怕又要爲失去一子,而傷心了。”
長孫沖聞言道:“那蕭氏倒也是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隻是不明白,陰德妃爲何如此?”
長孫無忌道:“陰妃?陰妃便是主上這一生中,所犯最大的兩個錯誤之一!這個女人,根本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的家仇,她的血恨。對于她而言,隻恨不得所有的李氏子孫都死光死絕了,她才會開心!雖然她對主上确有幾分真心。可對她來,這份真心,也隻不過花費在了齊王身上——隻要齊王活着,對她來便夠了。她便算對得起主上了!哼!”
長孫沖想了一想,又問:
“那父親,您的第二個錯誤,莫不是指……錦繡殿?”
“不錯……這個才是真正能危及大唐的錯誤!主上一世英明,可憐卻被一個女子的所謂真情給蒙了眼睛,看不到那張醜陋無比的臉。這楊妃……猶如生長在我大唐後廷的一顆毒瘤啊!若不盡速除之,隻怕早晚要壞大事!對了,起這一,那權萬紀最近,可與齊王有什麽不妥?”
“父親,這也正是沖不明白的。依楊妃的素行來看,她着吳王舉薦權萬紀爲齊王師,便很是古怪——可現在,更奇怪的是,權萬紀不但受了舉薦,成了齊王師,而且似乎還相當用心地教導齊王……父親,這楊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長孫無忌想了許久,才搖頭道:“這世上,隻有三個人的心思,爲父是猜不透的。一個是主上,一個是你姑母,另外一個,便是這楊妃……也許,她此舉真的隻是意在籠絡陰妃,也未可知……先不管她!總之,這韋氏之事,必要首先辦好……
咱們那些盯着韋府的人,可有什麽線索沒有?”
“暫時還沒什麽動靜,不過相信很快便會有好消息傳來。”
“那便好……那便好……”長孫無忌長歎:“隻希望,這一切,都隻是爲父的空想啊……”
貞觀十四年二月十五日,太宗因舊傷疾犯,幸骊山溫湯。
伴駕者晉王治、晉陽公主安甯。才人徐惠、武昭亦一同伴駕。然武昭染疾,不得随。唯才人徐惠獨伴。**聞之,嫉愛有加。
後因召徐惠侍,然徐氏遲,太宗不悅。得徐惠巧思進詩曰:
朝來臨鏡台,
妝罷始徘徊。
千金始一笑,
一召讵能來。
太宗聞之,喜笑顔開,又因徐惠惠心仁愛,特進婕妤。仍以延嘉殿封宮。
十日後,太宗傷止,返太極宮。
……
“現下可好……你總算是得了正位了。”
回太極宮當夜,太宗聽了徐惠的勸,終究還是沒有留在延嘉殿,而是去安仁殿看看蕭薔。
是故徐惠便如往常一般,與媚娘躺了并頭并身,一同入睡。
“媚娘,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陛下對我的恩寵越多,我就越怕得慌。”徐惠卻憂然。
媚娘聞之,大奇:“你怎麽這般?”
“媚娘,你我都知道,這**之中,諸般争鬥構陷……
隻怕媚娘,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恨着咱們呢?”
“她們要恨便恨,隻要咱們好好兒的不去惹事。别人惹上咱們的時候,也能回敬一二,那便是平安無事了。你别多想了,快些睡罷!”
“……也是。”
終究,徐惠還是按下了那種隐隐而生的不安。
……
貞觀十四年三月,窦州道行軍總管黨仁弘率大軍擊破羅窦反賊,擒敵七千許。太宗大喜。
三月初四,流鬼國正式入貢。
三月十九,設甯朔大使以護突厥。
貞觀十四年四月十五,安仁殿蕭氏突傳胎氣不穩,太宗驚,着太醫入内探。太醫謝氏入内探知,其胎不穩,乃因驚魂之故。太宗親幸安仁殿慰之。蕭氏乃言,因夜夢諸惡鬼,索其性命,故憂。
韋氏昭容奏請引道士入内祈福安胎,又請太醫着良藥入。太宗準。
道士入内,一番作法之後禀與蕭氏,道其腹中之子命貴異常,是故引得百鬼前來,欲借其未産之時,依附一二。若得安保,當需十八隻由貴人親手所制之香囊,以保其胎。
韋昭容聞言,立求于韋貴妃。貴妃又告太宗。太宗言此爲荒唐言,然若可得保胎兒,則便爲之無妨。
故宮中諸殿,均得旨,縫制香囊。
……
是夜。
延嘉殿。
媚娘與徐惠還在坐着,制作贈與蕭薔的兩隻香囊。
“你的做好了麽?”媚娘的紅底繡金牡丹紋香囊眼看完工,便擡頭笑問徐惠。卻在見到她往香囊中塞着的東西時,心中一驚:
“你這塞的……”還沒完,便被徐惠堵上了嘴。
一邊纏着絲線的文娘知機,急忙放下絲線起身,摒退左右人,看過無人之後,才示意徐惠幹淨了。
徐惠這才放開媚娘的嘴,低聲道:“這兩顆是按方子制成的落胎丸藥,你可莫亂喊叫。”
媚娘驚怒:“你瘋了?!那蕭薔若是拿了此物去告訴陛下,你有心害她……”
徐惠冷笑:“她不會的,因爲這是她向我求的東西。”
媚娘吃驚道:“她向你求?!怎麽回事?惠兒,你可不許瞞我,快與我聽!”
“媚娘,你可記得前兩日,她着我送些蟹黃畢羅去的事麽?
那可不是我突發奇想送與她的。
送蟹黃畢羅去的前兩日,你去尚書房侍筆,是故不知她曾設法與我見面。
媚娘,蕭薔已經被韋昭容嚴密地控制着,連吃什麽喝什麽,都一一檢查過。
那日我與她見面,旁邊也跟了四五個太監,一直跟着。後來還是她将早早寫好的紙條借口求我替她做些蟹黃畢羅,握住了我的手時,才塞進我手中的。
當然,我也沒有那麽容易相信她,所以第二日,我便着六兒去查證一番,證實她确是在那次胎氣不安之後,便被韋氏嚴嚴地盯着,再不着一兒自由。是故,她現在連落下腹中孩子,也要求得咱們來幫忙……所以我便着了六兒,去向宮外尋了這落胎藥丸來與她。她自然會在适當的時機,把這孩子落下來。而且……”
徐惠冷笑道:“而且媚娘,她對韋氏的恨意,也許會讓咱們不必親自動手,便可得看那韋氏死無葬身之地了!”
媚娘聞言,悚然而驚:
“你是,她要……她要……”
“是,所以咱們更得幫她一把。媚娘,難道你不想殺了韋氏麽?難道你忘了素琴是怎麽死的麽?”徐惠已然淚盈于睫。
媚娘聞言,沉默良久,才道:“我從來沒有忘過。好,既然要做,那便做得徹底。明日,我會将此事告知稚奴。相信他會算好了時間,引着陛下去安仁殿的。”
徐惠不解:“爲何要讓陛下親眼看到?”
“親眼看到,與聽人所報的效果,是不能相提并論的。”媚娘淡道,然後又長歎一口氣道:“若無此事,惠兒,我也實在想不到,自己能狠心如此……罷了,既然決定了,便需得安排一二。惠兒,香囊給我,我與你縫了,你去安排下六兒他們罷!”
徐惠聞得大仇将報,心下激動,頭起身,帶了文娘便離開。偌大殿内,隻剩下媚娘一人與瑞安。
媚娘見她離開,急忙将徐惠所縫白底藍花香囊之中藥丸取出,速速縫合,又将自己所縫香囊拆開,将藥丸塞入其中,速速縫合。
事畢,才吩咐瑞安拿了香囊,交與驚愕不已的瑞安道:“現在便送與安仁殿,記得,讓蕭薔明白,縫了藥的,是我的香囊。”
瑞安不解:“武姐姐這卻是爲何?”
“以防萬一……我也不知道……隻是以防萬一罷……”媚娘心亂道:“好了,你且去罷!”
瑞安想了想,心下有了主意,便頭拿了香囊離開。
隻是,出了延嘉殿之後,他沒有直接去安仁殿,而是先奔入甘露殿片刻,才又拿了香囊,送去安仁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