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殿内,許久不曾出過殿院大門半步的韋昭容聞言,驚得起身,怒斥來報信的太監:
“你胡亂些什麽?!她怎麽會死了?!”
“娘娘,咱們的确是沒亂啊……”那太監慌地急忙跪下道:“娘娘,咱們親眼去看了的,那……那東西泡得……泡得雖然……雖然面目全非。可五官卻依稀可辨,加之服飾衣襪的都與司衣相同,就連頸子裏的痣記都一模一樣,再不會錯的……”
韋昭容隻覺腦子裏一陣嗡嗡亂響,癱坐下來之後:“她死了?居然死了?到底怎麽死的,你可知道?”
“回娘娘話兒,這大過節的,出這麽檔子事兒,自然是驚動上下,内侍監王公公得了陛下的旨意,已然着了人察驗過,證實那春盈是自己不慎跌入水中嗆了的。方才奴來之前,已然驗明正身,着令埋在野狐落了。”
韋昭容面色一緩:“原來陛下都已經知道了……想必不必有錯了……
罷了。
好歹她也跟我一場,你明天去安排一下,本宮也去野狐落,祭拜一番。”
“是。”
……
另一邊,太子東宮。
陰沉着臉聽花言完,承乾才咬牙道:
“姑姑的意思,此次落馬,是有人意圖謀害本宮?”
“隻怕不止如此,殿下。這番恐将還有後手。依花姑姑看,殿下,您還是得将此事告訴長孫大人爲好。讓他替你拿個主意。”
承乾想想,也明白其中要害,便頭道:
“謝謝姑姑關心。想不到這麽多年了,您還是這麽留心承乾的事情。”
“傻孩子,你們幾個可都是姑姑一手帶大的,哪裏有不關心的理兒?隻是一條啊承乾,這些人這麽幹,無非就是沖着你太子的位子來的。你要記得,一定要沉住了氣,安住了心。
無論那些人什麽做什麽,都盡量不去理會,隻管與主上,與國舅爺,與諸位大人同心同德,那這些事,自然也沒什麽大不了。明白嗎?
尤其你現在有傷在身,若是一惱,廢了腿,那就不好。”
“謝謝姑姑,承乾知道了。”
次日,早朝。
左監門衛李君羨上表,奏事。
太宗準。
李君羨乃言,道日前一婦人于東宮前鬧事,言語之中頗多涉及儲君失德事,因事關國儲不敢妄奏,請上命,着大理寺清查,以還東宮清白。
太宗聞言怒,亦準之。
三日後,早朝。
大理寺寺監上奏,言劉氏婦事,且将事情分明白。太宗聞得刁民如此,大怒,着判劉氏婦斬立決。
然時有韋挺上奏,言此事雖有刁民爲亂,太子失德卻亦屬實,請上切責之。
太宗良久不語,而後笑贊韋挺敢進,然終不許之責太子語。
時太子身處東宮,足傷将愈,聞言大怒,起而欲入朝辯。然骨傷一時裂,昏于地。後雖得藥王孫思邈入東宮診治,然終究成疾。
……
是夜。
甘露殿。
稚奴怒道:
“這韋挺分明就是故意要激得大哥有所動作的!怎麽父皇還要這般縱着他?!難道不知道如此一來,大哥必定會傷透了心麽?”
一邊,一邊怒摔手中書。
德安急忙上前撿起書本,又勸道:“王爺别再氣了。主上何嘗不知?隻不過現下還不能與之駁辨當庭罷了。王爺,您可想想,平日裏但凡主上覺得進言佳的,哪一個不是當下便賞了?可這韋老兒上言,主上卻隻是贊他肯進言,卻不他做得好與不好,更不太子殿下的不是。這不是已然表明了,相信太子殿下的麽?”
“這些道理,父皇懂,舅舅懂,我也懂,大家都懂!可是大哥不一樣。他自便被父皇這般愛護着長大,三兄弟裏,又是最受父皇器重,自然心存高熬。
可是近幾年來,父皇對四哥似乎更加厚愛,甚至……
甚至處處逾制,大哥雖然嘴上不,可其實心中已然有了芥蒂。
還有,父皇盡心爲他尋去的師父們,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苛求……
大哥早就已經是憋氣在心中,隻是不提罷了!
否則,又怎麽會今天一聞韋挺上奏,便全忘了孫道長與花姑姑的囑托,一味要跑去與那韋挺當朝對質?!”
德安也歎道:
“隻能是天災**了。唉……而且方才聽聞,主上本來是在太子殿下東宮裏坐着的。可也隻是一味安慰太子殿下,多多休息才是,再不曾就韋氏之事提起一言半語。
那魏王殿下又派了門下杜楚客跑去東宮去做勢問好,卻又出許多不好聽的話,惹得太子殿下大怒,又礙于主上在場不得發洩。
更可歎的是……
主上剛出了東宮,便被魏王又給派了人,連同杜楚客一同請去了延康坊的魏王府,沒有回那岑文本岑大人的奏本便罷了,還又把芙蓉園賜與魏王……
主上并非存心,可這也讓太子殿下心緒更加難堪了……
唉!真是天災**!”
“**是真,天災卻是假!”稚奴咬牙暗恨:
“四哥這一番,着實太過了!無論如何,也得讓他知道些收斂才好!”遂着了德安上前來,叮咛幾句。
德安領了其意,便自行去了。
同一時刻,野狐落。
韋昭容立在一座新墳前,看着那木牌上的刻字。
不多時,青雀也行了過來。
“确定是她麽?”青雀道。
“本宮親眼看過不假的,怎麽?要不要請人挖開來,再由魏王殿下親驗一番?”
韋昭容語氣不鹹不淡地道。
青雀聞言皺眉:“你這是什麽話?本王何時不信過你?”
韋昭容不語,良久才道:
“太子的事,是你的好手筆罷?”
“你這可是冤枉本王了,我隻不過是替一個受了些冤屈的老婦人出了些主意,想了些辦法而已。誰料到承乾他如此沉不住氣。”
青雀淡道。
韋昭容淡淡一笑:“他沉住氣?這口氣他若還能沉得下去,隻怕你的儲君之夢便再也沒得做了。你五次三番地挑唆了那起子老東西,日日在他面前念些三綱五常,他如此這般的不是……便是個泥人兒,隻怕也要被氣脹壞了。
可歎那承乾,卻再也想不到你爲了今日之事,已然是算計了這許多年了。”
“我也隻是試一試,成敗與否全看天意。現下看來,老天還是眷顧我的,還是明,我是天命所歸的。”
“你是天命所歸,那我呢?”韋昭容冷冷一笑,問道:
“自從離宮歸來,陛下便再也沒有召見過我一次,一次都沒有。你知道不知道,近日裏,連那些身分卑微至極的粗使賤婢們都開始我已然失寵了!你知道不知道!”
青雀皺眉:
“父皇不是已經下了旨,無論蕭氏生産結果如何,都封她爲婕妤麽?”
“那是她得封!不是我得封!我要的是我的孩子,我的封号!你答應我的!”
韋昭容怒喝。
青雀看着她,一語也不發,隻是看着她。
看着這樣的青雀,韋昭容漸漸沉下了肩,漸漸松了那口氣。
良久才道:
“你答應我的事,不會忘記罷?”
“自從我與你太極殿下相識開始至今,我答應你的事,哪一件沒有做到?”青雀淡淡一問,卻似有無限深意。
韋昭容咬了咬下唇:“那便最好。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現下最重要的,便是你需當有個孩子,一個屬于你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活不長都成。隻要有了這個孩子,你便有了競争後位的一大籌碼。”
青雀輕輕道:
“不過現下你的處境,确是堪憂。我已經替你想好了,隻要蕭氏生下孩子,一夕暴斃之後,你便可求父皇準你代爲養育這個孩子。你是她的姨母,又是她的殿上人,于情于理,父皇都會準。到時父皇憐惜孩子,去你那裏的機會,必然會更多。你便有了無限的可能。”
“可是……萬一薔兒這孩子,生不下來怎麽辦?我可是聽,許多服了這鳳麟方的,都是……”
“母子俱損,我知道。可不打緊,我早已爲你安排好了。你可知那蕭薔身邊的丫頭,其實另有其主麽?”
“什麽?”韋昭容聞言驚怒交加,正欲開口,卻被青雀止道:
“不妨事,這丫頭是我特别安排進去的。她被蕭薔看成是心腹,也被鄭氏視爲心腹。其實她兩邊兒都不忠,隻忠于我。我已然示意,她将這鳳麟方之事,挑挑撿撿地與那鄭氏聽了。所以鄭氏現下,已然與這蕭氏一般,以爲這鳳麟方是得子聖方,開始服用了。至多再一月,你便可聞得她的好消息了。”
韋昭容一皺眉:“可難道她不會從别人處……”
“這一,就要看你如何了。你若能埋得深,那這兩個孩子便都是你的。你若埋不住,那隻能讓大吉殿裏的那一個,來扳倒咱們了。不過你放心,後一種可能,現在已然基本不存在了。據我所知,那個老東西的時日也不長了。聽最近,我那不争氣的五弟,很是做了些大事,隻怕短則幾個月,長則不過三年,我這五弟便要做出些新鮮動作來,給自己招個殺頭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