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蕭美人,真的知道韋氏之心念了麽?”
德安拭幹眼淚才道:“瑞安那一日,可是跟着武才人一道去的,親眼看着武才人趁着韋昭容侍寝,将此中利害與蕭美人聽再不會錯。
不過那蕭美人信與不信卻是兩。”
稚奴頭:
“她一向依附韋氏爲生,自然不會信武姐姐,不過她也沒有笨到将武姐姐的話兒學給韋氏聽罷?”
“據那貼身侍奉她的人,這個倒是的确沒有。”
“好,這就明,武姐姐的話兒雖然沒有讓她信,可卻也成功激得她對那韋氏生了疑心了。隻要有條縫,咱們就好橇開她的嘴。現下差的,隻是如何讓她看清楚韋氏的爲人罷了。
對了,那鄭氏……現下如何?”
“依着王爺的意思,已然将她身邊的人換成了咱們的人。而且幸好,她回得太極宮來之後,便被淑妃娘娘厭棄,主上也便着她入了百福殿了。”
“百福殿?”稚奴皺眉一想,然後冷笑:
“我呢,父皇怎麽會對一個美人如此之好。看來,也是明寵暗貶呢!”
德安不明。
稚奴便悠悠道:
“百福殿本是賢母妃所居,可後來因其潮濕失修,父皇便爲賢母妃而重修萬壽殿,且着其移居萬壽殿……這百福殿便再未動過。
一個四品美人,卻能獨居一殿,這是父皇在替她做一個木秀于林的局呢!”
德安恍然,這才道:
“是該治治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鄭氏了。自她一入宮,便無端種種生事。還險些害死了武才人……隻怕,元昭媛的事,也與她離不了關系。”
稚奴冷笑:
“反正在這宮中,她是不會活得太快活的了。父皇厭她,淑母妃恨她,賢母妃與德母妃防她……隻有一個貴母妃,看在韋氏的面子上,或者會對她好一兒,可卻也未必就肯容她……
隻怕她不是什麽壽長命永的主人。
似這般的人,身邊必然有些聰明的,便不與跟着她了。德安,看一看哪些能收歸己用的,這兩日便可尋了機會動手收一收了。别教别的殿都收走才是。”
“是。”
“還有,記得,韋慎懷的事,還有春盈的事,一定不能走漏消息。現在,還不是與四哥正面開戰的時候……
我始終想看看,如果他知道母後是被那韋氏所害,他會如何做?
……
等到咱們找着了得力的人證之後,便把這些丢給四哥,看他如何反應再!”
“是!”
貞觀十三年十月末。
高昌國無故斷商,太宗遂召高昌國主麴文泰入朝,文泰佯病不來。
太宗遂怒诏其罪,着侯君集爲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契苾何力爲蔥山道副大總管。率軍前讨。
麴文泰聞之唐軍來,則笑與高昌衆曰:“唐國去此七千裏,涉碛闊二千裏,地無水草,冬風凍寒,夏風如焚。風之所吹,行人多死,當行百人不能得至,安能緻大軍乎?若頓兵于吾城下,二十日食必盡,自然魚潰,乃接而虜之,何足憂也!”
乃不以爲然。後一忽聞唐軍至碛口,而文泰驚卒,其子智盛襲位。
……
十一月初。
太極宮。
甘露殿。
稚奴是帶着一臉怒氣回來的。
看到他這番模樣,正在寫字的安甯頗爲驚訝——自從哥哥前些日子着父皇準,可入内聽些朝事之後,她便不再呆在太極殿後殿了。
沒有哥哥在,實在聽着也無什麽趣味。
“怎麽了哥哥?”
“哼!那起子人!看見父皇這些日子,不常去見大哥,便争先恐後地上奏大哥失德……渾帳東西!”
稚奴越想越氣,着怒拍一下桌子,竟震得桌上東西全部都跳了起來。
安甯見他如此,終是笑了——自從母後去世後,哥哥便日發老成起來。使得她與父皇多有擔憂,憂他老成過重,思慮過多,終是不能成事。
如此見他如此,便放下筆,上前來好言勸道:
“哥哥,你若聽我一言,那從今日起,索性便也如四哥一般,稱病不朝罷!橫豎你也才将元服,還不曾冠禮,父皇也不曾勉強過你。何必這般?
再者,有你在,大哥于朝上,總是會思慮頗多,不願你看到一些他不想讓你看到的。是故,你在,大哥反而不能發揮自如。”
安甯這一勸,卻也勸中了稚奴的心思——他本就無意于政事,這幾日也是因爲媚娘受屈,他欲起而治之才勉強跟了幾日。
于是頭道:“得對,德安,你等會兒拿了我的奏疏去請父皇的準,就我這幾日跟着上朝,感覺身體不适。且又有了抄錄史卷的責任在,便不去上朝了。”
“是。”
……
太極殿内。
尚書房。
看了稚奴遞上的疏本,太宗歎氣笑道:
“什麽身體不适,又要抄錄史卷……他這是在找借口逃朝呢!朕得治治他這個懶毛病!”
“主上,算啦……孩子還,咱們不能一下子就讓他對政事感興趣啊!”長孫無忌聞言,便笑吟吟勸。
不止是他,就連同列席位的諸人也是一番勸。
太宗見狀,含笑道:
“還真有人與他好話兒……罷了,他才剛元服,未行加冠禮(元服與冠禮本是一個意思,但在這裏,爲了故事方便,我就把它拆成兩個禮,請大家明白,謝謝!),起來,也的确算是一個孩子……由他去罷!”
諸臣含笑應之。
看着德安走了,太宗才又問道:
“卻不知侯君集,此刻到了哪裏了?”
“啓禀陛下,侯将軍已然到了碛口,且前方有消息傳來,道那麴文泰,聞得我大唐大軍已至碛口,竟然驚吓而死。”韋挺起而道。
太宗哈哈一笑:“他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麽這般無用?”
“陛下英明,這高昌須末國,鼠目寸光,如何看得清楚這天下之勢?”韋挺又道:“隻不過……”
“什麽?”
太宗見他如此,便心知其意有所指,問。
“隻不過臣日前風聞,這侯将軍似曾放言,此番攻打高昌,一爲國家,二爲社稷,三爲自己……陛下,臣素聞侯将軍頗有喜黃白之物之名……”
太宗聞言,微一笑道:“風聞是什麽?風聞便是傳言,不足取信。好了,一些事,不提也罷。不過朕倒是聽一件事,日前把稚奴也氣得不輕的那個韋慎懷,似乎是死于非命。韋卿,此事你可知曉?”
韋挺聞言,隻覺後背一片濕涼,不得不答道:
“臣無能,雖與那韋慎懷有宗族之誼,然終不喜其爲人鄙德末行。是故不曾交集良多。
且加之日前他曾爲韋昭容上奏,臣爲避諱,遂着家中人氏不沾韋慎懷三字。故不知。”
太宗頭,又道:
“卿如此,倒是過了。那韋慎懷終究是你親宗,不必如此。豈不聞‘人正影自正,人歪影難平’麽?
人爲正,則無論身邊人如何,都是正。人不正,則無論身邊人如何都不會正。卿之名,朝内有聞。韋慎懷一事是卿過慮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韋慎懷之事,朕還是不能釋懷……怎麽好好兒的,就遭了祝融之禍?”
魏征在一邊兒,掃了一眼已然面如土色的韋挺道:
“啓禀陛下,那韋慎懷雖已被陛下下诏貶爲庶人,然火起之時,令且未行。故其仍爲六品官員,此案頗重,已着大理寺詳加審理。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太宗聞言,頭稱是,又着實慰勉了韋挺幾句,便着他下去了。
韋挺隻得諾諾而下。
……
散議後,長安。
長孫無忌車駕之上。
房玄齡與長孫無忌含笑并肩而坐,着今日尚書房的事。
“這韋挺今日之事,也不知是真急糊塗了,還是另有所圖。”房玄齡先問。
長孫無忌聞言,收了笑容,才道:“隻怕他此言,另有深意。咱們眼下,既然知道他有心與魏王一黨。那隻怕,這番事便是沖着太子去的。
畢竟,此番侯君集出征高昌,可是太子一力促成的。隻怕那些個眼裏沒兒見識的,早将君集視爲太子一黨了。”
房玄齡頭,又道:
“不過倒也不礙事,太子究竟根基深厚,再者主上對他也是極爲信任。隻要他自己不亂,那這些計謀,便動搖不得。”
“得有理……”
無忌口中雖如此着,心中卻總是煩憂:“可是近日來,老夫卻聞得那些太**中諸人,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念想,竟然一個比着一個地,因着一些過失便連番上奏,弄得隆而重之,且言詞過于鋒利,幾次惹得太子不悅……
尤其是那于、孔、張三人,那簡直便不是上疏,那是在上綱常論五德了!有些内容,連魏征那般嘴利齒毒的,也覺得太過了。真不知他們到底是在勸太子,還是在逼太子。”
房玄齡亦道:“主上對太子,愛之深則盼之切。是故擇太子師時,擇嚴不擇寬。
而這些老臣們呢,眼見着魏大人以谏君之失得天下美名,自然心向往之,更以爲父子當爲一理。
他們這般想本也沒錯。可是卻忘記了,主上比太子,經曆過太多太多的事情,也有着強出太多的包容力……
唉,隻怕長此以往,要出大事呀!輔機,咱們找個機會,得勸勸主上。愛子心切,望子成龍是可以,咱們太子殿下也當得起。可是如此這般……
卻是在拔苗助長,有害無益啊!”
長孫無忌憂然頭:“的确是得勸勸主上。可問題是主上對太子期望甚隆,也不知他能不能聽得進去。
便是聽進去了,又會不會依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