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緩緩轉身,見是徐惠,便行了禮。
“王爺,您是懷疑媚娘這番苦,受得不應該麽?”徐惠的臉上,還帶着淚痕。
稚奴搖頭不語,隻半晌才道:“徐才人,以後武姐姐還要麻煩你多多照顧,這些事,你不必煩心。自有本王處理。”
良久,又道:“不過有一事,我需得徐才人你的支持。”
徐惠急忙抹了眼淚,道:“王爺請講。”
“徐才人,本王需要你書信一封,告知……您的父親,就您發現宮中昭容韋氏,與外臣私通消息,結成一黨。因念及父皇,不忍其聞之傷心動怒,不知如何是好,還請您父親示下。”
徐惠一驚,低頭思索半晌,才毅然道:
“好,徐惠這便去書。隻是……王爺,這便能幫媚娘了麽?那些人,會不會以後還來害她?還有,媚娘此番……是因爲她與我們交好,才……”
“徐才人,你想得太多了。如果讓武姐姐知道,她會傷心的。你隻要記得,武姐姐是真心待你好,待元昭媛好的。那就行了。
到元昭媛,我怎麽沒有見到她?”
稚奴有些微訝。
徐惠這才道:“近日素琴爲了媚娘的事,傷心了好幾次,都昏過去了。加之半年來她身體一直不安,所以剛剛孫道長入來,便與她一同瞧瞧,看看有什麽不好。”
稚奴聞言頭,便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你也好,元昭媛也好,都不能再出事了。若再有一人出事,隻怕武姐姐便會受不住……徐才人,武姐姐就交給你了。本王還有些事,先回大寶殿。”
“謝過王爺關愛,恭送王爺。”徐惠聞言,感激不盡,微微一禮,送稚奴離開。
次日早朝畢。
長孫無忌與長孫沖父子,方才行至殿外,就已然見着房玄齡與魏征二人,站在一旁等着自己了。
心下了然,對着長孫沖使了個眼色,便看着兒子奔去着馬夫将車引來,又由長孫無忌親自請了二位大人一同上車,人問隻笑言去府上喝酒下棋,然後便離開,直奔長安長孫府中。
半個時辰之後,三位大臣已然在長孫府上的後花園亭子裏坐下,連衣裳也沒換。
“輔機,徐大人的信,你可看了?如何?”房玄齡是急性子,上來便問。
而魏征素與長孫無忌不相爲謀,此時坐于長孫府,全是爲了當今陛下,所以也不多問。
“看了,真是……難爲了那徐才人了,能夠如此上心。”長孫無忌歎道:“看來咱們當初倒是瞧她了。”
魏征慢慢道:“那麽,長孫大人是也覺得,該當動手了?”
“再不動手,隻怕大唐危矣。這韋氏,當真是想把這李唐改韋唐了。”
長孫無忌恨道。
房玄齡與魏征俱是一頭。房玄齡又道:
“不過那韋待價,倒是可以收用一二的。這孩子,老夫看着是個将相之才。且存心又正,又是真正忠于大唐。”
“他忠不忠于大唐,其實都不打緊,隻要不是愚忠于韋氏一族就成。不過正如房相所,這孩子倒是真的忠于大唐,且還有幾分将相之才,便留用也無妨,其他的幾個,是斷不能留的了。眼下老夫擔憂的唯有一件事,便是這韋氏近年來,手段益發高明。
便拿這一次武氏一案來,十足十可堪稱是謀略無極……那韋挺,咱們素日裏也是知道的,卻哪裏有這般本事?
是故,這韋氏身後,必然還有另外一人。
再者,九成宮何等地方?那是皇家離宮!若非有皇室中人參與,隻怕那韋氏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将整個九成宮諸多人等,皆爲她所用。”
魏征頭,房玄齡也頭:“長孫大人此言有理,老夫也覺得,隻怕便是這幾位皇子之中一人。太子不必,韋氏諸官這半年來接連上了三本參奏太子無德,恨他還來不及。
晉王與世無争,最是不可能。
其他諸王雖有此意此心,但卻不曾有得這般好謀略好知機。所以……不知是魏大,還是吳強?”
一句話,問得長孫無忌與魏征盡皆變色。
然二人思考一番之後,魏征便不得不道:“吳雖強,然與韋氏不合。所以,隻怕便是魏了。其他諸王,究竟與之無甚大利害關系。隻怕不會助她至此。”
長孫無忌歎息:“想不到最後,竟然是他們自己兄弟要阋牆……唉……主上若知此事,隻怕要傷心難抑了。”
魏征卻道:“主上未必不知。隻不過他一直想着能夠保得東宮、魏、吳三子皆安罷了。其實這般一來,反而使得三子更加各有心思。長孫大人,是時候勸主上,将三子各作安排了。”
“不成。”房玄齡斷然搖頭道:
“魏大人此言不可。你且想想,天子腳下,那魏王便可如此行事,若歸至起封地,他一朝有了謀逆之心,便必然會想方設法,招兵買馬……魏大人,以他才智,便是咱們這些老家夥們,也未必能夠敵得一二呀!”
“還有那吳王。”長孫無忌也道:“也未必不會有奪儲的心思,而且其實他之智計,不在青雀之下。且加之他素行極好,衆臣之中口碑又高……隻怕到時,比青雀更有可能動搖太子地位的就是他。”
魏征想了想,也斷然道:“不錯……斷不可容此二人掌握實權。還是放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得好。至少,咱們能替主上看着兒……
不過此事,卻是有些難辦了。咱們總不能就這麽看着,什麽不做罷?”
長孫無忌微微一沉吟,才道:
“房相,你有何看法?”
房玄齡想了一想,才道:“其實皇子們,本來也無甚事。咱們這些老臣,都是看着他們長大的。如何不知他們時相處和睦?都是這起子人們**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既然如此,不若咱們先剪除了這韋氏一黨,也算給魏王一個提醒,讓他知道自己所爲不當。再接着看看,結果如何再做定奪罷!”
“不錯,韋氏絕對不能再留。房相所言,甚有其理。”魏征也贊同。
長孫無忌見他二人都做此言,便道:“既如此,那事不宜遲,老夫這便入内,向主上報告此事。”
兩位大人頭,起身告辭。
……
直到兩人走了。長孫無忌才神色一斂,問匆匆而來的長孫沖道:
“如何?”
“回父親,已然打聽清楚了。陛下确于那武氏中毒之前,密着王公公出宮,尋了一枚可解鸩毒的藥丸入内。而且兒子也尋着了那制藥之人,他也了,王公公當時問得很清楚,是不是此藥可保人于飲下鸠毒之後不死,但卻會受些苦楚,那人是,王公公才取了藥走。并且在走之前,還再三确定,此藥可保得人飲鸠不死。
父親,看來陛下是不想讓那武氏死啊!可爲什麽……”
長孫無忌歎道:“他當然不會讓武氏死。若她一死,那這番磨煉稚奴的心思,豈非全部白費?沖兒,記得,從今天開始起,此事你便要忘記,永遠忘記。再不要想起。明白麽?”
“兒子明白。那父親,您現在……是不是還要去離宮見陛下?”
“見陛下的事情,倒是不急。既然陛下有了這番心思,便明他早已知道一切,也早就打算着要對韋氏一族動手。所以爲父晚些入内,反而會讓那些盯着爲父與房相魏大人動作的人,放松警惕。”
“可是……”
“咱們現在最要緊的,是要想個法子,先讓這韋氏倒台。沖兒,傳爲父的令下去,從今日起,長孫府上下,都給我緊盯了那韋府的一動一靜。不止咱們長孫府,其他諸家也要盯着。一兒事都不能放過。明白麽?”
“是!”
是日午後,九成宮。
延福殿。
稚奴看着媚娘,慢慢醒來。
“武姐姐!”
他高興地輕輕一喚。
“稚奴……”
媚娘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緩緩在稚奴的扶起下坐着,又看向他:
“你來了。”
“武姐姐,你現在,可還好?”
“有什麽好不好的,總之是死不掉的。”媚娘淡淡一句。
稚奴不語,良久才道:
“武姐姐,你可知到底是誰下了毒?”
媚娘見他如此問,又看了看他神色,才道:
“來的是個太監,我也不認得……不過若再叫我見他一次,便能認得出。”
稚奴頭,又想了想,問道:
“武姐姐,你此番中毒之前,可曾吃過或者喝過什麽東西?孫道長,你之所以服此劇毒卻未死,是因爲事先吃了些解**。稚奴想……”
輕輕地握緊了拳頭,稚奴才強笑道:“大概是誰好心,先求了你罷?”
媚娘目不稍瞬地看着稚奴的眼睛。
良久,才忽然笑道:“大概是罷?不過武姐姐也不知道……除了陛下送來的東西,便隻有禁牢中送來的飲食。而且,陛下送來的酒食,我并沒有動過。那就隻有……”
她不再。稚奴也不再問,隻是悄悄握緊了拳頭。良久才道:
“武姐姐,我明白了。你放心,稚奴一定會爲你找回一個公道的。你且先休息。”
媚娘淡然一笑:“好。”
接着,便如他所願,緩緩躺下,再度睡去。
……
稚奴走出殿外,才長長吐了口悶于胸前之氣。
瑞安與德安也緊緊地跟了出來。
“王爺。”瑞安輕輕叫了一聲:“王爺……事情已然到了這麽昭昭欲示的地步,爲何王爺還要再去問武姐姐?”
“因爲我希望,這次的事情,便如當年武姐姐被囚天牢時,你爲讓我狠下心來懲戒那些傷害武姐姐的獄卒,而用了活血膏使武姐姐的傷勢,看起來嚴重一樣……
是有人爲了讓我爲武姐姐感到憤怒,而去動手除掉韋氏……
這樣,我大概,也許,會好受一些。”
稚奴淡淡一句,得瑞安面上一紅,窘迫道:“原來王爺早就知道……”
“我不是在怪你……爲了武姐姐,我的确是要狠心一些。所以這一次,哪怕是真有人如我所願,故意爲之……我也高興。
我甚至都想好了,我應該感謝他。因爲一來,我知道韋氏是真的想殺武姐姐,這個人這麽做,卻是救了她……我要感謝他救武姐姐一命。二來,我一直下不得狠心,動不得那些人,無非是因爲自己懦弱,而他此行,是在幫我堅強起來……
我該謝謝的。
可是沒想到……”稚奴苦笑:“我終究還是想得太天真。”
又歎一聲,才道:
“也罷,如此一來,那韋氏,也是不必再留什麽情面了。德安,那賤婢在哪兒?”
“回王爺,已然押至咱們崇仁坊的外宅了。”
稚奴聞言,微微一皺眉道:“我少出宮,可記得那崇仁坊,是離宮中最近的一處宅居?”
“正是。”
“怎麽能放在那兒?離宮中如此之今,且舅舅他們府邸多近此處,不可。”
“那王爺的意思是……”
稚奴想了想,問道:“可有長安地圖?”
“此處卻無……”
“王爺,不如到臣妾書房中如何?”
徐惠一道聲音傳來,卻驚了稚奴主仆三人一下。看了看她,稚奴微微眯了眯眼。
“王爺不必驚慌,徐惠現在,心裏隻有媚娘與陛下。”徐惠淡然道。
稚奴想了想,終究還是随着她,一同入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