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也是直到中午才起身,醒來時,身上卻還穿着那鳳羽羅衣,足上還踏着丹羽鳳履。
“瑞安……瑞安……”
媚娘掀開身上絲被,輕輕喚道。
“武姐姐,你醒啦?可要喝些茶水?”
“我是怎麽進來的呀?”
媚娘隻記得,自己着了衣裳,在園中跳舞,後來,稚奴也折了枝杏花做劍,與她同舞。
那流雲飛袖是極耗體力的,舞得久了,她便覺得很累很困,于是沉沉停下,倚在一邊花叢之中睡下。至于如何入得這殿内,卻是完全不知。
“武姐姐,你昨夜跳舞跳得累了,竟就當場打了個呵欠,睡在了一邊的花叢之中,王爺瞧你睡着了,便……”瑞安本欲将昨夜是稚奴抱了她,送入内殿休息的事情出來。想想又覺不妥,便急忙改了口道:“便喚了瑞安去,與他一同扶了你内寝殿内睡了。然後王爺也回去了。臨走時還千萬囑咐我,一定要替你多蓋好了被子,休息好了才是。”
“哦……”雖然瑞安這話轉得極硬,卻好在媚娘剛醒,精神不免散亂,未曾察覺,信以爲真。
瑞安見狀,可算松了口氣——平日裏,這武姐姐可是宮裏除了主上與王爺之外,再瞞她不過的人物。今日如此,可算運氣好。
又是一陣發呆,媚娘這才換了身上衣裳,好好裝入稚奴留下的錦盒内,交與瑞安密囑其好生拿去,便在殿裏尋了幾個嘴嚴又知機的婢女,洗淨藏好,不教他人見。
“武姐姐,這衣裳爲何不送掖庭洗?咱們……怕洗壞了這般的好衣裳啊……”瑞安憂道,成日裏在宮中,又跟着主上與娘娘,卻再也不曾見過這般好衣裳,倒是那丹羽鳳履,雖見過一次,卻也未見穿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咱們延嘉殿已然夠樹大招風的了,這等東西既非陛下與四殿娘娘所賜,若被他人看見,必然惹來事端——雖然它總是這兩日便要派上用場,可也隻得那一日便是。瑞安,你要謹記,這等事,便是素琴也不能讓她知曉。隻因若日後有人想借此害我時,她不知情,才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瑞安這才明白媚娘所意,心下更是敬佩媚娘一番先見與對素琴的情義,當下便應了,正欲轉身離去時,卻見花言帶了人來取這錦盒與衣裳。
原來,稚奴一早料到媚娘之憂,故而雖然一整日裏笑得傻瓜一般,卻也求了花言,親自取回衣物清淨上漿,并暫存于較爲安全的甘露殿中。這樣一來,待用時,便送來就好,又不會爲媚娘引火燒身。
媚娘見稚奴如此細緻,心下更是感激,兼之昨夜一舞,于他也似有些心意相通之感,便急忙交與花言,再三做謝。
花言初識媚娘時,隻當她是一個單純天真的少女,與自家主人頗有幾分相通之處,是故交好。如今一聽媚娘這番擔心,卻驚覺此女才智資質,隻怕不輸于自家主人,更可堪與當年秦王府中的娘娘相比,便存了意來看此女。
果然,才智過人,談吐舉止雖然看似平和,卻隐存傲骨,兼之神情高華,目光澄澈……
花言是越看越滿意,便與這媚娘攀談一二。
這一攀談,更發現媚娘不隻有傾國之容色,更有傾國之才識,傾國之氣度,心下拜服當年娘娘看人之準,如今稚奴識人之精。更有心交結,便取了右臂上昔年長孫皇後所賜的金鳳臂钏一隻與她道:
“當年娘娘賜我此一雙寶钏,謂但願我可如此物一般,爲王爺左右盡忠使用。今得見才人如此人物,當共享之……才人莫辭……花言此物還有一意。”花言見她欲推辭,便道:“算一算,那海内大朝會的始日,隻不過七日了。七日後,以才人姿容,王爺巧制,無論才人着這鳳羽羅衣舞何曲,都必引得天下驚動,諸邦拜服,此乃爲我大唐揚威立名的大好事。隻是,宮中人心詭測。必然有那些人見不得才人如此,會拿了鳳羽羅衣與這丹羽鳳履作由頭來發難……
鳳羽羅衣倒還好,終究新制,隻要王爺一聲爲求父皇開心,大唐立威才贈與才人便可。
可這丹羽鳳履卻是主上當年親賜于娘娘的封宮寶物,娘娘在世時尚且不舍一試,何況如今。但這鳳羽羅衣,若不配上這丹羽鳳履,卻是再也無他履可配。
起來,終究是王爺不慎,竟緻才人如此兩難之境。所以,花言才将此物送與才人,且回甘露殿之後,便會請王爺将當年皇後娘娘昔年得于前朝南陽公主手中,又經過一番改制的金鳳明冠請出。大朝會上,明冠,羽衣,寶钏,鳳履……一備齊全,一來可是光耀大唐女子之名,二來,花言也可借言,是王爺做此巧思,爲求主上歡心,才将娘娘寶物請出,又求了擅舞的才人來着上,爲我大唐生輝……想必,到時再無人可才人一個不字了。”
媚娘聞得花言如此心思,感激不盡,隻得收下。
貞觀十三年五月初一。
大唐。
長安。
得今上旨,今日起……
海内同朝,天下共慶。
長安城門開,五色十幡,旌旗搖動,車馬如龍,行列如蛇,逶迤百裏,人流如川而有平緩推進之勢;車馬如潮卻如雷聲整齊。
人行處,馬過時,長安爲之震動。
太極宮。
太極殿前。
羅傘林立,華蓋雲,旌帶搖風,幢幡遮日。
大唐百官,東西文武,各安其位。一千八百金吾衛鎮立太極殿玉階,四千五百羽林衛安守太極殿周側。
太極殿玉階最下一層玉台之上,司空長孫無忌爲首,房玄齡,魏征,禇遂良,李孝恭,高士廉,尉遲敬德,蕭瑀,段志玄,劉弘基,張亮,候君集,程知節,唐儉,李績等淩煙閣二十四臣列,遂排立于左右。
太宗因念諸公辛勞,特賜諸公各五品立刀金吾戌衛二人侍衛,掌扇女官一人侍扇,提香(提着香爐,一路熏香的)内侍一人侍香,奉衣(侍候衣帽的)女官一人侍衣,淨座(拿着拂塵打掃坐下的地方)内侍一人侍座,各取其位,從立之。
諸公捧圭,昂然向天而立,俯視承天門,受海内諸國使節來賀之禮,代大唐皇帝行回賀之儀。
玉階最下,廣場之上,則從六品以上各品服色文官百零七,武官各品服色百零九,皆持圭,安立。後着太宗念之辛苦,賜文武百官列四侍(就是以上所的四種侍人)各七十二數,從立之。
諸國使節,不一而同,于長安城外驿館紛紛而至。着長孫無忌與諸公迎之,且各五品以上文武官員出列前行,代大唐皇帝旨,引諸國使節入各所在,更取各國貢禮。
一應事端畢,忽聞禮樂隆隆而來,卻是太宗駕到。
先導儀衛先至,開道數駕,首番旌旗爲太子承乾,随之魏王泰,有儀無駕(青雀有事不在……),随之吳王恪,随之齊王佑,有儀無駕(有儀無駕的意思,就是有儀仗隊沒有車馬,因爲李佑在外,所以以自己的儀仗隊做爲一種親上的意思,代自己出席這個會),随之蜀王愔,有儀無駕,随之越王貞,随之晉王治,有儀無駕(稚奴有事,暫時不在……),随之紀王慎,随之趙王福,年幼,随母行,有儀無駕,随之曹王明,有儀無駕。
後爲玄鐵重騎兩隊,玄鐵重甲六隊清道,皆持寶劍寒鋒,呼喝而入。
後爲龍旗騎,白馬金甲十二騎,各持龍旗十二面,分作兩排,呼喝而入。
後爲帝駕,指南車引之,裏鼓車從之。白鹭、鸾旗、辟惡、皮軒等諸車列之。
車均驷引,駕士十四,匠一。
俄引駕儀入。
十二排執刀弓箭,隔列騎兵衛入。
後鼓吹樂儀入,鼓吹令教之。但見中鼓、大鼓、铙鼓、節鼓、鼓、羽葆鼓,笛、箫、笳(胡笳,北方民族的一種吹奏樂器)、長鳴和中鳴(号筒)、大橫吹(橫笛)、筚篥(管樂器)、金钲等樂官取九九極尊,八百一十人數,各司其職,各依其律,發而齊鳴,聲而震天。
後幡(呈下垂狀的長方形旗幟)、幢(有羽毛裝飾的旗幟)、旌、旗諸禮騎入,呼喝之。帝4禦馬雜旗陣中前行。
後青龍旗白虎旗兩旗入,引三公九卿儀(長孫無忌他們在玉台上代迎,所以這裏是儀仗隊,以證明他們一直跟随着皇帝的意思),且插雜帝禦賜騎甲,取四九之數,三百六十人。
忽聞百官山呼萬歲,然帝玉辂終至。
太仆卿駕玉辂,前後取九五之數,駕士四十五人簇擁,兩側左右武候大将軍車駕護(也就是,咱們的稚奴和青雀,在這兒跟着父親一塊兒來的)。
辂後,禁軍九五數,四百五十人入,宦官九五數,四百五十人入,女官九五數,四百五十人入,爲護駕列儀。
護駕列儀外,圍列行禁軍騎甲,每隊皆取三九之數,二十七人入,且一将領之,各人配弓箭刀兵,鎮守玉辂。
後,雀翎扇、團扇、方扇、黃麾、绛麾、玄武幢扇儀衛從之。
帝駕後,後鼓樂儀從而行,配置與前儀(前面那支樂儀)同,然取數其半(就是隻有前面樂儀一半人數,三百六十人)。
後爲帝用諸駕,方辇、辇、腰辇、金辂、象辂、革辂、五副辂、耕根車、安車、四望車、羊車、屬車、黃钺車、豹尾車從之,以示大唐帝威。
後左右威衛折沖都尉各率三九之數,二百七十兵士,作橫排入,持戟刀盾弓箭弩,尾豹尾車掩後而行。
最後爲後衛儀,後衛儀前二将率左右廂步甲,取九五數,四十五列作前後兩方陣行,每列取四九數三十六人,各以一旗爲導。諸士兵均頭戴兜鍪,身着铠甲,手持弓刀箭盾,每列服均同色,取五行之意映之(就是五行的代表色,相互輝映),間列而行。
中爲左右廂黃麾儀,取天幹數(十二隊),每行取地支數(十人),分持弓刀戟盾及孔雀氅(用羽毛制作的旗幡)、鵝毛氅、雞毛氅等從行。
黃麾仗後殳仗,取六九數,共五百四十兵士,持殳等儀衛。
最後則爲諸衛馬隊,左右廂取三九數二十七隊騎,二九數一十八隊旗之旗陣。每旗所擎旗上繪同種神獸,如辟邪、玉馬、黃龍、麒麟、龍馬、玄武、金牛等。
旗陣後,步甲列黃麾仗,并有騎兵護衛。
至此,帝駕皆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