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
她是在發愁。
看着素琴一套套地拉着衣裳換,一旁坐着的媚娘終究忍不住,歎息道:“好了素琴,你不嫌累,肚子裏的孩子可也得顧及兒罷?”
“沒關系!我悶了這幾日,孩子隻怕也是悶壞了。這般動動,太醫也是好的。”
素琴正開心,卻見媚娘一臉愁容,便道:“媚娘,你怎麽這般憂心?可是有什麽事?”
“我是在想,你此番去那終南山,究竟不是好事。狩獵之時,雖然熱鬧,可也極容易被人做手腳。我是在擔心你。”媚娘起身,扶了素琴坐下,勸道:“素琴,不如你便回了陛下,明日,不去了。可好?”
“哎呀……都到這個時候了,隻怕陛下也睡了。再者,你不也聽見了嘛!晉王已然勸得陛下将狩獵改爲逐射,不會有事的。媚娘,你若是擔心這些,倒不如替自己挑身好看些的衣裳,讓明日的陛下,驚豔一次,爲你心動,這才是好辦法呢!”
素琴勸她:“媚娘,你我同爲姐妹,如今素琴身爲妹妹都已然有孕,你身爲長姐,卻一直不得上幸,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嗎?”
“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我總覺得,明天這逐射之戲上,怕是要……”媚娘剛欲将意外二字出口,就看見素琴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終究,她還是不忍把自己的擔憂宣諸于口,讓素琴一起擔憂,想了想便歎道:“好罷!你若要去,我也不攔你了,如你所,出去轉轉,對孩子也好。不過你得答應我。明日終南山,你斷不可離我半步。答應不答應?”
“好好好……隻要你高興,素琴做什麽都好!來來!我們來看看,你穿哪一件合适?嗯……這件紅的?還是這件紫的?我覺得紫的好看,又華貴,又大氣,你看這織金繡白的牡丹,可多好看!”
到底,媚娘終究是個女兒家,故而心事一放,也便将心思轉向了衣裳上,一看素琴拿的衣裳,便苦笑連連:“我的好妹妹,這件紫的這般華麗,你當咱們是去參加朝禮呢!?不合适。”
“那就隻有這件紅的了……你的衣裳又不甚多……可是……可是這件紅的,也太素了些吧?從頭到尾,除去那裙邊一溜兒鵝黃絲線繡了的菊花,便是半花飾也無。甚至這菊花繡線裏,都沒摻上金絲銀線……”
素琴想想,丢下這件衣裳道:“不成!我得給你尋件兒好的!可是我的身量比你矮了半個頭,隻怕這衣裳是不通穿的……不如我們去找德妃娘娘……”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去找娘娘?别了罷!再,我覺得這件兒紅的挺好,隻是欠缺些修飾。”媚娘左右打量一番,才對素琴道:“這樣,你不是有條與這裙子同色的雲披(就是唐仕女披在肩膀上的那條絲帛)麽?拿來給我好不好?”
素琴于媚娘之求,但無不應,當下那紅色雲披便送了來。媚娘接了,仔細打量過後,就着燈下,将雲披拆了舊線,剪裁好,又重新縫制一番,成了件廣袖(就是披在外面,現在大家都好仙好仙的那一件……),然後又取了一條與裙上繡花同色的鵝黃雲披配上。
素琴看了,卻隻道不好:“媚娘,這身衣裳還是太素了。就那麽幾朵花兒,而且你好歹也是個五品才人,若是教人得知你這身上的廣袖還是舊雲披改的……隻怕……”
媚娘笑道:“知道了又如何?隻要好看不就行了?”
看她如此,素琴也隻得由了她去。
貞觀十二年十二月中,太宗率太子承乾、吳王李恪、魏王李泰、晉王李治四子,攜貴淑德賢四夫人、韋昭容、元充儀同行幸終南山,作逐射之戲。
随侍諸人:蕭氏才人薔,于氏才人英蓉,武氏才人昭。另有諸王諸妃親侍無數。
雖然太宗有命,此次逐射之戲,便是諸妃女眷,亦可同樂,以彰大唐馬上得天下之風,然而**女子,又有幾個真正能與,或者願意與男人一争長短?故而諸妃雖着了騎裝或方便行動的廣袖大衫,卻隻不過是變個法子争相鬥豔,騎着馬匹,在太宗與諸皇子面前,來回巡遊,以示其姿罷了。
這其中,若論姿色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蕭才人。她本生得白,又兼之五官明麗,一身石榴紅雜了金線繡足石榴花的衣裳,當真是衫得人如花嬌。故而,太宗也是對她頗爲喜愛,
不止太宗,便是其他三位皇子,也是紛紛贊其美貌。隻有一個稚奴,卻早早就騎了匹白馬溜開老遠,左顧右盼一番之後,才一扯缰繩,一路跑至持了拂塵站在供觀看逐射之戲兼做休息之用的禦帳邊,看見他來便速速跑上前來應着的瑞安前才彎腰道:“武姐姐和元充儀呢?怎麽都沒見?”
“王爺,元充儀身子有孕,坐的可是馬車,怎麽能這麽快?主上準了她晚些時候跟上來便可。武才人自然是要伴她一同的。”
稚奴這才安心。
此時,号角吹響,諸皇子便一扯缰繩,都聚攏到太宗身邊,便是稚奴也不例外。
“你們幾個,今日可要好好表現一番,讓父皇看看你們的本事!”
“兒臣遵命!”除了一個稚奴,仍不時四下張望,故而隻是敷衍了事外,太子承乾、吳王李恪、魏王青雀,都是精神百倍地應着,同時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赢了此次逐射之戲。
想到這兒,青雀不由笑道:“父皇,起這逐射之戲,青雀可記得,每次都有獎賞的。不知此次,父皇可願意再賞些什麽?”
太宗聞言笑罵:“這些年,你得的賞還少嗎?還惦記着這些東西……”
承乾也笑道:“雖青雀這般有些貪心,可兒臣也覺得,這般逐射之戲,有些賞頭,還是好的。不過,年年都父皇封賞,此次不如換個方式。父皇,兒臣倒有一物,本欲近日獻給父皇,然适逢今日之會,兒臣想,不如拿來當做賞賜,還請父皇示下。”
太宗一怔,笑道:“哦?今年倒是稀罕。好,你且讓朕瞧瞧,是什麽東西?”
稚奴在一邊聽得大哥出賞,也是好奇,便跟上來看。
承乾見狀,便笑着命一邊守着的侍童稱心去了。
不多時,便見稱心牽了一匹神駿異常,渾身上下不見半雜色的高大白馬,慢慢地走了過來。
太宗生性最喜良馬,更自認識遍天下神駿,一見此馬便是放亮了眼睛,驚喜道:“這可不是當年唯裴仁基能馴的獅子骢?怎麽會讓你給找着了?”
承乾笑道:“父皇,這匹雖然也是獅子骢,然已并非當年的裴郎騎了。裴仁基那匹獅子骢,自前朝滅後便流落民間,前些年,同州刺史宇文士及大人偶然于一商戶家中發現了它,才将其收回,然後又好好調養一番,這才繁育新馬。這匹,”承乾拍了拍它,笑道:“便是宇文大人托了兒臣,欲進與父皇的新獅子骢。
可它性子實在太烈,到現在入兒臣東宮已有三個月了,前前後踢得幾位馴馬師重傷,有一個還險些死了,父皇您瞧,到現在了,它連鞍鞯都上不得。若非稱心出身西北,也懂得些馴馬之術,隻怕它便是連來這裏也不肯的。
兒臣實在是不敢将這等頑劣之駒獻于父皇,可是想一想,父皇威震當下,兒臣身爲父皇之子,卻連匹馬都馴服不得,有些慚愧,這才想着今日借父皇之威,一來馴服了它,二來,此等良馬,實在難得。若是兒臣與弟弟們中最英武的,倒也配得上它。”
“了半天,你還不是馴服不了它,又舍不得這寶貝兒,所以便想借着朕的手,把這馬馴了,然後再轉個彎兒賞回你自己那裏去?”太宗幾句話,戳破了承乾的心思,讓承乾隻得尴尬一笑。繼而,太宗又轉話題道:“行,你既如此大方,朕也不違了你的心意。今日你們四人,無論是誰得了頭籌,朕都将這馬馴服了,賞給他!不過承乾,你也别高興得太早。未必今日你能将這寶貝兒原路帶回呢!你們,是不是啊!”
“是!”包括稚奴在内,見得這般神駿也是歡喜不已,當下便齊聲應喝。承乾見狀,心下不服,當下便道:“好!父皇既然如此了,那承乾若是赢了這匹馬,自然便是無上的榮耀了!叱!”
當下一催馬,便從吳王魏王之中穿過去,直奔起。這兩人一看心下不悅,也跟着沖了上去。最後跟上的是稚奴。
不多時,号角一響,一群身披簡單甲胄,胸前背後系了護心鏡的紅衣卒共一百二十人,便以四十人爲一隊,隊正手持銅鑼,一聲令下,各自逃散開去。而承乾李恪青雀稚奴四人,隻待那些卒們隐身樹林中,号角再響,便叱馬揚鞭,手持無頭之矢,各自追逐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