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聞言方才笑道:“武姐姐,你這便是誤會了,稚奴這般,是爲了你好。你可知,前幾日那德妃娘娘可是存了要拉攏你的心思,當着韋妃手下的面,招招搖搖地送了東西進掖庭。”
稚奴着,瑞安德安已然将棋具鋪擺好,又放了圈椅坐墊在地上,生怕自家主子受了些許冬夜寒氣。
媚娘也在一旁,取了棋具棋甕,才笑道:“原來稚奴是擔心我呀!可是那德妃娘娘既然是素琴的殿上人,因爲素琴而來探我,倒也平常。”
“她若真心探你,自可暗着了人去便是,何必這般招搖?姐姐行黑行白?”稚奴笑問。
媚娘笑道:“你行黑,我行白。如何?”
“那白子先行罷!”
“好。”媚娘微微一考,便取白子枚,落于邊角,道:“既是白虎子,爲取龍虎相輔意……那武姐姐便占了青龍邊星(就是棋盤正東位的那個黑星位)罷。”
“金做角,銀收邊……青龍正位,白虎爲兵……武姐姐果然是妙棋着手……”稚奴含笑,微微沉吟一番,卻道:“不好,這可不好。”
又一會兒,才斷然将指尖黑子定于棋盤正中央笑道:“那稚奴便着天元罷。”
稚奴這一招,卻叫媚娘訝然:“自古行棋,首子皆避天元,怎麽稚奴倒如此反其道而爲之?”又想了想笑道:“不過天元之位,正屬中宮。首子落此若非胸有奇謀,可一子定江山之策,便是莽撞無知的新手……稚奴自然不是新手。隻怕,武姐姐這盤棋是要危險了。”一邊,一邊又落下一子于青龍星旁邊做角。
“哪裏,雖然這天元中央爲王,卻也是個極易被孤立的所在。若無大将于身旁,隻怕早晚也是落得個孤家寡人,一命夭亡的結局。”稚奴道。同時,接連幾手,先長又爬,漸漸将天元中主做出一道生機來。
媚娘聞言,沉吟片刻,又行沖跳,破了稚奴另外一邊的棋路才道:“今天素琴的事,稚奴你可知道?”
“是請父皇将武姐姐釋出掖庭的事麽?稚奴聽了,也很高興。”稚奴見媚娘步步緊逼,倒也不慌不惱,隻紮紮實實地,連做幾個虎,又連壓數子,布實了中盤,才道:“不過聽武姐姐這般一,似是不太喜歡?否則,隻怕早就高興得與稚奴聽了罷?不會再拖到此刻。”
媚娘心下煩惱,便連刺幾處,又被稚奴斷了兩處,隻得急急先退後拆,才保住自己棋路,又看稚奴中盤穩固,心知此盤棋稚奴奇兵尚在後,不由擔憂,道:“素琴這般做,的确是有些莽撞了。此時她身在大吉殿,卻硬求着陛下将我恕出掖庭,隻怕從今以後我們二人會被那與大吉殿不睦的人視做眼中釘了。不過……倒也像她的性子,隻是不知爲何這麽快。原以爲她會能等到孩子生下來再的。”
稚奴眼見自己中盤微固,邊角又占去了朱雀(正南星位)、白虎(正西星位)兩處,爲媚娘所占的玄武(正北星位)也被自己逼得無處可逃,加之大龍已成,便放心笑道:“這個,隻怕也是那德妃娘娘的主意罷?她見不着你,自然是想借着元充儀的事情招攬你入麾下才好。”
媚娘想了想,斷然棄玄武位,隻在與稚奴交撞之處,做些劫,來取蠶食之意。又道:“若果真如此,那德妃娘娘卻是瞧素琴了。雖然素琴是個單純的孩子,可是她也不傻,這般一二,她如何不得知?隻怕德妃娘娘此舉,卻是教素琴傷了心。以後難爲其所用。而且,我也不會再敬重她。”
稚奴又笑道:“這個,可是武姐姐錯了。雖然德母妃有私心,卻未必是害人的心思。到底,她也是爲了自己的兒子。”一邊,一邊繼續壓下去。
“她的兒子?是齊王?”雖然身陷掖庭,可當年初入宮時,倒也知道這齊王之事,媚娘這才心下了然道:“看來,她也曾經求助于稚奴你了?”
稚奴正欲再行鎮媚娘關中,聞言一驚:“武姐姐怎麽知道?”
“簡單,若非她尋過你,你年紀,又如何得知她的心思?”媚娘連打帶消,漸複生機。随口道。
稚奴輕輕出口氣,才心防備着,道:“這也真不能怪德母妃如此這般急,定要将武姐姐請出掖庭了。便是稚奴,也覺得武姐姐果非那起子沒有見識的凡婦俗女。”
“哈哈!哄武姐姐也無用,這盤棋,武姐姐赢了!”媚娘笑道,突落一子于朱雀右側,道:“你的大龍被我取了心,可還能活?”
稚奴這才驚覺,媚娘竟于無聲無息間,取了他的龍心,又驚又汗道:“好險……”随即全力放在棋盤上,長考一番後,便一抹滿頭汗大笑道:“哈哈……武姐姐,枉你聰明一時,卻不知你固取我心,可自己也已然是陷入我懷中了麽?!”言畢,急做雙關,意将媚娘探入自己龍懷之中,取了龍心的龍首鎖住。
媚娘聞言,又聽得稚奴報棋,心下一驚,急忙閉了嘴,隻苦思逃脫之法。不時,媚娘便急起後轉,稚奴卻步步緊鎖,再不教她自他手中逃脫。
一時間,再不聞二人談笑之聲,隻聽報棋之數,一黑一白雙龍于棋盤上糾纏緊結,呈現一派龍鱗相扣,首尾相結的緊實局面。
然終究稚奴首子天元之奇兵鎮中,又大龍早成,媚娘的白龍雖糾結掙紮,卻是一步步被稚奴黑龍緊緊纏繞,再不得生勢。
“武姐姐,你認輸罷!這局,可是稚奴勝了。”看大局已定,稚奴笑道:“你是逃不出黑龍鎖勢了。”
媚娘不理他,隻苦苦思索一陣,目光突然落在一番厮殺後,周圍隻餘一關的中主天元上,當下閃電出手,取一子鎮于其左側,與自己另外二子互成虎撲之勢,又報了落子步數于稚奴,才笑道:“是誰輸了?”
嘴上這麽,心裏卻明白,雖然此一子落下,她未必便輸,卻隻怕也是個和局了。雖是和局,可她白子先行,其實便是輸了稚奴一籌。
稚奴一直隻将心思放在那白龍身上,雖眼見這中主天元周圍空虛,卻也不放在心上。見媚娘突出奇兵,便笑道:“罷了,終究還是和局。哈哈……”
二人此局畢,稚奴雖中元稱王,兼之以黑龍纏緊了白龍,可也落得個龍心爲白龍所取,又在中元與白子并尊的局面。媚娘更是如此,雖中元共聖,又取得黑龍之心,自己一條白龍卻爲黑龍所囚,再不得出。
不别人,饒是自便與稚奴一同長大的德安瑞安在一邊看着,都爲二人之棋藝驚:要知道,稚奴面前的棋盤上,可是沒有半顆白子,他竟是生生以自己的好記性,硬将媚娘所下每一步棋記在心裏了。
瑞安看得乍舌,便想了想,跑到那廢門邊,搬了兩塊兒大石,好費勁兒才探過頭去看,正見那媚娘盤坐于一圈椅上,面前一張輕便棋盤,一盞宮燈照得清清楚楚:她這邊也是一般無二,隻有她所行白子,卻連黑子的棋甕蓋子都沒揭開。
看樣子,竟也是硬憑了記憶,下了這盤棋。
瑞安看得驚奇,回頭來聲告訴德安,德安怪他冒失,心下卻不由對二人由然起敬。
一盤棋,下得稚奴媚娘兩人俱是含笑,便各自清了面前棋盤上清一色的黑子或白子,媚娘才道:“稚奴,怎麽你一會兒德妃娘娘與韋妃,一會兒又是德母妃……似乎,你對這兩位娘娘,不是很喜歡?”
“自從稚奴記事起,她們便鬥個不停,而且還時常鬧到母後面前來,擾得母後不得安甯。稚奴實在不喜歡她們。可是她們畢竟是長輩,總要尊敬一二。哎,武姐姐,你可千萬别教别人知道啊!”稚奴緊忙叮囑。
“放心罷!武姐姐不會的。”一邊道,一邊又與稚奴分了黑白先後,重開一局。
行至一半,媚娘忽然又問:“對了稚奴,起來,不幾日武姐姐便要回到這深宮之中了,是得先了解一番宮中局勢。你可告訴我,現下宮中如何?”
“嗯……”稚奴又落兩子,才道:“現在宮中還是那番樣子。隻不過父皇最近因爲元充儀有孕之事,非常歡喜她。再者,就是與武姐姐你一同入宮的蕭才人,還有極擅女紅的于才人,因爲是安仁殿裏的人,父皇很喜歡。其他的,倒還是當年的模樣。貴母妃身居高位,又兼之日久,性子耿直,父皇極是敬愛的;淑母妃呢,還是不屑與宮中鬥,隻每日裏好好教了三哥。若三哥不在,她便到甘露殿來,好好伴着稚奴與安甯,不過父皇倒是很喜愛她這般性子,待她也總是比别人好些;德母妃你也知道了,雖然看着賢淑沉穩,可是近年越發焦急,都是爲了五哥之故,所以與那安仁殿裏,關系微妙;四妃裏,倒是賢母妃一如既往,沉穩安定,也不與他人争,也不與他人做勢,隻過自己的日子,父皇平日裏雖不,可稚奴看得出來,四位母妃之中,他最器重信愛的,還是賢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