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聞言,眉頭一斂,一路走然後才道:“這個元充儀,你們知道多少?”
瑞安便搶上前來,快步跟着話來:“起來,這個元充儀,倒也是個難得的好人。聽在才人居的時候,她便與武才人關系密切。且因她天性爛漫,好打抱不平,前些日子,她還爲了一個宮女,得罪了韋昭容宮裏的蕭才人與于才人。”
稚奴聞言,冷笑:“什麽叫元充儀得罪了她們二人?論品階論家世,也該當是她們二人得罪了元充儀才是。罷了。這樣的好人,在宮裏是少一人,便再難尋第二個了。又是父皇最近喜歡的。的确是該護着她些。何況……”
稚奴想想,又笑道:“何況以她之恩寵,隻怕有孕便是最近了。德安,你,她若真是個那般關心武姐姐,又好打抱不平的……若她一旦有孕,父皇行賞時,她會做何要求?”
“若是換了别的女子,左不過是封其人賞其族。不過這元氏一族,雖然同爲關隴貴系,可卻向來不喜與人争名奪利。加之這元充儀與武才人交好,又好打抱不平……她隻怕是會求主上恕武才人出掖庭啊!”德安一尋思,眼前一亮:“這下子,因爲是元充儀所求,主上再不會拒絕。且因并非主上憐憫赦之,亦非王爺求之……主上的性子守直遵義,隻怕便如王爺所想一般,必然會更敬重武才人的!”
稚奴含笑頭:“所以,從今天開始起,瑞安,你要着下面的人心着元充儀那邊的動靜,萬萬不可教她有絲毫閃失。”
“是。”
“對了,元充儀現居何處?”
“王爺,您忘了,自從這元充儀封了号之後,主上便命她與德妃娘娘同殿。現在,可不是在大吉殿住着?”
“德妃?”稚奴停下腳,看着面前的甘露殿,微微皺眉:“怎麽在那兒?”
“王爺,這大吉殿的……可有什麽不妥?”
“不知道……”稚奴悶悶道:“我也不知爲什麽,雖她平日待我不差。可是不上來,自我第一次見她起,就覺得不出來的别扭。也許是我多想了罷……總之,你們兩個記着,一定要看好了元充儀,務必不讓她受丁兒傷害。”
“是,那王爺,派誰去合适呢?”
“找個穩當兒的,德母妃是個細心的人,隻怕若不夠穩重,若被她瞧出來便不好。”
“那便由前兩日的那孩子去吧?”
“他?嗯……行,便是他了。”
“是。”
次日,大吉殿。
德妃方才起身,便聞得近侍來報,道新進殿中的元充儀來請安。
聞言,德妃急宣。少頃,便見一身火紅,華麗萬方的元充儀裹了條細金絲帛,笑吟吟前來,叉手一禮。
“快起來罷!也真難爲了你,這般早便過來。”德妃含笑,輕輕扶起。
素琴卻笑道:“哪裏,是素琴不懂事,卻這般早來,擾了娘娘休息。”
“這話得……本宮都已是這把年紀了,哪裏還有許多好覺睡?”一邊,德妃一邊召着自便服侍在身邊的司藥劉氏上前來,命她着廚房準備早膳時,便将元充儀的一同送來。
素琴謝過德妃恩典,二人又是一番談笑,不多時,早膳便送了上來,二人用畢,漱了口,淨了手,又勻了手脂。調停妝容,素琴才道:“娘娘,素琴今日來,一是爲向娘娘謝恩請安。二來,也是有件事,想請娘娘做個主。”
德妃聞言笑道:“有什麽事,卻罷!”
“娘娘,素琴年幼,在家裏又是沒規矩慣了的。自然在這宮中,也常常行錯些事。可是昨日,素琴所爲之事,想必娘娘也知道,是沒什麽錯處的。卻不知如何是好。”
德妃聞言,便心下有數,笑道:“你的,可是與那蕭才人于才人之間,因一名近侍,才争執起來的事?”
“正是。”
德妃沉吟半晌,終究還是不願得罪人,便道:“其實這件事,本宮倒覺得,妹妹便讓讓那二人,也不是什麽壞事。妹妹,你身居充儀,與她們二人而言,便是高位。若因爲一個近侍便與她二人爲難……你新得寵,又剛進位。隻怕便會被人你是恃寵了。這樣,隻怕會讓陛下對妹妹多少生些不滿出來。”
她這般,原以爲素琴會生氣,卻再想不到,這素日以個性耿直,見不得錯事的姑娘,竟然也了頭道:“果然娘娘也是這般,那看來,也隻得如此了。也罷,一個近侍罷了。又不是自跟着我的,她們喜歡,便讓了又如何?缺少人手,自去内侍省求了來便是。”
這般一,卻教德妃微微有些詫異,看着素琴的目光,也有些不同起來。
素琴見她如此,先是一愣,便自明白,笑道:“娘娘隻怕是奇怪,這平日裏任性妄爲的素琴,如何今日這般聽話了罷?”
德妃一聽,含笑道:“确是素知妹妹是個爽直性子。”
“其實呀,這些都是我姐姐教我的。她如今我是娘娘殿裏人,自然要事事處處,爲娘娘一心,與娘娘商量,請娘娘做主。畢竟,若這兩殿因這些事鬧起來,娘娘是最爲難的。而且,**諸妃之中,娘娘您因賢德美名,那是極受陛下尊重愛寵的,可究竟那貴妃娘娘身爲四夫人之首,娘娘您便是爲了賢德之禮,也斷然不能與她一同作派的。再者,這近侍之事,不過一時長短,若我能爲了娘娘忍下此事,将來傳到陛下耳朵裏,隻怕也會要贊咱們大吉殿一句上下賢德了。”
德妃越聽,越好奇這素琴所之人究竟是誰,便道:“妹妹還有個姐姐在宮中麽?本宮記性不好,倒是不記得她是誰了。”
素琴剛剛隻顧着将媚娘前些日子托人傳了來的話兒,與德妃聽,卻渾忘記媚娘曾經叮咛,不可将她之事令許多外人知曉。
現在德妃一問,倒也尴尬。想了想,媚娘隻不讓許多外人知曉,可這德妃娘娘一來是她的殿上人,二來也是心善的人,三來,隻讓她知道也無妨,便笑道:“娘娘記性卻是不差。是素琴沒清楚。雖然這宮中,與素琴有些親緣的不少,可素琴所的這位姐姐,卻的确并非元氏兒。她叫武昭,字媚娘,就是陛下……去年打入……打入掖庭的那個武才人。娘娘,您可介意素琴與待罪宮人親好?”
德妃恍然,便笑道:“怎麽會呢?妹妹這般正直的人兒,都能看得重她,隻怕這武才人,也是個少見的好孩子罷!再者,去年的事兒,本宮也常常聽見陛下私下裏,那武才人隻是恰逢其時,正在陛下氣頭兒上,卻了幾句不中聽的話。陛下才生了氣打發了她去掖庭。三來,也從來沒有哪一條宮規不許**嫔妃與自己落入掖庭中的好姐妹繼續親好呀!你這般真誠待人,本宮可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素琴聞言,歡喜更甚,與德妃相談更歡。
德妃與素琴又談了好一會子,素琴才因自己殿房裏侍女來喚,是内侍那邊兒因了昨日的事,派了一位姓劉的公公來陪不是,且又指了一個新人來了。
素琴便借了機會,退了下去。
看着她離開之後,德妃含笑輕招劉司藥至面前來道:“你可知那武昭是誰?平素如何?”
“回娘娘,這個武昭,正是那時陛下親自下了诏,入宮來的應國公之女。據容姿殊麗,隻是爲人過于倔傲,又素愛權位。陛下将她打入掖庭,似便是因爲之前民間傳言‘後爲武女,唐三代昌’的傳言。她居心叵測,不可留之内廷。所以便趕出了宮去。”
德妃想了想,捧起茶水來飲了一口,含笑又道:“這麽,陛下并不喜歡她了?”
“陛下近些年,偏愛如皇後娘娘般溫婉柔情的女子,似這般剛烈虛華的,怕是不喜。”
“既是不喜,又爲何不是罰入奴籍,隻是沒入掖庭呢?”德妃含笑又道:“隻怕,是有些别的原因罷?那流言傳起,是在何處?”
“娘娘這麽一,奴婢倒也想起來了,似乎這流言興起時,許多人都,這隻是宮外武氏母家裏興的風,作的浪,卻是與這武媚娘無甚大關系。”
德妃想了想,這才頭,放下茶杯道:“這便得過去了。這武媚娘,起來,本宮也是見過的。若單論容貌,放眼整個大唐後廷,也隻有皇後娘娘可與争一時長。又聽她才情出衆,又似是救過稚奴的命……隻怕,這樣的女人,陛下未必便一兒也不喜歡。否則,大可沒入奴籍,那才是真正的永不能見面兒了呢!”
停了停,又道:“再者,那楊氏的名号,本宮在家中時,便時時聞得。确是個勢利虛榮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能生出武媚娘這樣的女兒來,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這些流言,都是她母親……”
“一個女子隻是憑恃着自己有幾分姿容,便盼着爲君妃爲王妻,結果到了四十多歲才嫁出去……你覺得,她爲了榮華富貴,又有什麽不能做的?隻怕……”德妃笑笑道:“隻怕這武媚娘入宮,也未必就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呢!不是還有人她之所以被貶,其實是因爲拒不受恩幸麽?”
劉司藥想了想,笑道:“可真是呢!隻是當初聽有女子居然拒幸之時,大家都隻覺得是她惺惺做态,欲擒故縱……娘娘這麽一,隻怕,她倒是當真不願承寵呢!”
“本宮本來也不肯定的。可是今日聽了這元充儀的話,再想想陛下居然隻是将這武媚娘罰入掖庭,便可知一二。”
劉司藥頭道:“着實。這元充儀是個最沒心眼兒的。如今這番事,卻如此謹慎,可知便非她自己的主意。果然,娘娘一探便知是那武媚娘教的。由此可見,此女心思,頗爲沉穩,又極靈利的。”
“正是,再者,陛下何等人物?當年那楊玉婉做得那般謹慎,不也是被他看了個一清二楚?這般的人,又如何被一個初初入宮的才人所蒙混,輕罰了她?隻怕,要麽是她背後有什麽人,替她支護着,要麽便是她自己,果然是不欲承寵的。陛下是個男人,且是個天下之主。他的身邊,居然有這麽一個美貌如花的女子不欲承寵于他。隻怕,他是咽不下這口氣的。打發了武媚娘入掖庭,隻怕便是存了欲得先棄的心思。欲得之,則需先佯棄之。這可是陛下一貫的手段了。”
劉司藥微笑道:“娘娘這麽一,倒是讓奴婢想起來了,似乎宮裏許多人都過,那晉王去年曾經落水,便是得她所救呢。會不會,她背後,便是靠着晉王呢?”
“這個?救人隻怕未必是謠言,然拿稚奴做靠山……不可能。便是她有這心思,那稚奴也是個靠不住的。孩子一個,雖然甚得上寵,但終究不如太子與魏王一般,有功于朝。那武媚娘看事情如此透徹,又怎麽會尋個無權無勢,隻是得些聖寵的孩子當靠山?她不傻。”
劉司藥頭道:“那,娘娘的意思是……咱們找個機會,見見這武媚娘?”
德妃想了一想,笑道:“這倒是不壞的主意。便是咱們想錯了,她真的從此再不能回宮,這般女子收于咱們所用,也是有利無害。明日,你便着人去瞧瞧她罷!若她有疑,便隻本宮聽聞元充儀爲她擔憂,便着人照顧一二,以解元充儀之憂。不過倒也不必太過殷勤,到底,她還沒出來呢。”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