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便下床,哭立于花言前道:“花姑姑,這可如何是好?那孫思邈死了,姐姐也便活不成了麽?”
謝太醫衆人無語,花言卻長舒口氣,看着床上躺着的媚娘自語道:“時也運也,想不到你這丫頭,竟然如此得天憐寵,也不怪王爺如此憐你了。”
素琴聞言一怔,正欲問何意時,花言卻道:“謝太醫,你也莫再尋推脫了。今日,你神醫之名,是斷然丢不掉了。喏,王……娘娘剛剛得了晉王爺的厚贈,得了這阿膠,你便取了來,親制藥與武才人罷!”
罷,便從木盒内取出一隻做工極精緻的秘色瓷盒置于桌上,四四方方地,雖無一飾卻顯得極爲華貴大氣,又揭了蓋子,掀開隔潮除味的油紙,露出滿滿一盒制成餅狀,膠體極細的阿膠來。
諸太醫隻瞪得眼都圓了,再不想此生竟然能得見此奇品,一時話兒也不出,隻是張口結舌看着花言。
花言笑道:“看來這孫老兒當年所言不虛,隻不過一兒勞什子,竟然能将諸位太醫也驚得如此。”
謝太醫聞言,面上一紅隻叫慚愧,又緊忙地上前,視如珍寶地取了兩片來,得戥子一稱,正好足量,便命身邊仆取了藥具與大棗來,要親自與武才人熬藥。
其他諸太醫見藥王神品現世,也是驚之不可,急忙上前,一睹其物。
連素琴聞言,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此物難得,天下間但凡有些見識的女子,或者有些見識的醫郎便知一二。喜的是上天保佑,武姐姐竟命好至此。
當下便含淚笑謝花言。
花言見她這般天真可愛,又兼之真心待媚娘好,便也笑道:“元才人才是該謝呢!這般待武才人,真是姐妹情深。這東西雖是早年皇後娘娘救了那孫思邈一命,偶然得了來。可卻終究是死物。于武才人而言,再敵不過元才人這番情意呢!”
素琴便憨笑道:“哪裏,武姐姐是個好人,心善得不得了。有這樣的姐妹,才是素琴的福氣呢!”
二人又客氣一番時,便去看那媚娘。
花言方才一直煩事,便未得細觀。如今細細一打量,心下也是暗暗吃驚。她自幼跟着以觀音婢之名,六歲便華姿美儀名滿天下的長孫皇後,又得見天生異相的窦皇後……兩朝宮中諸般貴家,哪樣絕世之姿不曾見過?卻也是第一次見這般美豔之色,這樣妩媚之容。雖不若長孫皇後華貴美麗若牡丹,卻也是清豔傲骨如女華。
再想想主人那般着急,心下似有所悟,也笑意更深。
花言又了一會子話,眼看着謝太醫将藥熬制成功,交與素琴。素琴又一勺一勺喂下……
藥王神珍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一碗藥下去,便見本已昏迷不醒,面色雪白的媚娘額頭微汗,面色似有活泛。再加之謝太醫針走諸穴,活經推血,助藥力遍行全身之後,三刻時至,果然媚娘便慢慢醒來,臉上也淡淡地有了些紅意。
衆人見之大喜,素琴更是喜之欲泣。
媚娘見狀,知道自己隻怕是身子不好,又見屋内諸太醫與花言服色,便掙紮着要起身謝恩。卻被花言急急按下,笑道:“武才人方才醒來,便好好歇着罷!改日若想謝恩,還是親至淑妃娘娘處謝禮才是。咱們這些官侍,與禮是不能代主受謝的。”
媚娘見這女子溫婉誠懇,又極爲爽利,更在言語之間頗有威嚴在,服色又是正五品的服色,便知其必是這太極宮中,唯一一個以女官之身,侍兩聖之主的長孫皇後愛侍,尚宮花言,當下便謝道:“得尚宮大人如此垂愛,媚娘感激不甚。”
衆人聞她自喚媚娘俱是一怔,僅素琴坦然以對,花言更是早在三歲時便見過她,笑道:“起來,咱們也是有緣份的。當年才人年方三歲,随母入宮,便被皇後娘娘贊爲妩媚溫柔,端麗無方,還直您媚娘字取得真真極好。又唯有這媚娘子,才能爲貴妻。果然還是娘娘先知,竟已然預見如今才人之福了。”
聽聞媚娘名字是皇後親口贊過的,衆人再無可異議,隻餘羨慕之情。
媚娘知花言此語,是爲自己以後在宮中少受非議而鋪路,心下感激不盡。
花言又是安慰了一會子,又将阿膠送上與她,媚娘又是一番好謝。
好一陣子叨擾之後,花言見她也有些疲憊,便着太醫們好生照顧,自己卻隻攜了謝太醫,一同前往甘露殿,稚奴與淑妃處回話。
其餘諸太醫久經宮中行走,自知眼前這武才人将來肯定有番大恩寵,便争先恐後欲留下侍奉,然媚娘思及自己僅爲一五品才人,不宜如此張揚,便先謝了諸太醫的殷勤美意,又好生感恩一番,道自己若如此張揚,隻怕不好等等,又求了素琴,帶了幾名太監親自送幾位太醫出門。
這才方得片刻安靜。
一番折騰下來,她隻覺滿頭大汗,正欲伸手去取絲巾拭汗時,卻忽然想起,那絲巾自己已是贈與那名喚稚奴的孩子擦拭了。
當下一笑,便沉沉入睡。
第二日起時,媚娘便覺得身上輕了許多。隻是血氣不足,便又請了謝太醫來問如何制藥。
謝太醫見媚娘受如此恩寵,倒也頗爲盡心,道:“才人此番受寒,雖然有阿膠這般極品保得一時。然終究是失了調理。隻怕日後,還需另尋奇藥名醫,方可除根。”
媚娘心下便一沉道:“可是于性命有傷?”
“這個……倒也并非如此。隻是才人如此年紀便受寒侵濕擾,兼之血崩傷本,便是有阿膠這等神物補着,也隻是可抵血氣之消耗,卻培不得本。
以後怕是需得長期賴溫補藥物,以達養元培本之效。且這溫補藥物不可停。若停,則……則隻怕或三年,或五年,這血虧之害,便再現于才人之身,首當血虧,則肝損腎竭了。”
“原來如此。”媚娘雖略通醫理,卻終究想着自己身體強壯,加之若真長年服用溫補藥物,哪裏還有治不好的病。便笑過多謝。
謝太醫見她如此,也知其不在意。便隻得退下。
倒是素琴頗爲擔憂道:“姐姐,若是太醫如此,你以後可得好好調理自己。知道麽?”
“好啦好啦!就你愛擔心。”
媚娘此番雖然病着,卻是知道這個妹妹如何爲自己操心。心下感動,摟了她在懷裏好一陣親密。又道:“對了,你可知這淑妃娘娘,爲何這般厚贈于我?”
素琴想了想,笑道:“這個呀,我倒也聽那些宮人們了兩句。據這淑妃娘娘平素裏與安仁殿裏那位貴妃娘娘是極不好相性的。所以隻怕是聽蕭才人與于才人得了寵,又與咱們不睦,便來與咱們好,與那貴妃娘娘做對的罷!”
“怎麽可能!”媚娘嗤笑:“一來咱們這才人居裏的事情,便是有那些娘娘們看着,也未必如此之快就傳了過去。二來我在家時也聽過這位淑妃娘娘,據可是前朝帝女,又因爲自身爲帝女時便傾心陛下,儀德賢淑,聰慧已極,連當年皇後娘娘也對她諸多禮讓。便是那貴妃娘娘家世再大,她的帝女身份究竟在那裏擺着。且既然一心在陛下身上,又怎麽會主動與咱們這些剛進宮無寵的才人結交?三來,這阿膠盒子,我看着,竟是多年都未曾開啓過。隻怕便是當年的皇後娘娘,也自得了它後便再不便舍得取用。如今又怎麽會由淑妃娘娘拿來賜與我?更奇怪的是,淑妃娘娘行賞,送賞的卻不是她貼心宮人,而是當年皇後娘娘的近侍。隻怕,這賞我們的不是淑妃娘娘,而是陛下。”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柔軟光芒。
素琴卻道:“陛下?不可能的。陛下在姐姐落水第二天便帶着太子與諸位殿下離開,遠幸豫州了。斷然不會是陛下的。姐姐呀姐姐,你隻怕……是想陛下想糊塗了罷!”
媚娘聞言,知不是太宗所賜,然也是大感奇怪,又因素琴調笑,便隻得放下阿膠,與素琴笑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