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帳中,卻正見元吉與元霸二人,不知在争吵些什麽。仔細一聽,卻原來是因爲元霸帳下,那名無憂贈與的婢女清音都能跟來,元吉身邊的大婢嫣紫卻不能随軍而行,元吉心中不滿,故而借機與元霸吵了起來。
李淵在一邊,氣得臉上變色,建成也是冷笑不止。
世民見狀,急忙上前勸開兩人,又對元吉道:“四弟,你又不是不知,今上下令之時,便過,除有诰有命,或是有名有份的正夫人與秀甯外,其他諸房,除非是無正夫人,僅如夫人,否則再不得跟。
正因如此,便是大哥身邊的如夫人林氏,也未能成行。
那清音,也是因爲是在舅公府上時,受過上诏與恩賜,算得上有身份的丫頭,母親臨行前,又着意命她與了三弟做如夫人,因了三弟無正室,這才得跟來。若非如此,又怎能成行?我知你喜愛那嫣紫,可她畢竟并非有名有份之人。你若真想讓她跟,改明兒請了父親,給了她名份,下次軍征若今上再宣,則可跟來了。”
因爲憐惜這四弟,向來受盡寵愛,又兼之性情渾厚的世民,也是絞盡了腦汁子哄他開心。元吉雖然平素對這個二哥有諸多怨恨,卻也知道他是幾個兄弟裏,除了那直腸子元霸與素性溫厚的智雲之外,待自己最好的一個。故而,他也隻敢與這二人争執。
此番,他也隻不過是因爲看到無憂與世民恩愛,心下郁郁,又不得嫣紫在一旁聊做思慰,于是便借事找碴。冷靜下來之後,也知此番父親必然要生氣。當下也乖覺,自己便跪下求罪。
李淵雖然氣憤,但終究也是對這個孩子有所愧疚,于是便下了令,罰他将腰間令牌除下,交與老五智雲暫且收着。這兩日便不許再幹涉軍事。隻待到了涿郡之後,再行懲罰。話一出口,建成世民便道不好,正欲勸父親,奈何令已下,隻得站在一旁,看着已然吓得面如紙色的智雲,心中隻盼莫驚了這個平素最是乖巧的弟便好。
元吉自知,這番懲罰實不過是軟禁幾日便罷,于是心松一下,自己乖乖取了腰牌,扔給一邊誠惶誠恐的五弟智雲。
智雲今年隻十二歲,雖然身形已然是個大人,可終究心性未熟,加之性情似極其母萬氏一般柔順恭謹。此刻看到父兄這般氣勢緊張,直吓得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所幸,雖然他身爲庶子,卻因窦夫人極敬重其母,憐愛于他,建成與世民,更是因他溫厚善良,渾不似元霸莽撞,元吉陰鸷,格外喜愛。便是李淵,也對智雲愛憐以極。
此番出行之前,李淵本來猶豫幼子年弱,還特别入内,想着請當今聖上最喜愛的孝恭公主在聖上身邊服一二,然卻被建成一句“今上雖無道,卻未必肯聽得女子之言”而止。
故而,此刻一見智雲驚吓至此,李淵心中知曉自己此爲,卻是吓着了幼子。自不氣先消了大半,直将智雲喚在身邊,多加撫慰,世民又借口無忌欲與智雲相見,直接拉了他便出了營帳。
營帳之内,智雲尚且能夠自制,出了營帳,身邊隻剩下這兄弟父長中,最疼愛自己的二哥世民,智雲再無所忌,手裏捏了令牌,趴在世民懷中便是口喚二哥,大哭一場。世民無奈,隻得好生哄勸着,一邊扶抱着他,将他帶回自己營帳之中。
無忌無憂兄妹原本正坐着微酌議事,一見世民竟懷裏扶了個偌大的淚娃娃進來,當時皆是一驚。慌忙放下手中杯子,齊齊迎上來安撫。
世民無忌究竟是男兒漢,不擅此等事态,最後還是無憂連哄帶勸,又命人拿了智雲最喜歡的心茶水來,與他食。這才勉強安撫了智雲淚意。
看着智雲一邊抽泣,一邊進食的樣子,素來喜愛智雲的無忌也是心疼,伸手撫其發道:“阿雲呀,你怕什麽?伯父隻是生你四哥的氣,又沒有要罰你。你怕什麽?”
智雲究竟是個孩子,又加之平素常受這無忌哥哥愛護,新嫂嫂又是對自己極爲憐憫,便如其母,當下便咬着心,寬心泣道:
“無忌哥哥,我不怕父親,我知父親是這世上,除了母親與二哥二嫂,還有嫡母(窦氏)外,最疼愛我的人了。便是建成哥哥嚴厲,元霸哥哥直腸,心裏對智雲也是極疼愛的。可是……可是我怕四哥……我怕四哥他生氣,覺得是我搶了他的腰牌……”
一席話,得衆人哭笑不得,無憂又好生安慰一番之後,他才慢慢收了淚意,一手隻捏着糕,另一隻手卻如捧火炭般,将那腰牌捧在手心,不敢放下。
無忌見狀,伸手便去取了那腰牌,扔給一邊玄英:“你便吃罷!這樣物事,不拿也無妨!”一邊,一邊轉命玄英将此物送至中帳,交給李淵,隻智雲驚惶,不敢代行。
玄英領命而去。智雲這才如放下心頭大事,燦然一笑。
無忌見着智雲笑容,心下忽然一動,道:“起來,智雲也是該取一房媳婦了。卻不知伯父有何打算?”
智雲臉便紅。最後還是世民看不得幼弟被欺負,拿了身邊糕向無忌擲去,直笑罵他成日裏隻會拿兄弟們取笑,無憂又憐憫叔,佯裝對哥哥發怒,這才做罷。
言笑之間,玄英回帳,言道李淵已命建成收了令牌,且也頗爲後悔剛剛未曾細思,便将令牌交與智雲,于是特别命軍廚子備了好些智雲愛吃的糕,又言智雲此番出行,一直跟着三子元霸。然元霸自己便是個不省事的,又身邊無妻室相随,隻怕也隻能勉強照顧自己。長子建成與長媳鄭氏又事務煩忙。
便着智雲從今日起可與無忌一處起居,且将營帳挪至近二公子世民處,一同出入,又言還當無忌與世民多多照顧安慰便是。
世民與無忌求之不得,當下便命身邊近衛去了智雲帳中,找了管事的校來,卻正是那李常。
李常進得帳内,見世民等人眼色,也隻做未曾相見,隻恭聲應了事宜,便與玄英、扶劍,以及智雲身邊,今上于其生辰時,親賜爲仆的一年方九歲,大名王德,日常人喚德子的淨人(即是受了皇帝命令,賜出宮外,與了大家貴世做奴仆的太監),一起去了智雲帳中,收拾東西來。
無憂原本正與智雲笑笑,一聽此事,便道幾個大男人,終究不如女兒家收拾得利落,不如命了花言等幾個侍女一同前去。
世民便道:“花言可去得,可是那幾個侍女,卻已然被我派去幫着軍廚一起,制竈起火煮食去了。别是她們幾個,便是大哥三弟那裏,也都已去了。連父親母親處也一樣,隻怕此刻正忙,抽不得身。”
無憂聞言,微一思慮,便招了花言前來,低聲吩咐幾句後,命她與幾人一起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