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隻着一盞燈,世民正坐在書桌前,仔細讀着兵書。
一旁,無憂姗姗而入,手中捧着一碗湯,走到世民面前道:“鳳郎,夜已深了,早些休息罷!”
世民猛可裏聽到無憂如此喚自己,頗些有稀奇,放下手中書卷道:“你喚我什麽?”
“鳳郎呀!”無憂輕笑:“夫君既号威鳳,妾身自當喚夫君爲鳳郎啊!”
世民露齒一笑,伸手将剛把湯碗放下的無憂環入懷中,狠狠親了一口道:“好!娘子既喚爲夫鳳郎,那爲夫便也得與娘子一号了,嗯……便喚無憂吧!那觀音婢三字,實在太拗口。再者,我也不喜大嫂成日裏拿名字壓你一頭。”
無憂羞,嘴上卻道:“真是荒唐,無憂本名無憂,夫君自當喚名才是。再者,那觀音婢三字,本就是母親爲求無憂長命才取得。又如何能當閨中之語!鳳郎也是,大嫂隻是日間寂寞,這才需得尋些事情來打發漫長時光,字而已,又如何?”
世民笑吟吟佯怒:“好呀!世人隻道長孫家娘子賢淑,卻不知私下裏,也是個尖嘴利牙的潑辣女子呢!罷罷罷,我李世民竟是娶了個母老虎來了!唉唉唉!真是慘也慘也!”
“怎麽,你想毀婚麽?也罷,無憂也正覺這門婚事許得有些倉促,既是如此,那便……”無憂怎看不出,世民是在與自己調笑,于是便也跟着戲言。
然而世民終究是聽不得愛妻如此一,急忙便捂了她的嘴道:“休想!你既嫁我爲妻,便是要把天捅個窟窿,也絕不放你離開!”
無憂感動,輕輕按住世民手,依偎與世民懷中:“無憂何幸,得适夫君。”
二一時間兩情缱绻,意蜜情濃。
卻在此時,窗前“唿喇喇”一陣羽翅振動之聲響起,一隻左腳綁着火漆信筒的玄色信鴿停在窗前,對着夫婦二人輕喚兩聲。
二人互視一眼,世民放開無憂,看着她去取了信筒,送與自己面前。
世民拆開信筒,并不避諱無憂,當下便展絹細閱。
一遍下來,夫婦二人皆是面色沉重。世民捏着素絹的拳頭,幾欲作響。雙眼也冒出火星:“這個賤婢!果然是她!”
無憂看到那素絹所書之名,不由憂心道:“鳳郎,此女隐于國公府如此之深,隻怕另有所圖。不得不防啊!”
世民歎道:“我何嘗不知!奈何我那傻弟弟,再也聽不得别人,信不得别人的。唉!也難怪他,便是我,也至今難解,爲何母親當年要将他棄之不顧。那可是她的親生子,我的親弟弟啊!”
無憂默然,心下卻突然想起,前幾日,自己在後園中**時,無意間發現站在一旁,癡癡瞧着自己的元吉的目光。
看着世民,她張口欲言,孰料世民卻突然先開口道:“無憂,此事事關重大,我需得與無忌好好商量一番。但隻一條。我擔心你。”
世民直若赤子的目光,看着無憂:“那賤婢,既然是那昏君所派來,監視我府中的。隻怕她也接了昏君之令,要對你多加重視。我怕……無憂。我怕這賤婢來府中的最終目的,是将你從唐國公府中擄去。無憂,李世民一生,何其有幸,父慈母愛,兄友弟恭。便是那元吉,也對我頗爲體讓。如此之幸,便又教我得了你。何其有幸,然……我總怕那昏君,一直不曾放過你。無憂,爲夫無用,新婚之夜,我許了你一世無憂,沒想到不足一月便……”
他欲再,卻被無憂以指遮唇,淡道:“什麽呢?我在鳳郎身邊,最是幸福不過了。再者,眼下昏君勢大,豈是鳳郎能敵?無憂能免于昏君狼口,得适良配,何嘗不是天幸?三來,鳳郎既許了無憂一世無憂,那便必然能做得到。無憂從未懷疑過鳳郎的誓言。而且……”
無憂頑皮一笑,道:“鳳郎自己天幸,無憂卻不以爲然。似無憂這般喜好左右計較,前後思量的女子,也唯有跟着鳳郎這般的人,才得伸展天性。隻可惜啊,鳳郎原是要娶了個賢淑知禮的好娘子,卻不知這入門的,竟是一隻心懷狡詐的狐狸呢……”
如此溫柔戲語,世民哪裏見過,一顆心隻如春水蕩漾,情到深處,自去入了内室,纏綿良宵去了。
一宵良辰。
第二日天不亮,世民便早早起身,囑咐了花言,可不必急着喚醒夫人,隻叫幾個親近侍婢自去收拾行李。自己則先帶了扶劍到軍營之中,與父親一起兵遣将,準備着午時祭旗後,便出發,取道涿郡,與停駕涿郡的楊廣大軍彙合。
故而,無憂起身時,已不見了世民。
一邊梳洗,一邊聽得花言将世民囑咐畢之後,無憂頭,沉吟後才道:“隻一,大伯(建成)處還好,有嫂嫂打着。可三叔元霸與四叔元吉處,卻是剛剛才入府的新侍,卻不知是否勤謹。花言,你且去瞧瞧。不過記得,我雖爲長嫂,有些事,卻是不可擅代二位叔做主的,需得謹守分寸才是。你可明白?”
這花言自幼便跟在無憂身邊,如何不明娘子意思?當下便笑言知曉,爾後了兩名新侍,與自己一同前往兩處瞅瞅。
不多時,花言便獨自入得屋内。隻一,她身後那兩名新侍,如今卻隻餘一名。
進得屋内,花言見無憂正用着膳食,當下便遣了那喚做甯月的新侍去,制了青花綠脂來,與夫人再做新妝面。
待得甯月離開,無憂用畢,花言才恭謹奉上茶水漱口後,道:“娘子,花言帶了甯月清音二人,先至三爺元霸處。可趕巧,三爺正因着新入府的侍婢收拾東西時,摔了姑爺送的描金筆山子發怒呢,一聽娘子親自選了**得當的新侍與他幫忙收拾東西,當下便趕了那笨婢,留了清音下來。而且,花言觀三爺容色,可是對清音那丫頭喜歡得緊呢!”
無憂颔首:“不怪他喜歡,清音那丫頭,入府時間雖短,卻是個極知事的人。當初我也是瞧她機敏,才了她來。三叔喜歡,那便告訴了嫂嫂,此女,從我們這裏出去,入了三爺名下罷!”
花言卻不解:“娘子,這清音可是您陪嫁而來的侍女,依理,不必知會大少夫人吧?”
無憂正色道:“你依的是情理,卻并非依的禮法。花言,從今起,你需切記,這唐國公府中諸般大事,但有婆母身體康健,便須先行禀明婆母方可行。其餘諸事,均需請明了嫂嫂,方可成行。此言不但你要謹記,便是甯月他們幾個,也需得長記于心,明白嗎?”
花言頭,又道:“起甯月,那四爺也真是的。一聽是娘子您送來的人兒,立時便歡喜得無可無不可,就要收了去。誰知卻被房中一名大婢借口什麽娘子陪嫁,送與叔伯與理不合等言,便又送了出來……真是,不知道的,還隻當她是唐國公府四少夫人呢!”
無憂正梳頭,聽得此言,當下便停了手道:“那大婢,可是一容色婉麗,妙音如莺的女子?我可記得她。入府那日,便見她站在四叔身邊,好妙的一個人兒,竟渾不似下侍。且記得,她極爲四叔喜愛,似是叫……叫……”
無憂皺眉苦思,倒是花言知機,回道:“可不是叫嫣紫麽?她那父親尹老大,正是咱們國公府上,趕車的那個馬夫,人号‘阿鼠’的便是。娘子你可還記得未入唐國公府時,一日公子爺曾經講了個笑話與你聽,是有個貴公府中的馬夫,因有了個貌美如花的女兒,便生出許多癡心病來。竟将自家未及笄的好女兒,打扮得嬌豔風騷,又花了許多銀兩,才送入宮中鳳台處做個守夜,原本盼着能一夕當上好國丈呢,誰知當今皇上初見此女,便覺俗氣。再一問,居然半個大字也不識,大怒之下,喚了鳳台總管來打了幾十大杖,又趕了此女出宮回家,那鳳台總管恨得直欲打殺了馬夫父女,卻苦于其身爲貴公府之門下,動彈不得……公子爺的這女子,便是這尹嫣紫了。”
無憂頭,道:“也不怪,雖然當今這聖上,行事确實過于荒唐,卻不是個庸俗之物。若胸無墨,便是再好的皮相,也難得他歡心。罷了,也是個苦命的。以後,但凡見着她,多多禮讓便是。還有,你去取了我妝台上那支鳳翎簪花,送與她罷。”
花言聞言皺眉:“娘子,那鳳翎簪花是你新得的,還未戴得……”
“正是因爲未曾戴得,才值得送她。速速去罷,這邊,隻叫甯月與我梳妝便是。”
花言無奈,隻得依命而出,不多時,便回來複命,道那嫣紫一見簪花,喜不自勝,當下便戴在頭上,還改日來謝無憂之恩。
無憂微微一笑:“果然,她還是敢戴這簪花的。也罷,不枉鳳郎一番苦心。”又一思忖,立刻起身,着花言與甯月與她一同,前往窦夫人房中,向婆婆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