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一出來,輔機便如魚得了水一般,歡跳喜笑,再無停止。
可他樂了半日,卻未曾聽到好兄弟世民的聲音,詫異之下,轉頭去看。卻發現原來世民坐在草地上,怔怔發呆。
“世民,你做什麽呐?好不容易出來松一會兒。發什麽呆啊?哦……我明白了。”起初輔機還有些奇怪,可很快,他便明白了自己好友的心思:“怎麽樣?我家妹,可還漂亮吧?”
這一句話問得世民滿頭滿臉的紅。幾乎就要惱得他跳起來。
不過自幼,窦夫人便一直教導幾個孩子,爲人光明磊落,無時無事不可對人言。故而這世民從便養成了從不撒謊的習慣,直道:“嗯,好看。”
輔機更是樂不可支,直拍着大腿,連喚他數聲好妹夫。惱得世民憋了氣兒不吭聲,隻是沖上來就要與他這未來大舅子鬥個高下出來。
若論詭計心眼兒,那便是兩個世民,也敵不過一個輔機。可若論武功争鬥,十個輔機加起來,也未免敵得過世民那一身蠻力。
于是隻不過幾下,大舅子便被好妹夫壓在身下,痛得連連叫饒。
因爲父親李淵日常總把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話兒挂在嘴邊,便引得世民也學會了。看輔機已然讨饒,便哼一聲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今日便饒了你。看下回還敢不敢。”
一邊,一邊站起來,伸手去扶輔機。
可輔機卻猛可裏一記掃腿甩向世民下盤,同時一躍而起,直欲撲上眼瞅就要被自己掃倒的世民。
能讓李淵都大感其智非同一般的輔機是何等人?他一早就知道自家這兄弟是個老實又寬厚的人兒。自然不會做什麽趕盡殺絕的事兒。故而便故意做出一副可憐相來,引得世民上當,再來借機扳回一城。
可惜呀可惜,長孫無忌算千算萬,卻因爲得意忘形,獨獨忘記算上了世民的心智。
自家這好兄弟雖然人是老實又寬厚,但卻絕非蠢人。他了解世民如斯,那世民豈非對他更加了解?
故而,世民早就防了這兄弟此招,眼見輔機耍陰招,下掃腿上撲身,立時便一轉身一側臉一退步,教輔機結結實實地撲了個大空,摔在地上,跌了一嘴的泥吃。
“哈哈,輔機,這唐國公府中的泥巴味道如何,可還合你的口味呀?”
世民笑眯眯地看着邊吐泥巴星子草葉片子,邊漲得滿臉紅起身的輔機,問道。
輔機雖然精滑,卻不是個陰險的性子。輸了便認輸,于是道:“罷罷,我也是自作聰明,硬是忘記了你這子也不是光一身蠻力的……啊呸呸!啊呸!你這唐國公府裏的泥巴啊,真是實在不可吃!”
一時間,兩歡笑之聲,響徹雲霄。
笑鬧一會兒,兩便就地而坐。
世民問:“輔機,你剛剛到底與我母親了甚麽話,竟得動她,放我們二人出來?”
輔機笑眯眯看他一眼,隻問:“你猜?”
思及那溫婉明麗的未婚妻,年僅十歲的世民便紅了臉兒,低頭扯了一片草葉咬在口中,半晌才含混不清道:“你的話兒,隻怕還是那老一套。是怕我這人莽撞,剛剛那些事兒,隻怕已惹得觀音婢不快。所以你才大發善心,拉了我出來,尋些什麽女孩兒家喜歡的物事,送了給觀音婢。一來做了見面禮,二來讨她歡心。是也不是?”
輔機嘿嘿直樂:“知我者,世民也。”
“你這酸書袋子!”世民笑罵,推他一下,然後又微微正色道:“輔機,你真願意将無憂托付與我麽?我非嫡長子,母親過,将來這唐國公的府業,可是與我沒有一絲半毫的關系。最多也隻是能得大哥憐憫,做個三五品官兒罷了。現下的……”
到此處,世民左右看看無人,才聲道:“現下的那個昏君那樣壞,而且我也聽我爹娘了,那昏君竟是打着觀音婢的主意呢!你這麽着急忙慌地勸着舅父與伯父二人,将她許給我。就不怕我保不住她?
哎!可别跟我什麽不是你。咱們兄弟一場,我再清楚不過。若是你不同意,那舅父與伯父二人如此疼愛你們兄妹二人,再沒有不能被你動罷了這門親事的道理。”
輔機收了笑,歎息道:“世民啊世民,這世上,除了你李世民,還有誰能懂我這幾分心思呢?”沉吟一聲,他才苦笑道:“不錯,當初李世伯上門提親時,我的确是勸了舅父伯父幾句。可是世民,你,這放眼大隋朝内的貴第高門,有哪一家的兒孫子弟,比你李二郎,比我長孫輔機更出衆?便是你那賢名在外的大哥,在我看來,也隻不過是個一般出衆的兄長罷了……我知你要問元吉如何。”
輔機搶一句話,堵了世民的嘴:“我知你要,元吉亦可。世民啊,咱們倆兄弟一場,恕我直言。你那兄弟,将來必然是個與你,與建成大哥都要萬分爲難的角色。還記得上次咱們一起蹴鞠爲戲時的事嗎?他爲了争個頭名,居然故意伸腳去絆你,讓你摔倒在你大哥面前,絆住了他……實話,建成大哥成日裏我奸狡。世民,這句話可真是冤了我了。我是狡,但絕不奸。而你那好四弟,卻是個标準得不能再标準的奸詐角色啊!偏偏你也好,老三元霸也好,就連那傻傻的智雲都是,愛他愛得不成樣子。就連建成都……唉……”
世民沉默,自家兄弟,他何嘗不知道元吉自幼便被父母不喜,母親生下來便要丢掉她,若非被乳娘陳氏善意救了回來,隻怕早就死去。
如今又如同棄養般地交與乳娘陳氏帶着,雖身爲李府四公子,卻從不爲母親所喜,心裏自然十分委屈,自然會怨恨他與大哥建成,三弟元霸。
可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他總不能去與元吉一起,自己父母的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