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得巧妙,不但回護了這個自己一見面便分外投緣的兄弟元和,也把兩邊侍童互相指罵主人的事情輕輕擋過。
建成一聽,倒也沒有深疑,隻是:“如此來倒是這些侍童的不是。素音!你也是,扶劍幾個鬧着玩便罷了,你是這裏面兒頭大的。怎麽也是如此胡來?”
素音方待反駁,轉念一想剛剛那些話,究竟隻是兒言戲語,當不得真。若是因此傳到外面,叫旁人長孫府與李府因此生了嫌隙,那便是極不好了。于是隻得硬生生把話咽回肚裏,任建成責罵。
訓斥一番後,建成又着幾個侍童帶了頗多挂彩之處的玄英去後面換洗上藥,這邊自己親自招待着長孫無忌,一邊着旁邊侍女去自己房裏取了衣裳來,自顧自與輔機着話,并親手給元和換衣裳——
因爲疼愛弟,自從元和滿三齡以來,他便向父母求了帶弟的差事,平日裏元和的衣食住行,他都是親自動手,除了乳娘彭氏外,再不叫他人插手。
元和見這個叫輔機的哥哥幾句話,竟然得平日嚴厲的大哥沒有責罰自己,心靈裏,對這輔機哥哥更是愛重。
元和的衣裳剛剛換好,還沒幾句話,就見父輩們笑語吟吟地向着後花園而來。
孩子們遊戲之事,自是不會讓父輩知曉。可李淵長孫熾長孫晟何等人物,這些孩子們的把戲,如何騙得過他們?
尤其是長孫晟,自己這兒子有多頑劣,自己最清楚。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好罵,氣得滿臉通紅。若不是身處李府,李淵又時時勸着,隻怕他就要使出家法了。
長孫熾倒是很偏愛這個性雖頑劣,卻極聰慧的侄子,便是李淵,也對長孫無忌極爲喜愛,兩人一唱一和,終于還是将長孫晟勸得住了氣。
長孫無忌呢,這一鬧,居然認識了個可愛的兄弟李元和,還成了朋友,是再想不到的事情。所以盡管受父親責罵,心下卻是美得很。因此隻做出一番低頭任罵的姿勢來,再無半回嘴之意。
建成看得不忍,也上前直陳自己過失,勸長孫晟莫要生氣。
長孫晟對建成頗多愛憐,自然由了他的意,并笑言:“起來,前幾日你熾伯父還着呢,要将你剛剛出生的妹妹無憂許了與你李家作媳婦,伯父還猶豫着無憂尚,現下一看毗沙門如此乖巧,元和如此可愛,竟是再無可慮了。哈哈,如何叔德兄,不如就此定下吧?”
建成十幾歲的少年,初識情事,臉兒一紅,隻叉手不語。倒是一邊元和一聽娶媳婦之言,抱了兄長便放聲大哭,直道兄長是自己的,斷不容什麽無憂無樂占了去。
稚子戲言,倒是惹得幾個大人開懷。長孫熾笑言:“和兒啊,你莫急嘛!你晟叔父隻把無憂嫁與你李家,可沒嫁與你大哥啊!不定最後取了無憂的,是你呢?”
元和隻搖頭不要,死活隻要大哥。惹得建成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心生感動。
旁邊無忌卻突道:“父親,依輔機,便是觀音婢要嫁,也得嫁與元和,建成大哥長了那麽多歲,隻怕觀音婢與大哥,連話也不到一處去呢!”
這話得長孫晟面上一紅,連斥愛子胡言亂語。一邊的長孫熾,也是收了喜悅之色,隻餘愁容。
正話間,長孫府派人來報,夫人高氏身體不安,請老爺四公子速速回府。長孫晟一聽愛妻不适,立時便帶了幼子辭行而去,隻留下兄長長孫熾與李淵繼續話。
“看樣子,那大夫人,還是容不下高夫人啊?”身爲好友,李淵自是知道長孫晟家中事。并且,對于長孫無忌的生母高氏,他與長孫熾一樣,也是頗爲尊敬。隻是那大夫人卻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長孫熾搖頭歎息:“唉,阿晟一生英名,隻怕就要毀在這個瘋婦手中。莫是他,隻怕便是無忌和無憂,一旦阿晟身故,也不會有什麽好着落。唉……”
李淵不忍:“兄需得爲晟好好計劃一番啊!我看那無忌是個好孩子。便是無憂未出滿月,可隐隐已有絕世容姿之相,隻怕将來也定是要嫁個貴郎。不能任那大夫人如此欺侮啊!”
長孫熾頭:“叔德得是。我也與高士廉過,叫他心提防。一旦我這弟弟不在身邊,便得爲兩個孩子做好萬全準備。唉!總之,隻要能熬到無憂成年,嫁入你李家,那無忌一個男兒家,自當無需擔憂了。”
兩人長籲短歎,盡些“唯女子難養”之類的話,旁邊坐着的建成尚還能認真聽着,元和卻是昏昏欲睡了。
元和再醒時,已是第二日上了。一睜眼,就不見了哥哥,急得他放聲大哭。
聽見他哭,在屋外正練劍的建成急忙收了勢,将劍交與素音,取了布巾,一面擦了汗一面奔進來勸:“好了好了,哥哥不是在這兒嘛?别哭了。”
一邊哄,一邊又想起昨晚的事來,嘴上不由得:“元和啊,你也四歲了,以後可不能再盡些孩子氣的話兒了。想想昨晚,你的那些都是什麽?哪裏有兄弟長大了,不各自成家立業,反而跟孩子一樣的天天在一起的啊?”
元和一聽大悲,哭得更加傷心:“爲什麽哥哥不要元和在一起呢?”
“哥哥哪裏沒有要元和在一起了?哥哥隻是,要元和快快長大,咱們兄弟才能更多時間在一起啊!你看,哥哥現在天天要練劍,讀書,騎馬,習射。元和你呢,隻能天天看着哥哥玩。若是元和快快長大,也學會了這些東西,哥哥豈不是有元和作陪,再也不寂寞了?”建成一番連哄帶勸,倒把元和的淚給哄住了。
黑亮亮的眼睛眨眨,元和任建成一邊給穿衣,一邊問:“那,如果元和也會練劍,讀書,騎馬,習射了,哥哥就能天天陪着元和了?”
建成笑着頭,替他套上最後一件外套。
元和高興地站在床上,大聲宣告:“那元和便要快快吃飯,快快長大,這樣就能跟哥哥一起練劍讀書,騎馬習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