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長發發梢,已經被雨淋濕了。許伊低着頭,直到羅夕走進屋子的那一刻,她還是沒有踏進來。我暫時放棄了和杜磊的交談,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了,恰逢驟雨停歇,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雷聲不再響,雨後的陽光終于沖破雲層,斜陽灑在門檻上,灑在許伊撐着的傘上。許伊放下手裏的傘。陽光又灑到了她的身上。隻是,許伊卻一直沒有進這間屋子,她的頭也沒有擡起來。
她不進來,我就出去。
慢慢地,我走到了許伊的面前,我輕輕抱住了她,許伊的身體,一如既往地冰冷,身上依然散發着淡淡的香草味道。許伊的身體顫抖着,她哭了,沒有出聲,但我能感覺到。許伊手裏的傘落在了地上,她的雙手下垂,沒敢來抱我。
恍如隔世,我已經多久沒有擁着心愛的女人入懷。我們不知道伫立了多久。沒有人來打擾我們,我貪婪地呼吸着許伊身上熟悉的味道,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原來我的生命。還沒有絕望到無路可走的地步。
至少,杜磊沒有死,許伊還在。我把許伊抱得更緊了,她不肯說話,這讓我感到緊張。我輕輕在許伊的耳邊說:"有我在。"我知道,這個時候說再好聽的情話,也沒有用,說對不起也沒有用。
我沒有在許伊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她度過難關。也沒有在許伊最需要信任的時候,無條件地信任她。不管今後的路會怎樣,也不管今後我們每個人的結局是什麽樣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會再選擇逃避,我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責任,承擔起李教授的責任。
我松開手的時候,許伊的臉上滿是淚水。她的眼眶濕潤,微紅,白皙的臉上,滿是倦容。我突然心疼了起來,曾經溫柔的女孩,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會拿起槍,和生命做反抗。當初的女孩,已經蛻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
她的心,很強大。我無法想象,當許伊得知一切,跟着杜磊踏上330公交車,正面抗衡幕後黑手的時候,心裏是怎樣的一種感受,我更無法想象,她被迫跟随紅衣的那段時間,心裏有着怎樣的煎熬。
許伊突然跪下了,速度快到,讓我沒有辦法去阻止。許伊,竟然就這樣跪在了我的面前,或者說,她跪在了衆人的面前。我想要去扶起許伊,但是杜磊卻一把将我拉住。我剛想說什麽,杜磊就對我搖了搖頭。
"尊重她的選擇。"杜磊對我說。
我沒有再想去扶起許伊了,一切,都是許伊自己的選擇。我退到了一邊,鼻子微酸,我的全部目光,都放在了這個女人的身上。在任何時候,跪拜都是大禮,或是晚輩對長輩的行禮,又或是,忏悔。上來叼技。
許伊像鼓足了勇氣一般,終于開口了。許伊沒有看我,我能感覺到許伊眼神裏的閃躲,她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我。而這種怯弱,是因爲她父母的背叛,也因爲她的背叛。縱使有千萬個理由,許伊最終還是選擇離開我,跟随紅衣。
即使,許伊是因爲崔雲伊受到危險,是因爲我的生命受到威脅。但是,這一切我們可以原諒,許伊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許伊閉眼的時候,又是兩行淚水滑落臉龐,她的嘴唇顫抖着:"我願意爲父母的過錯,承擔起責任。"
果然,許伊在爲她的父母忏悔。早已經冷靜下來的一叔,突然又狠狠地拍桌,他的語氣之中,滿是怒火,他反問許伊:"你要怎麽負責?你知道你的父母做了什麽嗎?如果隻是簡簡單單的背叛就好了!"
許伊沒有睜眼,她深吸了一口氣:"你們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我沒想到,時隔數月,我再見到許伊的時候,許伊竟然是以這樣一種姿态面對衆人。
"你現在做什麽都于事無補,他們所做的,無法改變。他們能做人體試驗,幕後黑手就不能做人體試驗嗎!"一叔怒喝。
其實,一叔說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清楚,隻是,一叔最先把大家心底最壞的考慮給說了出來。許嵘峥和崔雲伊利用廢棄工廠做人體試驗,爲的是還原崔雲伊記憶中有限的研究圖紙内容。
崔雲伊和許嵘峥都死了,但是崔雲伊記得的研究圖紙内容,可能也早就落在了幕後黑手的手中。當初,他們能在1988年進行人體試驗,時隔十年,誰都沒有辦法保證幕後黑手還是不是繼續着試驗。
甚至于,幕後黑手已經成功還原了圖紙的内容。但這,畢竟是最壞的考慮,幕後黑手利用紅衣等人去争奪牛皮紙,這說明幕後黑手是想得到研究圖紙的,研究圖紙的内容,應該還沒有被完全還原。
但是,幕後黑手對牛皮紙的渴望,并不是非常迫切,他更傾向于把我們玩弄于鼓掌之中,這也很可能說明,幕後黑手有把握不利用牛皮紙,還原研究圖紙的内容,而且,可能已經快要成功了。
那才是讓我們最擔心的。
一旦把研究圖紙的理論研究,變爲現實,再在全國各地進行投放,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人被殘忍的折磨和殺死,這是社會的災難。警方一直忌憚,青聯會一直忌憚,也是因爲化學武器,實在太恐怖了。
衆人都沉默了,許伊終于勇敢地睜開了眼睛:"我父母所做的,我都會償還,你要殺了我,我不會反抗。"
一叔冷哼一聲:"你想死嗎?"
許伊搖頭:"不想。"
一叔:"那你想幹什麽?"
許伊:"抓出幕後黑手,贖罪。"
這個時候,我終于再也忍不住了,我大步地走到了許伊的面前,杜磊也沒有再阻止我。我想要把許伊扶起來,但是許伊的雙膝,就像是被釘在了地上。許伊,不肯起來。
"許伊,我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無法被原諒的罪孽,這已經改變不了了。你的罪孽,來自你的父母,真正該跪在我們面前的,是幕後操縱這一切的那個人。"我的聲音顫抖:"我們是時候,反擊了。"
許伊這才慢慢地仰起頭來,我們四目相對。
"我們這個圈子的人,互相猜忌,互相仇恨,互相深愛,互相敵對,我們所有人,都經曆了痛苦,我們有太多複雜的糾葛,或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解決,不管我們每一個人最後會怎樣,那都是結局了。"我再次嘗試把許伊托起來,終于,許伊被我扶了起來:"我們所有人之間的恩怨,都留到最後去吧。"
終于,許伊躲進了我的懷裏。
這個女人,隻是在假裝勇敢而已,她那麽纖薄的肩膀,根本就沒有辦法承擔起這一切的壓力和重擔。我緊緊地抱着許伊,任由她放聲哭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已經是傍晚時分,魚不再下了,雨後的空氣,很清新,混雜着泥土的味道。
慢慢地,天黑了下來。
當衆人再坐到屋裏的木桌邊上的時候,屋裏的油燈已經快燃盡了。我和許伊站着,我緊緊地牽着她的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開。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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