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風大作,好像在爲我們的談話奏樂。但這樂曲,卻是最激烈,最悲哀的樂章。一叔終于也慢慢看了出來,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大步地走到了那個男人的身邊,俯身,一把将他揪了起來。
他仔仔細細地盯着這個男人。好像要将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看清楚。天空越發陰暗了,門窗全部關上之後,羅夕在屋裏點起了油燈。搖搖晃晃的光影,映在那個男人的臉上,這個男人,長得并不俊俏,但也不醜,至少,他和沈承這張俊俏的臉龐比起來,相差太多了。
他的臉上,隐隐約約有沈世康的模樣。我在青聯會老宅的牌位上,看過沈世康的黑白照片,雖然已經很模糊,但是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我就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他,才是真正的沈承。
一叔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他猛地站了起來,他盯着沈承看了很久。又盯着地上的男人看了很久,最後,一叔大步地朝着我走來。他一把揪住我,我早已經沒有了力氣,隻能任由年邁的一叔抓着,沒有反抗。
一叔拼命地搖晃着我的身體,嘴裏還在問着我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瘋狂地笑着,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不管是布大局的一叔,還是布小局的杜磊,又或者是一直堅持不懈調查的我,所掌握的信息,都是非常有限的。
他們知道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他們也未必知道。這個屋子裏,沒有一個人是簡單的,也沒有一個人的經曆是絕對光明和沒有傷痛的。我越笑越大聲。眼淚再一次從我的眼角滾落了下來:"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嗎,你做的最錯的事,就是同意讓沈承殺了紅衣,殺了我的父親!"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釋放,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狠狠地推開了一叔。一叔被我推的身體後傾,完全站不穩,他的額角撞到了已經被打翻的桌腳上,很快,他的額頭就被磕破了,一抹鮮紅印在一叔的額頭上。
一叔,像是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一樣。他再也沒能站起來,曼叔想要去扶他,一叔也隻是狠狠甩開曼叔的手。這間狹小的屋子裏,就像在演一出又一出滑稽帶悲的喜劇一樣,每一出戲劇的主角,都不一樣。
從一開始的羅夕,到後來的杜磊,再到我,現在,主角又變成了沈承。隻不過,這次演的戲劇,卻是狸貓換太子。沈承也已經慌了,他靠着牆站着,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個男人。
沈承這樣聰明,到此刻,他應該明白我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但是,沈承還是不肯相信,他嘴裏喊着不可能,但他的反應,其實在告訴我,他已經相信了。這個事實,很殘酷,但卻又很真實,很荒唐,但卻又合乎情理。
地上的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沈承,他才是沈世康之子。而站着的這個沈承,一直以沈承的身份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根本就不是沈承。還有沈諾,躺在醫院裏的那個沈諾,根本就不是沈諾,而那個戴着面具,一開始讓我覺得她對我好,但後來又策劃出南山事件的模音,才是真正的沈諾。上斤帥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一刻,我突然再一次想起了父親曾經對我說過的話:用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用心看到的,才是真的。在醫院裏,昏迷不醒的沈諾身邊,我閉着眼睛去感受。
從在G市和沈諾相識的第一天起,往事一幕一幕地重演,那一刻,世界很清靜。在劇烈地心裏掙紮之後,我總覺得,沈諾是真心待我的。她,不應該會對我出手,更不該會對無辜的母親下手。
沈諾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搖了頭,這讓我更加堅定了心裏的信念。唐影軒說過,沈諾是被梁寬打暈的,我一直解釋不了,如果他們密謀,爲什麽梁寬還要将沈諾打暈,這是疑點之一。
現在,我明白了,一切都隻是一個幌子,殺了母親的,根本就不是沈諾,而是模音。
在和曼叔的交談中,我隐隐約約得知,沈世康生下沈承和沈諾兄妹的時候,沈氏兄妹還非常小,而沈家大火發生的時候,七叔就不用說了,就連一叔,都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沈氏兄妹。
小孩變化的速度,一直是最快的,也就是說,不管是七叔,還是一叔,都不知道沈氏兄妹長什麽樣。而七叔在臨死前,告訴我,他去接沈氏兄妹的時候,四叔并不在渝市。這是疑點之二,他們這些人,不會輕易地離開渝市。
渝市,就是他們的保護傘。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們才肯離開渝市。四叔和七叔一樣,想要偷偷離開渝市,瞞住一叔,還是可以做到的。畢竟,在沒有任何懷疑的情況下,一叔不會終日監視着這幾個人。
但七叔就不一樣了,他要去G市接一個叛徒的孩子,自然要調查青聯會其他人是不是在渝市裏,免得被發現。所以,七叔知道四叔離開了,但去了哪裏,七叔沒有查出來,後來也沒有發生什麽變故,所以七叔也沒有深究。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手段,一叔也事先知道了七叔要去幫助沈世康,但是一叔卻也不知道四叔去了哪裏。
沈世康,換了兩個陌生的孩子爲沈氏兄妹做替死鬼,他把真正的沈氏兄妹,放在了一個倉庫裏,待了很多天,等着七叔去救。這已經是狸貓換太子的把戲,誰知道,四叔也上演了一起二度的狸貓換太子之戲。
真正的沈氏兄妹,又一次被替換了。兩次替換,其中兩個,被大火燒死了,還有兩個,被沒見過沈氏兄妹的七叔,帶回了青聯會,而真正的沈氏兄妹,卻落入了四叔的手裏。我記得這幾個人說過,七叔接走那兩個孩子的時候,孩子的身上有沈世康寫的紙條。
那紙條,一定是假的。
沈世康把孩子藏在那裏,就是怕别人找到他們。他既然已經告訴了七叔孩子在哪裏,根本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再寫一張紙條放在孩子的身上。沈世康想的很周全,他不會這麽傻。萬一,青聯會的人發現了那兩個孩子,沒有紙條,他們還能有一線生機,有紙條,沈世康認爲他們必死無疑。
那紙條,隻是欺騙七叔的把戲而已。
"爲什麽會懷疑到老四的身上去,隻因爲那一天,他沒有在渝市?"曼叔皺起了眉頭。
我的聲音沙啞:"四叔一直表現的和他的孩子不親近,表現出有些事情,連梁寬都瞞着他的樣子。可是,四叔爲了他的孩子,敢反青聯會,你相信他會不時時刻刻關注着自己孩子的動向嗎?梁寬在南山上做的事情,四叔絕對知道,隻不過,他假裝不知道而已!"
"你是說,南山的事件,是老四策劃的?"曼叔問。
我搖頭:"是幕後黑手的主意。四叔是幕後黑手的人,他替換了真正的沈氏兄妹,也是在爲幕後黑手服務。但是,南山的事件,也許是幕後黑手利用梁寬,直接策劃的。四叔早就知道梁寬有危險,所以才會想要殺我,終止南山的悲劇。"
沈承一直都沒有開口,地上的那個真沈承,同樣沒有開口。
杜磊:"據我所知,沈氏兄妹的樣子,李毅然是知道的,他抱着你去青聯會,劉博士替你催眠,也替沈氏兄妹催眠了,難道李毅然當時沒有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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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