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軍立刻對按着母親的胸口開始急救,可是母親,早就斷了氣,最終,江軍還是沒能将她救活。她被平放在地上,安靜地閉着眼睛。除了脖子上那道被勒出來的血痕,她一點都沒有掙紮的模樣,她的樣子好像在告訴我。她走的很安詳。數月不見,母親頭上的白發更多了。
母親的臉色蒼白,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幾分。直到現在我才清楚,母親這一輩子,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母親的肩膀,并不寬厚,她的身體,并不健康,可是,正是這樣纖弱的肩膀。正是這樣蒼老的皮囊,承受了我沒有辦法估量的壓力。
父親的往事。母親全部知道,不知道的,隻有我。可是我明白,母親多年以來對父親的事情絕口不提,她欺瞞我,有她的理由。把秘密說出來,并不難,隐藏秘密,才最難,也最痛苦。我突然想了起來,多少個夜晚,母親在自己的房間裏悄聲哭泣。
她似乎不願讓我發現,可是她的抽泣聲,卻不受她的控制。沒有人傾訴,沒有人訴說,一切都化在了母親的淚水裏。一年又一年過去。三口之家,變成了兩個人,再由兩個人,變成了我一個人。
也許母親曾經想過,隻要她隐瞞住一切,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默默地扛起來,默默地承受,我們就能平安度日。可是,災難不斷,陰謀不斷。一切都将母親的期望打破了。安穩度日,本是多麽普通的期望,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被主動找上門來的麻煩給打破了。
我突然後悔了起來,如果我一開始就不選擇調查,或許很多人都不會離開,不會走,更不會離開這個人世。我顫抖着手,輕輕地撫上了母親的臉龐,沒有了往日的光滑,母親的皮膚很粗糙。
母親的眼角,還噙着淚。她看似走得安詳,但我知道,一個人在窒息而亡的時候,将承受多麽大的痛苦。這淚水,或許僅僅是因爲母親的生理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流出來的,可是在我看來,這淚水裏隐藏的東西和情緒,太多了。
又或許,死對于母親來說,是最好的解脫。她閉上了眼睛,從此,人世間的情感糾紛,再也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對死的人來說,死亡是痛苦的終結,可是對活着的人來說,隻是痛苦的延續,絕望的開始。
母親像是睡着了一樣,我記得好幾次,我到母親的房間裏,母親正躺在床上熟睡着。隻是,那個時候,母親躺在我們的家裏,我能夠把她叫醒,可是此刻,母親卻躺在冰冷的地闆之上,她身體的溫度,也正慢慢地随着這大地,變得冰冷。
此刻,我也沒有辦法把母親喚醒了。我沒有去搖晃母親,我想她能夠安安靜靜地走。淚水像斷了線一樣,不停地流淌着,四周黑了下來,我隻能看見母親,我的眼裏,隻有這個從小到大将我撫養長大的女人。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我想過,等有一天,我查出所有的真相,我就要帶着母親,安度她的晚年。這些年來,我忙于工作,忙于偵查,陪母親的時間,少之又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的心像被刀絞一樣。
心如刀絞,也不過如此。隻有真正承受痛苦的人,才知道所謂的痛苦,究竟有多痛,有多苦。我輕輕将殘留在母親眼角的淚抹去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替母親擦眼淚,以後,我聽不到母親笑,看不到母親哭,再也沒有辦法将她擁入懷裏。
頭像炸開一樣疼,我不願意去想,可是,母親死亡時候的場景,全部像放舊電影一樣浮現我的腦海。這些都是假的,都是我幻想出來的,可是它們又都那麽真實。一把倒翻的木凳子,就落在一邊。
我看到母親踩上了那凳子,把自己的頭鑽進了繩索裏。母親的衣衫完整,她是自己踩上木凳子的。五分鍾的時間,母親猶豫着,但最終,她踩翻了腳下的木凳,雙腳懸空。母親沒有掙紮,任憑那條繩索,奪去了她的空氣,搶走了她的生命。
或許母親在死前,還往窗外看了一眼。母親一定一直都在等着我,等我把她救走,可是在她死前的最後一刻,母親依然沒有等到我。又或許,母親絕望了,痛苦了一輩子,她最終決定自私一回,所以她沒有選擇掙紮,閉上眼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沒有關系了。
母親閉上了眼睛,畫面消失了,四周重歸平靜,我看到的,是這間沒有溫度,沒有陽光的木屋。母親沒能見我最後一面,我知道,這将成爲我一輩子的遺憾,一直遺憾到死。
"你解脫了吧,剩下的,我來承受就好。"我木讷地對着躺在地上的母親說了這麽一句話。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母親抱了起來,我的腦袋很暈,眼前漆黑一片,江軍想要來扶我,但是沈承把他拉住了。
木屋裏,有一張小床,床上有被褥。我跌跌撞撞地把母親放在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
"你怕冷,很快我就會把你從這裏接走。"豆布記圾。
我站了起來,此時此刻,我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殺了模音,替母親報仇。
我把槍掏了出來,大步地朝着外面走了去,在門口的地方,我止住了腳步。我把臉上的淚水擦幹,回頭又掃了一眼靜靜躺着的母親,曾幾何時,我也在母親睡着後,悄然地離開房間。
我把母親的樣子,牢牢地刻在了腦海裏。
山風襲來,溫度驟降。天随人,人随心,晴空被劃破,天空一聲炸雷,瞬時間,大雨傾盆。我朝着模音離開的方向,飛速地追了上去。心底有聲音在告訴我,一定要理智,可是那聲音被我強行抛諸腦後。
我不要理智,我隻想爲母親報仇。
那生和死的五分鍾裏,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隻知道,母親的死,和模音脫不了關系。就算母親是自願懸上繩索的,那也是被模音逼迫的,是被她誘惑的,不管模音使用了什麽樣的手段,她已經觸犯了我的底線。
我突然明白了過來,模音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恐怕也是早就策劃好的,她的目的,隻是讓母親死!
我可以容忍他們對我下手,卻沒有辦法容忍他們對我最愛的人下手。
這一次,這些人下了死手,他們奪走了母親,沒讓我見她最後一面,沒讓我說最後一句話,他們就将母親的性命奪走了。大雨将我的身體淋濕,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隻是一直朝着前方跑着。
山上,沈承帶來的人還和梁寬的手下激戰着,槍聲四起,大雨聲,完全沒有辦法把戰鬥的硝煙聲掩蓋。江軍和沈承一直在我的身後追着我,但我跑的比他們還要快,江軍不停地叫着我,可我也沒有停下腳步來。
關鍵時刻,我掏出了身上的手機,我撥通了一個電話,當電話被接通的時候,我對着手機的聽筒裏怒吼了一聲:"封鎖回城的路,這座山,隻能上,不能下,來多少人,我都不在乎,但是我要他們,一個都走不出南山!"
聲嘶力竭地吼完這一句話,我把手機扔了,繼續朝前迅速地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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