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軍一直跟在我的身後,他沒有叫住我,我也沒有回頭去看他,但我知道,他一直在跟着我。我木讷地左右望了望,右轉。繼續朝前走去。這個方向,就是那個老教授當初看到我和劉博士出警校時候走的路。
我努力地回想着,可惜的是,我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老教授和辦公室裏的其他教師,都說那一年,我有過持續好幾天的頹廢日子。有人記得,我在一個深夜回到了警校,那一天,警校裏的很多教授都在通宵達旦地研究一起案子,他們邀請了我。但我沒有出現。
有人發現我全身破破爛爛地回到了警校,他們問我發生了什麽。我也沒說,直接低着頭回到了單元房裏,看我的背影,他們說當時的我,非常讓人擔心。從第二天開始,我就沒有去上課了。
警方有案子需要我幫助,但是我電話也不接。連續兩天沒有出現,警校的領導終于擔心起我,于是領導和其他幾名教授到單元房找我。開門的是母親,母親一看見他們就哭了出來,母親告訴他們,我已經兩天沒有喝水,沒有吃飯了。
所有人都在勸我,但是我都無動于衷。他們是趁着我疲憊至極,昏睡過去的時候往我嘴裏灌水和食物的。我不敢想象,我的人生中竟然會有那樣頹廢的一段日子。那些日子裏,我從不主動喝水,不吃飯,也不會去洗澡,更不會出門。
我的臉色憔悴,臉上也滿是胡渣,可是所有人,包括母親和許伊,都沒有辦法勸我。
那個時候,許伊原本不在家裏。特殊時期,許伊的單位總是在加班,于是許伊睡在了單位的宿舍。聽到這個消息,許伊請了假,直接趕了回來。聽說,當我看到許伊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抱着許伊哭了起來。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我哭,所以他們非常詫異。他們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麽,後來我恢複正常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提起過。許伊回來,勸我的重任就落在了許伊的身上,每一個人都退出了我的房間。
房門關上之後,所有人都坐在外面等候着。
或許是勸說有了作用,我真的從房間裏出來了。我主動吃飯,主動喝水,主動洗澡,主動刮胡渣,也主動去上課。生活似乎恢複了正常,可是每一個人都覺得,我好像丢失了什麽。在我上課的時候,從來不出錯的我,總是在胡言亂語。
我走路的時候,總是低着頭,駝着背。
母親告訴那些人,我一回家吃過飯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許伊放心不下我,一直都沒有去上班,而是和我一起待着陪伴我。可是大家問起許伊我的情況怎麽樣,許伊也隻是唉聲歎氣地搖頭。
細心的老教授發現,許伊也變得不一樣了,她雖然沒有哭,但是她的眼眶卻微紅,眼神也飄忽不定。
少年得志,看好我的人很多,不看好我的人同樣非常多。當時警校裏流傳着一種說法:李可廢了。可是,所有的傳聞,在幾天之後蕩然無存。因爲突然有一天,我又完全恢複了正常,頹廢沒有了,傲氣又回來了。
警校的領導慶幸至極,怕我再變成那樣子,沒有人去詢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老教授很仔細地回想,我和劉博士出門的那天,全身都還是頹然的,我恢複正常,好像就是和劉博士出警校之後的事情。
他當時沒有多想,他還以爲是擅于心理疏導的劉博士說服了我。時間過去這麽久,老教授都已經要忘記了,如果不是我提起,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主動說起這件事來。每一個人都這麽說,那麽這件事就絕對是真的,可是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後來,許伊和母親竟然也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這件事來,或許是怕我重蹈覆轍,又或許,她們也有她們自己的目的。
當案子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我就覺得我是一個人在對抗這個懸疑的世界,現在,這種感受更加深刻了。我就像一個傻子一樣,我走在路上,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真相,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豆陣丸号。
可是,騙我的不隻是别人,還有我自己。
劉佳的推測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我是自己找上劉博士,自己要求他給我進行催眠,将一些記憶隐藏起來的。我伸出自己的手,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自作自受,我沒有辦法理解當初的我究竟在想些什麽。
路上的人很多,老教授說當初我和劉博士是朝着和劉博士家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我就順着這條路走去。時不時會有人撞上我,他們也沒有道歉,甚至有的人還低聲咒罵。我還保持着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劉博士沒有在警校對我實施催眠,是怕别人發現,沒有把我帶回家,是怕劉佳發現。那麽,劉博士一定是把我帶到一個非常隐蔽的地方去了,那個地方,絕對沒有其他人。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附近變得更加熱鬧,但是早在幾年前,這一帶就已經足夠熱鬧了。
我一直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我走過了街角。這裏就像是熱鬧和冷清的分界線,跨過這個街角,喧鬧聲立刻變小了。這裏,有很多舊房子,每棟房子裏都住着老人,我穿過一條又一條老胡同。
當我的皮鞋踏在青石小路上的時候,我突然有了印象。
這個地方,我好像真的有來過。那是非常模糊的印象,我猛地朝着四周看,這個地方,竟然真的有些熟悉,可是我想要更加仔細地回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我抱着僥幸,或許我和劉博士,真的來過這個地方。
我加快了腳步,我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奔跑了起來。終于,我穿過了最後一條胡同,這裏是一片小樹林,才是初春,樹林之中,嫩綠的新芽才剛剛從枝桠上抽出。看到這一片小樹林的時候,心底有一個非常強烈的聲音在對我說:穿過這個地方!
我随手把外套脫下,丢在一邊之後,迅速地朝着小樹林跑了進去。
我聽到了江軍叫喚我的聲音,他一直都跟在我的身後。我沒有回頭,當我終于氣喘籲籲地穿過小樹林的時候,我感覺全身一陣疲乏。我彎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江軍也終于跑了上來。
江軍已經把我扔掉的衣服撿了起來,我全身都是汗水,襯衫貼在身上,非常難受。
"李教授,你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我們來這個地方幹什麽?"江軍忍不住,問了我一句。
我這才知道,我竟然沒有發覺自己走了這麽久。我順着江軍的目光朝前望去,這裏竟然是一片舊墓地,這片墓地好像早就被荒廢了,應該很少會有人來這裏。墓地外面沒有圍牆,隻有一道道生鏽的鐵栅欄将它包圍了起來。
遠遠望去,墓地裏一片荒涼,我和江軍所站的地方,也是一道分界線,死和生的分界線。我們面前,是荒涼的墓地,而我們身後,卻是生機勃勃的樹林。
"我來過這個地方。"我對江軍喃喃地說了一句。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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