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面孔,那些話。全部都浮現在我的腦袋之中。記憶飄回到了一年前,正值江軍被孫祥陷害,好不容易,我們将江軍救了出來。去警局見江軍的那一天,天上下着大雨,那雨水将我和許伊都淋濕了。
我失魂落魄地和許伊走在雨中,我沒了精神。沒了心情,更沒了情緒,可是一切我都不能表現出來。我抽着煙,任憑大雨打在我的身上,徹骨的冰涼一直蔓延進我的内心深處,一切的一切,都出自那張身體檢查的報告單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身體檢查,那次是我第一次到醫院進行了全身檢查。如果不是許伊見我經常頭疼,硬要我去檢查,我或許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化驗單顯示。我的身體的各類指标嚴重不正常。
掃了一眼身體化驗單,我的心就涼透了。但是許伊就在我的身邊,我隻能強顔歡笑,故作鎮定。我随手将化驗單扔進了垃圾桶,我告訴許伊。我隻是太累了而已,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身體出了問題。
我不知道我得了什麽病,但我的心裏非常不安。後來,我趁着許伊睡着的時候,偷偷去過一次醫院,我還交待江軍替我留意一下許伊,以免發生危險。江軍隻以爲我是要出去查案子,答應下來了。
坐在醫生的辦公室裏,醫生建議我做一個更加全面的檢查,因爲經常頭疼冒冷汗,醫生重點把檢查的部位放在了我的腦部。檢查結果出來了,腦瘤。醫生告訴我,必須立刻辦理住院,實施治療性措施。
窗外還在下着雨,大雨點點滴滴地砸落在玻璃窗上。聽的人更加心煩意亂。我把所有的事情隐瞞了下來,醫生爲我開了藥,我一直都在偷偷地吃着,我不想讓任何人爲我擔心,特别是許伊和母親。
我想要盡快把所有的案子破了,然後再進行治療,可是之後,案子和謎團越來越多,危險觸及到了我和許伊的身上,我更加沒有機會進行治療,我隻能靠着藥物維持着身體的健康。可是日複一日,我的身手弱了,我的記憶力退化了,頭越來越疼,身體越來越差。
我刻意隐瞞着。但沒想到的是,那張被我扔進垃圾桶的化驗單,竟然被模音看到了,從那個時候起,模音就已經跟着我了。我的手顫抖着,如果模音沒有提起,我連自己都快要忘記這件事了。
當我真正察覺生命的重要,是在醫院之中看見多個人的死亡。劉博士走了,他讓我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周醫生患病,讓我知道在疾病面前,人的渺小。我想要放下一切,去治療,陪許伊和母親好好度日,是從我懷疑許伊開始的。
我告訴許伊,我想要辭職,那是我第一次想要放下自己的理想。可是,許伊走了,走上了和我背道而馳的道路,我不得不再次扛起了自己的責任。
知道我病情的,除了模音,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周醫生。在B市,我帶着許伊去做身體檢查,許伊的身體總是冰涼,她經常做噩夢,說自己是被拼湊起來的,她的身體也非常虛弱。
在許伊的要求下,我再一次和她一起做了全身的身體檢查。隻不過,我早就已經請求周醫生替我隐瞞了。周醫生當着許伊的面,将我們的檢查結果放在桌上,隻是我的那張,早已經被做了手腳。
周醫生告訴許伊,我沒事,隻是太累了。這是我對許伊的第一個謊言,也是唯一一個。當時,隻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我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用這樣的方式欺騙許伊。許伊的世界隻有我了,母親的世界也隻有我了,我不敢想象當她們得知我的病情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所以,我一直都在隐瞞着。周醫生的主攻并非腦部疾病,他知道我的問題,替我找了醫院裏最好的醫生,那醫生告訴我,距離病發初兆已經幾個月,最好能夠立刻進行治療。我依舊拒絕,謎團太多,危險太多,我不希望我身邊的人受到危險,唯有破案,我才能安心。
靠着藥物維持健康,一直持續到現在,每一次吃藥,我都不敢讓任何人看見。
周醫生替我隐瞞着,另一個人也替我隐瞞着,他也是另外一個知道我病情的人:沈承。
沈承知道這件事,是我在渝市受傷的那一次。王鑫、狸貓和江軍三個人第一次齊齊會面,那也是最後一次他們三個人一起見面。在那間破舊的小出租屋裏,狸貓的子彈擦過我的手臂,我中毒了。來盡團弟。
當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我第一時間詢問沈諾和江軍我的檢查報告在哪裏,沈諾卻告訴我:在她的哥哥那裏。沒過多久,沈承進了病房,他直接把用袋子裝好的檢查報告丢給了我。我和沈承單獨談話的時候,雖然我們都沒有明說,但是沈承字裏行間都在告訴我,他沒有把我的情況跟任何人說起。
是沈承替我辦的住院,和醫生對接的也是他,我生命垂危,在醫院做全身檢查,在所難免,也多虧有了沈承,這個秘密才能夠被繼續隐藏下去。
可是一切,都在此刻被揭穿了。久違的苦澀頃刻之間湧上了心頭。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李可,你太自大了,自大到連你自己都察覺不出你變弱了,你究竟要苦苦撐到什麽時候,我一直在告訴你,不要再查下去,你就是不聽,你知道嗎,再查下去,用不着别人殺你,你會死在你自己手上!"模音的聲音變得有些激動。
模音的話讓我動搖了,一直以來,我都認爲這病最多讓我的身體感覺痛苦,這痛苦我是可以忍受的,我覺得我有能力将所有的案子破掉,到那個時候,我就能安心地去治病,安心地和我的親人與愛人在一起。
可是模音說出了這些話之後,我才知道,我真的變了。我的心裏滿是迷茫和擔憂,我開始懷疑這種狀态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再破案,有能力去把幕後的黑手揪出來。
模音的肩膀顫抖着:"李可,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已經夠辛苦了,爲什麽還要将擔子全部扛在自己的身上?你參與了博弈,我按照約定等待着,幫助着,可是你的身體已經成了這個樣子,約定還要怎麽進行!"
我突然發現,模音的聲音哽咽了。我頭疼欲裂,我沒有力氣思考模音說的這些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當一切被揭穿,我感覺自己的全身都沒有了力氣,甚至有一種感覺:我快要變成廢人了。
我癱坐在地上,天旋地轉。
警校生涯的榮耀,一幕一幕地閃過腦海。我不貪戀虛名,可當從前的我和現在的我進行對比,這種感覺是何等的凄涼。别人或許沒有察覺,因爲隻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麽艱難,得到别人多少幫助的情況下才勉強破案的。
這個世界上,最無法承受的是傷病。生老病死,大自然的規矩,在疾病面前,人可以抵抗,但是人的抵抗卻如同螳臂擋車。
"李可,我最後勸你一次,去治療,趁着疾病還不會危及你生命的時候,放下身上所有的擔子,沒有人會再去打擾你,安心地離開吧。因爲,這個世界上關心着你的人,不止是那麽幾個......"
PS:
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