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腺崩塌。我心裏最最弱的地方再也沒有辦法承載隐忍多年的痛苦。大雨還在下着,所有刑警都已經朝着沙漠的方向追逐紅衣怪人去了。隻剩下村裏被叫醒的村民還在墳墓裏忙碌着。
受傷的刑警已經被村民擡走了,這片墳墓群,從冷清,變的喧鬧,又從喧嘩,回歸沉寂。茫茫大雨之中,天漸漸地變亮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最終走向了平靜。如果不是地上那一灘灘鮮豔的血泊,所有人都将以爲這裏的夜晚和往常一樣,除了讓人戰栗的幽靜,便隻剩下那一塊塊伫立的石碑了。
不知不覺中,數個小時過去了。當人後知後覺地回首往事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的那麽快。我伫立在大雨中,任憑雨水将我的身體澆濕,也任憑冰冷鑽進我的毛孔,侵蝕我身上的多處傷口。
我并不感覺疼,因爲。心裏的痛楚要比皮肉上的傷痛,痛苦百倍,千倍,甚至萬倍。
我的面前是那口被紅衣怪人從地底挖出來的棺材,棺材蓋已經被我重新掀開。棺材口上,的确有經過改造後用來上鎖的金屬構造,當年的五人早已經将鎖撬開了。棺材之中,裝的是令人垂涎的财寶。
滿目琳琅,我也說不上那些東西是什麽,有的珠寶還散發着價值的光芒,這些東西,全部散發着金錢的銅臭,它們不知道已經在這口棺材裏藏匿多久了,沒想到,它們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重見天日。
就算眼拙,我也能看出來,裏面的不少财寶都是有年代價值的,文物,古物,稀罕的舉世難見。這一口棺材的珠寶,用價值連城來形容都略顯不及,它們被奇怪地裝在了棺材裏。棺材,象征着喪祭,象征着不詳,一般隻有下葬品和陪葬品才被裝進棺材之中。
這口棺材并非古棺,除了被改造過的金屬裝置,我沒有看出這口棺材有什麽特殊之處。和所有現代棺木一樣,它沒有太多特别的地方,如果非要說特殊的話,那便是這口棺材的制造比較精良,一看就出自造棺大師之手。
既然是現代棺木,那這些财寶絕對是人裝進棺材之中的。那人的目的顯得異常奇怪,他絕對不是爲了掩藏這些财寶,因爲掩藏财寶的方式有很多,放進棺材裏,明顯不方便,且不是最隐蔽的方法。
棺材有特殊的含義,我微微蹙眉,或許将财寶裝進棺材的人,隻是從棺材本身的含義出發:喪葬。但是,除了古代的帝王,我又想不到當世會有誰會采取這麽多财寶陪葬的下葬方式,或者說,我想不到誰足以配上這麽多天價的财富。
對于這口棺材,我同樣覺得有些熟悉。但是此刻,我卻沒有心思去細想,我的所有注意力,所有情緒,全部凝聚在了手中的刻刀上面。【 】刻刀的刀刃上,早已經鏽迹斑斑了,刀柄是用木頭制成的,木頭也早就被水浸爛,似乎隻要用力一捏,木頭就會脫落。
這是一把自制的刻刀,它的形狀有些奇怪,我一眼就認了出來,我認識這把刻刀,不僅認識,而且非常熟悉。我永遠都忘不了制作這把刻刀并一直使用這把刻刀的人。記憶中的他,滿臉胡渣,深邃的眼神總讓人窒息。
從前并不覺得,可是此刻想起那個人的眼神,我才知道那眼神裏充滿了很多我至今沒有辦法解讀的情緒。那些回憶之中的眸子,似乎正從遙遠的從前盯着我,目不轉睛地,情緒的波濤幾乎把我淹沒。
我覺得喘不過氣來,頭疼欲裂,雨不斷地沖刷着這片象征死亡的墳墓群。那一座座墓碑,似乎都動了起來,物轉星移,我跟着我的思緒,飄到了曾經的往事中去。
那個人,正坐在一處老房子前,正是雨季,細雨落在門前的青石路上,點點滴滴。一條小闆凳,一雙滿是舊傷疤的手。雨滴時不時地會濺進來,他的一頭短發微微濕潤,但是他似乎渾然未覺。
這一坐便是整整半天的時間,一個小孩坐在木門檻上,托着下巴盯着那個男人,孩子沒有去打擾男人,男人也沒有和孩子多說一句話,因爲,男人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手上的刻刀之上。
那柄刻刀,是男人親手制作出來的。那個時候,刻刀還非常鋒利,刀柄的木頭也幹燥堅硬。刻刀的模樣和其他刻刀,略微有所不同:男人手中的刻刀,刀柄并不是直的,而是微微彎曲,看上去并不好用。
當男人把刀柄固定在刻刀的刀身上的時候,男人終于站了起來。男人舉着那柄小小的刻刀,把刻刀放在自己的臉前,雙眼微眯,仿佛在欣賞一件偉大的藝術品。男人終于完成了刻刀的制作,忍耐許久的小孩也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朝着男人跑了過去。
小孩的嘴裏叫了一聲:爸爸。
後來的記憶有些模糊,眼前一晃,雨季過去了,陽光明媚,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小孩和男人。隻是,男人不再做刻刀,男人的手裏正拿着一塊木頭,小孩依舊坐在門檻上,一動不動地盯着男人。
男人續起了長發,發絲擋住了男人的額頭。男人的右手持木,左手握刀,在沉思良久之後,男人終于動手了。左手一刀一刻,一刻一模,一模一栩,男人是個左撇子,那不适合普通人用的刻刀,正好适合左撇子。
刻刀刀柄上的彎曲,和男人左手上的繭子恰巧磨合。男人的臉上沁出了汗水,慢慢地,一塊普普通通的木頭被勾勒出了人形,那是個小孩。男人在這個時候放下了手中的木頭和刻刀,臉上的專心也瞬間轉化成了暖意。莊場爪圾。
男人臉上的笑,比那陽光還要燦爛。男人對着小孩招了招手,小孩站起來,有些愧疚地走到了男人的面前,而男人隻是繼續笑着,他撫了撫他的頭,将那人形木頭放到了小孩的手中。
小孩仔仔細細地觀察着手中的人形木頭,這個小人,有些眼熟。但是,這個人形卻沒有眼睛,小孩有些詫異,他擡起頭看着男人,聲音中滿是稚氣。
”爸爸,爲什麽木頭沒有眼睛?”
”木頭有了眼睛,會活過來。”
”活過來?”
”是的。”
男人告訴小孩,木頭有了眼睛之後,将會成爲另一個自己。小孩不信,非要男人将木頭的眼睛刻上去,男人扭不過小孩,溺愛地笑了笑,接過小孩手裏的木頭和地上的刻刀,簡潔兩刀,小木人的眼睛出現了。
男孩驚訝地發現,男人手中的那個小木人,仿佛有了生命一樣。終于,小孩認了出來,那個木人正是他自己。男人告訴小孩,雙眸是人的第二顆心,它能将人的内心直接反應出來,當窺透一個人的眸子時,你就看清了一個人的心。
當男人這麽說的時候,小孩懵懵懂懂,看向了男人的雙眸。
男人的臉上,胡渣依舊,點點渣渣中還帶着零星白白稀稀。男人已經步入了中年,用不了多久,小孩就會長大,男人就會變老。男人的眼眸中滿是笑意。
小孩叫李可,男人叫李毅然。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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