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上級通知,這起案子到此爲止。"
在那之後,所有我認識的,不認識的。曾經給我面子的,不給我面子的,所有人都像串通好了,我逐級找上去,所有人推辭我的理由都是上級的交待。當時,我完全不明白爲什麽B市的衆警隊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密雲水庫發現的四具屍體都已經被确認了身份,但受害者的家屬卻也放棄了,我去找過四名受害者的家屬,但是我到他們家的時候,他們要麽已經搬離了B市,要麽正準備離開。我問他們爲什麽不繼續調查下去,受害者的親屬哭着說,人都已經死了,找到兇手也沒有用。他們隻希望過安穩的生活。
我打電話拜托各地的警方替我留意330公交車的動向,但我知道。B市已經下了命令,幾乎所有人都是在搪塞我。唯有老張不同,330公交車重新出現在G市之後,他立刻打電話通知了我。
徐通上任之後,我本想着能通過他繼續調查330案。徐通原職爲公安局刑偵總隊的副總隊長,我也和他見過好幾次面,盡管他的年紀大我很多,但他對我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我去找他的時候,他也當面拒絕了。
也是那一次。我在總隊裏和所有的刑警大吵了一架,很多人罵我張狂,我以330案爲由怒斥偵查不公的時候,刑警就把我趕出了總隊。從那之後,我和B市警隊徹底鬧翻,不再聯系。
我沒有放棄調查330案,但由于沒有警方和相關部門的幫助,我所有的努力幾乎都白費了,我甚至連330案的卷宗都沒有看到。在之後的幾年裏,B市市内和郊區邊界處也發生過幾起重大的刑事案件和經濟犯罪案件,徐通的能力很強,加之溫甯和其他一大批素質極高的刑警幫助,案子都順利破獲。
徐通說的這句話,讓我愣住了。徐通笑了笑,又重複了一遍:"警方從來沒有放棄過調查。"
我把手裏的水杯放到一邊:"那爲什麽警方要進行辟謠。爲什麽要阻止我介入這起案子?"
"李教授,你的确是個破案天才,所有别人認爲破不了的案子,你都能破掉,這點我不否認。"徐通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但是,你是體制外的人,你隻想破案,卻從來不考慮社會的穩定。"
徐通說話的語速很慢,他對下屬的脾氣不好,但此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王鑫那般的雲淡風輕和鎮定自若。徐通說我太激進,并不适合介入這樣的案子。
我嗤笑:"你認爲掩蓋這件事,是警界的最高系統應該做的嗎?"
徐通連想都沒有想,他搖頭:"确實不是我們應該這樣做的事情。那你知道,在你知道這起案子之前,甚至是在你沒有出生之前,警方隐瞞了多少懸案嗎?你以爲現在民間流傳的那些案件,全都是子虛烏有嗎?"
徐通不給我反駁的機會,他接着告訴我,從建國以來,發生過很多起懸而又懸的案子,在特定的曆史時期,甚至連上級都認爲那些案子是鬼神所爲。由于兇手犯罪的手法極其高明,警方的刑科技術又受限,很多案子根本就沒有辦法破。休聖土血。
民衆的文化程度不高,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将那些所謂的靈異兇案公開,社會,甚至整個國家都會處于不安的狀态。這便是特定曆史時期下,警方對某些真實存在的案子進行辟謠的原因。
330案發生沒多久,警方就進行了辟謠,盡管如此,330案如今已經是全國皆知,徐通說這樣也好過警方證實,讓所有人都處于恐慌的情緒之中。警方隻進行了一次辟謠,從那之後,330案就處于爲被官方證實的狀态。
雖然330案被傳的沸沸揚揚,但大部分人都認爲330案子虛烏有,可以說,體制内那些人的目的達到了。
"我沒有辦法理解,就算是沒有結果的懸案,也應該公開,這是對死者的負責,也是對司法的負責。"我對徐通說道。
徐通笑了笑:"體制有體制的難處,李可,你畢竟太年輕了,你不也正在受這種思想的影響嗎?"徐通對我的稱呼從李教授改爲了李可,他讓我自己想想,我和當年年少輕狂的我,改變了多少。
我并不否認我輕狂過,在沒有接觸330案之前,我介入的案子全部都順利地破了,在衆人眼裏,我的前程似錦,但也有很多人都認爲我太過自大。因爲我曾公開對媒體發表過評論:沒有我破不了的案子。
真正讓我的自信心受到打擊的是330案,這也是我從事偵查以來遇到的第一個難題。二十多歲時候的樣子,被很多人牢牢記在心中,時至今日,我還是一個争議性極大的人。
徐通搖搖頭,不再談論我,而是把話題扯到了330案上去,他告訴我,盡管警方出于某種目的,暫時沒有将某些案子公開,但是案發之後,他們沒有放棄過偵查,隻是沒有人知道而已。
我的思想激進,警方怕出亂子,所以沒有讓我介入偵查。
警方調查了多年,但都是杯水車薪,因爲上級的命令,徐通沒有辦法告訴我具體的偵查細節,但他說,上級正在商量成立專案組,專案組的輔助偵查專家建議名單中有我。專案組是專門針對紅衣女案的,但是330公交車在G市出現,許伊的手鏈出現在無頭女屍身上,許伊從自殺林回歸的時候,又帶回了一個小木偶,那個小木偶也和紅衣女案有關系,這一切都在告訴警方紅衣女案和330案牽連甚大。
徐通說如果紅衣女案專案組真的成立了,也就意味着330案也會進行調查。
徐通說完,站了起來:"李教授,跟你說這麽多,隻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和警方的關系。說白了,我們都是在爲偵查系統服務,因爲一起案子,你斷絕了和整個B市警方的聯系,并拒絕提供幫助,你認爲你做的,真的符合你一直提倡的公平和正義嗎?"
徐通沒等我回答,轉身離開了咖啡廳。我坐在咖啡廳裏很久都沒有離開,我在仔細地思考徐通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一直在追求公平和正義,在我眼中,警方出于任何目的掩蓋案件事實,都是對死者和正義的不公。
但徐通這麽說,我認真考慮起自己的做法。兩年前的夏夜,徐通派人邀請我協助破獲一起公安部組織的全國性案件偵查,那名刑警在單元房外等了我整整一個晚上,下着大雨,我沒有開門,沒有徐通的命令,那名刑警也不敢回去。
母親站在窗前盯着滂沱大雨中的刑警,勸我就算不答應也把人家迎進屋裏,我拒絕了。爲了那件事,警校的領導也出面勸我,但我沒有聽任何人的建議。盡管那起案件破獲了,兇手也抓到了,但死者卻整整有七個。
再回想起這件事,我歎了一口氣。
我起身,離開了咖啡廳。警校外面還是圍着很多媒體,這起案件暴露了警校生的無知,警校的教育體制也廣受抨擊,我沒有心思摻和這些事,回到了單元房裏。
PS: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