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熊萬成的兩隻眼睛,就給人這種感覺。我又觀察了每具屍體好一會,我發現,熊萬成腹部的傷口最慎人,臉上的表情也最誇張,最詭異。熊萬成嘴角邊的笑,已經不能簡單地用滿足來形容了。
"李教授,這是本案最大的疑點,我們絞盡腦汁,也沒能想明白爲什麽每具屍體死的時候,臉上都會帶着這種滿足的笑容。"說着,楊帆又斜眼瞥了一眼熊萬成的屍體。停屍房很安靜,強烈的燈光,把每具屍體的膚色映襯的一片慘白,在白光下,這些屍體被掏空的腹部,都能被我們看的一清二楚。
又惡心又詭異的畫面,卻沒讓楊帆驚恐,從他的臉上,我看出了破案的決心。這段時間,我深受G市警隊的影響,差點把眼前的楊帆當成了趙達那樣行事不果斷又膽小怕事的人。不過也好,有一個這樣果決的隊長,辦起案來也會方便很多。
我還沒有看過案件的詳細卷宗,也沒有分析過所有的證據,所以我不敢妄下斷言,雖然我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推測。和楊帆出了停屍房,警員辦公室人太多,他把我們帶到了他自己的辦公室裏。
辦公室雖然很小,但是卻很安靜,楊帆笑着跟我們說,他平常辦案的時候,就喜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這裏思考。楊帆讓我們坐一會,他去給我們取卷宗材料和所有證據的備份材料。楊帆一點都不着急,很有領導風範。
許伊愣愣地坐在一邊,她今天的反應太反常了,我摟住她的肩膀,問她怎麽了。
許伊想了很久:"不知道,我總覺得心裏很悶,也許是那些屍體,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許伊說着,好像又想起了什麽,臉色變的很不好看。許伊很可能是想起她失蹤那幾年,模模糊糊看到的屍體裏,和我夢中一樣,那堆屍體中,也有内髒從肚子裏流出來的。我拍拍許伊的手,讓她不要多想。
就在這個時候,楊帆手裏抱着一大堆材料進來了。他把材料放在桌上,又跑去把門關了起來。辦公室裏的燈光不是很亮,門窗緊閉,空氣不是很暢通,但屋子裏卻彌漫着一股很香的味道。
那味道,是從桌上的香薰燈上散發出來的。
"李教授,這是目擊證人的口供,還有這是我們根據各種證據,整理出來的案發經過。"楊帆把兩份材料放到了我的面前。我翻開材料,仔仔細細地閱讀起來。幾分鍾之後,我總算了解了案件的經過。
本案的目擊證人叫鄭大勇,報警的也是他。鄭大勇是鐵瓦殿上的一名道士,案發當日,他正在熟睡,隐隐約約被某種聲音吵醒。他起身到大殿去查看,發現邱興化手裏拿着一柄斧頭,其他十個人都圍着邱興化站着。
氣氛很緊張,鄭大勇擔心發生什麽事情,立刻跑出去報警了。随後,他就躲在外面,直到警方的人趕到,他才敢出現。可是楊帆帶着人進到大殿的時候,那十個人已經全部躺在地上,腹部被掏空了。
而邱興化手裏正拿着道觀裏的燭台,把牆角的稻草點燃了。刑警一到,邱興化扔下斧頭,竄出鐵瓦殿的後門就跑了。警方封山追捕,但山太大,樹木雜草又多,警方沒能找到邱興化。随後,警方立刻加大了警力,對大山進行地毯式搜查,結果還是沒能找到邱興化。
按照目前的情況判定,邱興化很可能已經離開了S縣。
"邱興化的家人,現在在哪裏?"我問。卷宗上記錄,邱興化已經四十七歲,家裏很窮,他和他的老婆生活在一起,雖然育有一男一女,但子女都不在身邊。邱興化擁有修理柴油機以及刻字技能,他就是靠這兩項技能解決溫飽問題的。
"事情發生之後,他的子女全部趕回來了,他們一家都住在自己家裏,我派了人去保護他們。"楊帆回答我。
楊帆告訴我,有不少人曾經提出懷疑,認爲邱興化犯有精神病,所以才會制造一起這麽惡劣的慘案,但他詢問過邱興化的家人,家人都否認了邱興化有精神病史。
"給我安排一個時間,我想要去見見他們。"我向趙達提出我的要求:"邱興化能避開那麽多刑警的追捕,很明顯具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這種人有精神病的概率不是很大,至于是不是間歇性精神病,還需要等抓到他本人之後,進行鑒定。"
楊帆點頭,他說他希望邱興化沒有精神病,因爲這樣才能依法追究他的刑事責任。楊帆的情緒有些激動,他嘴裏咒罵着邱興化,下定決心要将邱興化繩之以法,他還說,邱興化這種殺人惡魔,不管有沒有精神病,都應該判刑。
香薰燈還散發着迷離的香味,我不習慣在這樣的環境下分析,當即站了起來。我沒有辦法理解楊帆爲什麽能在這樣讓人昏昏欲睡的燈光和香氣下思考。楊帆見我站起來,問我是不是有結果了。
我哭笑不得:"楊隊長,我沒有那麽神。"我的話,讓楊帆有些失望,他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我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爲之一振。
"不過,我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測。"我用了猜測一詞,因爲這個想法,的确很大膽,我也不是非常确定。揚帆很聰明,他明白我的意思,讓我盡管猜。許伊也站了起來,她的臉色已經比剛剛好多了。
所有死者,扭曲的臉上都帶着滿足的詭異笑容,一張臉出現兩種表情,看似矛盾,但并不是解釋不通。大部分的死亡,都會給人帶去極大的痛苦,更何況是被剖開腹部,掏空内髒而死,所以扭曲的表情,就是死者死前痛苦的表現。
而這笑容,是在死時的那一刹那凝聚的表情。笑,代表的是滿足,是興奮,抑或是開心,所以死者在死的那一刻,自認爲某種目的達到了。
"那十名死者,是自願被殺的。"我對楊帆說出了我的猜想。
不僅是楊帆,就連許伊,都有些震驚地看着我。支撐我這個猜想的證據,不僅僅是死者的表情而已,還有目擊證人鄭大勇的證詞。他看到十名道士圍着手拿斧子的邱興化,之後躲了出去。
按照夜晚的幽靜程度,邱興化在殺人時,受害者發出的慘叫,肯定會讓鄭大勇聽見,但是對鄭大勇的詢問記錄中,鄭大勇卻沒有聽見。可能的原因隻有兩個,一個是受害者死時,被人捂住了嘴巴,這顯然不太可能,邱興化一人,又如何堵住十個人的嘴。
而另一種可能便是受害者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隻有死者自願被砍,才會故意壓低聲音。而且,如果這十個人不是自願的話,邱興化以一敵十,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内将十個人全部殺死,還掏空内髒。
在去鐵瓦殿觀察的時候,我刻意留意了一下,犯罪現場除了部分血迹,還算比較整潔,沒有很明顯的打鬥痕迹。這讓我更敢大膽地推測,十個人是自願被邱興化殺的。
楊帆聽的目瞪口呆,他想不出應該怎麽反駁我,但卻又敢相信竟然會有人自願讓别人殺,還擺出滿足的笑容。
"楊隊長,這些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具體的,等明天見過邱興化的家人再說吧。"我停頓一下:"抓捕邱興化的行動怎麽樣了?"
說到這裏,楊帆歎了口氣,他說邱興化實在太狡猾了,他用了各種方法,也沒能找到邱興化。不過楊帆一點都不氣餒,反而更加堅定他要抓到邱興化的決心。
楊帆給我和許伊安排了一間賓館,就在沈諾和G市另一名刑警房間的邊上,賓館離警局很近,楊帆事又多,所以我也沒讓他送我們。出辦公室的時候,我看見沈諾正在外面,好像是在等我。
沈諾看看許伊,有些不自然地沖我笑了笑。就在我準備問沈諾一些關于G市和熊萬成屍體的情況時,楊帆突然從辦公室裏跑了出來,他嘶吼着,帶着一支隊伍出警了。
匆忙下,楊帆告訴我,鐵瓦殿上出事了。來不及多想,我帶着許伊跟楊帆一起出發了,沈諾作爲案件交接的警察,自然也跟着去了。證據提取完畢之後,鐵瓦殿被封鎖起來,但并沒有刑警看守着。
鐵瓦殿附近,還是有一些居民宅的。楊帆接到報案,說是住在鐵瓦殿附近的居民,突然聽到了凄慘的叫聲,那聲音,正是從鐵瓦殿裏發出來的。車子在夜路上開着,月光下,我們隐隐能看見鐵瓦殿所在的那座山的輪廓。
當進入鐵瓦殿的範圍時,我們果然聽到了一陣陣凄厲又陰森至極的笑聲......而鐵瓦殿大門前,好像站在一個隻有上半身的身影,那身影,還在慢慢地飄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