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被窩踢了沈斯亮一腳,咕哝着:“起床。”
沈斯亮翻了個身,懶洋洋把霍皙摟回懷裏,頭拱在她胸前犯懶:“……幾點了?”
霍皙摸着他的頭發,睡眼惺忪:“八點零五。”
沈斯亮睡不醒的時候,尤其是跟她撒嬌的時候,跟四五歲的孩子似的。
昨天倆人鬧騰的狠了點兒,折騰到兩點才睡,也不知道他哪兒來那麽多精神頭,瘋了似的一遍又一遍。
最後霍皙蜷在浴缸裏,哭的都快上不來氣兒了,他給她撈出來,一摸着被,霍皙就把自己裹起來,說什麽也不讓他再碰自己。
她把他枕頭搶過來護在自己懷裏,不讓沈斯亮上床。
最後給沈斯亮逼的沒辦法了,趴在床邊信誓旦旦的哄:“咱倆好好睡覺,我不碰你了。保證。”
霍皙淚眼婆娑,渾身酸軟腿都伸不直了:“說話算話?”
沈斯亮伸出三根手指頭:“跟毛/爺爺保證。”
這麽一睡,直接睡過了。
沈斯亮翻身起來,在霍皙臉上親了親:“再睡十分鍾,洗臉起來吃飯。”
霍皙綿羊似的點頭:“嗯。”
沈斯亮起床作風還是很正派的,他以前最讓霍皙着迷的地方,就是能一邊打電話,一邊用單手往平底鍋裏敲雞蛋。
電話那邊應該是他的同事或者領導,說話語氣挺嚴肅:“嗯,我知道,盡快,這邊處理完了就去。”
那邊大嗓門:“蹭的嚴不嚴重啊?不嚴重回來咱自己修得了。”
沈斯亮用鏟子把雞蛋鏟起來:“不嚴重,你跟老劉說一聲,一個小時就到。”
“行。”對方爽快的挂了電話。
霍皙趴在門邊,歪頭看着他:“你知道我們以前上學,老師給我們講過什麽故事嗎?”
“什麽故事?”
“如果你跟老師撒謊說你生病不上學,那麽你第二天一定會生病。”
沈斯亮還真想了想:“嗯,挺有道理。”
霍皙幽幽的:“所以你騙人說你路上出了麻煩,開車上路的時候就要格外小心。”
沈斯亮回頭看她:“就你話多。”
他把手機沿着一道精準的抛物線扔到沙發上,朝她吹了聲口哨:“出來吃飯。”
說是吃飯,就是簡單兩片面包中間夾了個煎雞蛋,他又不愛喝牛奶,幹脆給她倒了杯溫開水往裏加了兩片檸檬。
霍皙抱怨:“連沙拉醬都沒有?”
沈斯亮對着鏡子穿衣裳,整理領花和扣子:“哪兒那麽多毛病,有你口吃的就不錯了。”
霍皙沉默吃飯,無意識捧着那杯泡了檸檬的溫水小口啜。
她忽然就勾起了很早很早之前有關這頓早飯的回憶。
那時候兩個人剛搬到一起,大冬天,她揉着眼睛在床上發呆,她說沈斯亮,我來北京這麽久,還沒吃過一次正宗的你們這邊的早飯呢。
他懶洋洋,天天早上給你弄吃的還喂不飽你?
那不一樣,她趴在他胸口,蔫蔫的,你們北京人早上都吃什麽來着?豆汁兒?燒餅?還是油條?
沈斯亮眯着眼睛,你這都聽誰胡說八道?不是我們北京人都愛吃這個,豆汁兒我也不愛喝,味兒忒大。
結果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換好衣服,站在床邊叫她,二朵兒?霍皙睜開眼,幹嘛呀。
他拖着她胳膊,給她裹羽絨服,又拿自己冬季作訓戴的棉帽子給她扣上,走,我領你吃飯去。
那個時間,天都沒亮呢,能帶自己哪兒吃去?
沈斯亮開車帶七拐八拐,冒着清晨第一場雪去了一片老城區,那間早餐鋪子是個平房,門口挂着盞簡易燈罩,門口用小黑闆挂着營業時間。
進了屋,他跟老闆熟門熟路的點吃的,兩張糖油餅,兩碗豆腐腦兒,一碗加糖,不要香菜蔥花兒。
胖乎乎的老奶奶收了錢,摸摸沈斯亮的大衣,笑道,這回聽話,穿的厚,去找個暖和地方坐着,一會兒就讓你爺爺給你端了送過去。
倆人就坐在電暖風後頭,霍皙暖乎乎的喝着豆腐腦兒,茫然問他,你以前常來?
小時候總來,以前這店就開在大院後門,後來那片拆遷,這地方,還是我跟武楊找了兩年聽熟人說搬家才又摸着的。
沈斯亮吃飯很快,也沒那麽多講究,一口下去就是小半張糖油餅。
臨走的時候結賬,一共七塊五,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樂呵呵,給七塊得了,沈斯亮笑,湊十塊,您再給我拿張油餅我帶走,老婦人喜滋滋去後廚讓老伴兒烙餅的時候,沈斯亮往桌上留張五十的,帶着她就跑。
倆人跑的氣喘籲籲,跑到下一條街停車的地方時,霍皙才反應過來,頂着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問,你又沒欠人家錢,跑什麽啊?
沈斯亮說,每次我們都這樣,給多了,老太太不要,都是熟人,給少了,我們難受。
她跟她老伴兒過的苦,早年有個兒子在工地倒騰鋼筋壓斷了兩條腿,扛不住壓力自殺了,以前我們小,還沒桌腿高的時候去吃飯,不懂事兒總趁着人多逃單,老太太知道也從不來不生氣,下回去,還多給我們拿雞蛋。
現在大了,才明白老太太是真拿我們當親兒子疼,心裏過意不去,能多幫就多幫吧。
霍皙看着在鏡子前穿衣的男人發呆。
她想,她到底還是喜歡這樣的沈斯亮,一個骨子裏有點大男子主義,卻又很容易在細微之處體察人情的男人,他偶爾一本正經說點無關痛癢的小謊,偶爾也會拿出平常沒有的嚴肅認真,他修音響的時候因爲工序繁雜微微皺起的眉,寫論文的時候因爲毫無思路在陽台抽煙的背影。
他不懂生活情趣,卻仍會在她的杯中随手放進兩片檸檬。
亦會在第二天清晨,與她痛快歡愛一場過後,嚴肅認真的打着領帶,擦着皮鞋。
種種種種,他于細微之處的溫情。于大義人性中的悲憫。
都是讓霍皙不能自拔,并且甘之如饴的。
兩人一起出門上班,偶遇對門送女兒上學的年輕少婦。小姑娘剛上小學二年級,背着粉紅色的書包,見到沈斯亮露出牙床笑,清脆喊他:“叔叔好。”
年輕少婦瞥見沈斯亮旁邊的霍皙微微怔愣,随即揚起一個友好笑容:“女朋友?”
沈斯亮摟着霍皙的腰,大大方方:“啊。”
“之前一直在外地出差,剛回來沒多長時間。”說完,他彎腰摸摸小姑娘的劉海兒:“今天上學,可别把乘法表背錯了。”
小姑娘朝沈斯亮坐了個鬼臉。
年輕婦人又溫柔拍了拍女兒,跟她說:“叫姐姐。”
小姑娘仰起頭,又甜甜笑着叫了一聲姐姐。霍皙欣然應下,這幢公寓是一梯一戶式的設計,一層兩戶,電梯叮的一聲到了樓層,母女倆進電梯,跟沈斯亮道别。
待母女走後,霍皙問:“你鄰居?我之前怎麽沒見過?”
沈斯亮按着電梯扭,漫不經心:“這兩年才搬過來的。”
霍皙沉默幾秒:“一家三口?”
“沒有,是個離婚的,就她和她女兒。”
“……”
“怎麽?吃醋了?”沈斯亮精準摸到她的心思,笑着問。
霍皙别别扭扭不肯承認:“她剛才讓那個小丫頭叫你叔叔,叫我姐姐。”
沈思亮貧嘴貧舌,一隻手搭在霍皙肩膀上,手指勾着車鑰匙:“叫你姐姐還不好,這是說你長得比我年輕。”
霍皙定定看着他:“她看你的眼神不對。”
她也是女人,而且一個相對第六感很準,也格外敏感的女人。
沈斯亮啧了一聲:“哪兒不對?誰都是兩個眼睛也沒多出點啥,你怎麽就能看出不對了?”
電梯到地下車庫,霍皙甩開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沈斯亮追上去:“我說,說還不行嗎。”
“她帶着妞妞兩年前搬過來的,是個乘務長,很少回家,剛搬來那時候有一天她家下水管壞了,滿走廊都是水,碰上我下班回來,就幫忙修好了。”
“從那以後,她給我送過兩回餃子,一次排骨湯……”沈斯亮一邊說一邊翻白眼,故意逗霍皙:“我還給她帶過幾次孩子,順路送過她們一次,然後……對,她還幫我帶過一次電費單子……”
霍皙忍不住被沈斯亮逗笑了,推他一把:“你夠了。”
沈斯亮也跟着她笑:“就那麽點事兒,鄰居之間,她一個單身女人帶個孩子,看見了誰還不幫一把。”
“何況我早出晚歸的,一個月也碰不上幾次面兒。我一點别的意思都沒有,千萬甭多想了。”
沈斯亮刻意把這件事說的淡了點,一來,爲寬霍皙的心,二來,他故意這麽說,也是有意在躲,不着痕迹滅了别人的幻想。
一個三十歲正值年齡巅峰的男人,一個條件不錯的單身軍人,這些硬件放到沈斯亮身上,很難不去吸引一個女人的注意,尤其,還是個離了婚獨自帶着女兒生存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沒有安全感,但是内心格外強大,外表光鮮亮麗,實際脫掉高跟鞋,獨自一個在家中面對空蕩蕩的牆壁時,的确是渴望溫暖被愛的。
沈斯亮也不傻,有時候出門偶遇,那女人眼中風情,舉手投足,都寫滿了欣賞和暗示。
但沈斯亮是個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從不主動拒絕,放任事态發展,就這麽靜靜等着,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年輕女人的車位和他隻隔着一排,車庫空曠,說話都有回音,她不可能聽不見。
他這麽做,既沒有當面給誰難堪,也無形中斷了她的念想。
灰色沃爾沃轎車帶着怒氣蹭的一下從地庫沖了出去,沈斯亮拉開駕駛座的車門,不動聲色笑了笑。
“走,送你上班!”
……
說起來,今天還真是沈斯亮第一回送霍皙去她的報社。
在路上,霍皙一邊對着鏡子補妝一邊跟他說:“這周我要辭職了。”
聞言沈斯亮并沒有多大波動,一隻手扶着方向盤:“行啊。”
霍皙小心地看他:“我報了一個俄語班,每周一三五上課,從下午一點到晚上六點,如果順利的話,我能參加明年外語學院的自學考試。”
“你喜歡就行。”沈斯亮直白表達自己的意思:“不用顧慮我的意見,你幹什麽我都支持你。”
車一路無誤的停到報社大門,沈斯亮下車給霍皙拉車門,倆人在門前又說了幾句話,沈斯亮故意跟她膩歪不肯走,湊過臉不知在她耳邊說什麽。
霍皙臉一下變得通紅,死死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滾!”
沈斯亮壞笑着走了,臨走時,還惡意跟她按了按喇叭。
不遠處停着的黑色路虎内,蕭駿看着那輛車,看着報社大門外那個嬌俏漂亮的女人,一下就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