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叔,他什麽病?嚴重嗎?”霍皙急色顯而易見。
“啧,這孩子,怎麽連爸都不叫了。”胡仲佯露出不滿神色:“快進屋吧,在裏頭讓醫生檢查呢。”
霍皙點點頭,隻顧着往屋裏去,胡仲在院子裏瞅着沈斯亮,緩緩邁步出來:“斯亮也來了?”
“胡叔。”沈斯亮笑着跟胡仲打聲招呼,胡仲前腳從院子裏出來,後腳就有人從裏頭把大鐵門關上。
倆人都被人家攔在外頭,沈斯亮一下就明白了。得,許懷勐這回,給這傻丫頭下了個套。
胡仲笑眯眯:“想進去不?”
“想。”沈斯亮很誠懇:“想進去看看許叔病成什麽樣兒了,許善宇不在,不能指着二朵兒自己啊。”
胡仲依舊笑眯眯,和藹道:“不用,你走了,這門鎖上,你許叔的病就好一半兒了。”
沈斯亮扶着車門,笑的頗爲無奈。人家變着相攆他走,自己也不能非死皮賴臉在這兒耗着。
“胡叔,裏頭到底什麽意思……您給透露透露?”沈斯亮從褲兜摸出煙,又把火兒遞給胡仲嘴邊,一臉讨好:“怎麽說您也看着我長大的,您是我親叔兒。”
胡仲就着火兒把煙點着了,瞅了沈斯亮一會兒,給他遞了個眼神。
沈斯亮多精啊,趕緊把車開走,站在不遠處的樹蔭底下等着胡仲。
胡仲走過來,點撥沈斯亮:“今天開會,你爸爸也在,散會的時候,我來接,倆人站在台階上不知道說什麽,本來說要晚上來看看霍皙,一起吃頓飯,結果到大門口的時候碰上你的車,這不馬上改了主意。”
“我爸到底跟許叔說什麽了?”
胡仲笑笑,拍拍沈斯亮的肩:“那我可就不知道喽……”
沈斯亮蹲在樹底下,瞅不遠處那幢小白樓,愁的呀。他要是能進去,怎麽都好說,但是現在許懷勐擺定了架勢就是不見他,這是什麽?就是他壓根就不承認自己跟霍皙之間的關系,人家不承認你,你能愣頭愣腦就沖進去說我要娶你家閨女?
他在樹底下等了一個多小時,給霍皙發了好幾條短信,最後,霍皙給他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你先走吧,我到現在還沒進去他房間呢,醫生正在給他做檢查。”
沈斯亮想說,他哪是做檢查啊,哪是套着你不讓你出來呢,他舉着電話;“他應該沒什麽事兒……要不,你看完就出來?我在外頭等着你?”
霍皙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不行,許善宇不在家,他一個人,我怕出點什麽事兒沒人照顧。”
沈斯亮半天才蔫蔫的:“行吧。”
這頭,他一個人兒半死不活的開車回了家,沈鍾岐果然也在客廳守株待兔,老頭坐在沙發上,假裝看電視,耳朵裏一直聽着身後的動靜。
沈斯亮知道,他爹這是等他耐不住性子先開口呢,對付老沈沈斯亮最有一套,他也不着急,吹着口哨換了鞋,車鑰匙門口一扔,上樓大咧咧躺在床上開始看球。
沈鍾岐坐在樓下,不一會兒坐不住,關了電視上樓,站在沈斯亮屋門口:“你今天怎麽得空回來了?”
“嗨,天熱,不願意折騰,回您這兒找個宿。”
“我今天開會碰上宴棠了,那丫頭還跟我打聽你傷恢複的怎麽樣了,還說哪天要來咱家看看。”
沈斯亮漫不經心的按着遙控器:“行啊,我看她跟您挺投緣的,要是真成,給我當後媽我也沒意見,您高興就行。”
沈鍾岐知道他跟自己裝傻,也不生氣,在門口看了他一會兒,意味深長:“你歇着吧,我去書房了。”
爺倆都比深沉,看誰先沉不住氣。
……
許懷勐家,老頭兒就是打定主意閉門不見霍皙,醫生出來說了兩句模棱兩可的話,天太熱,心裏有火,注意靜養,這一養,連晚上飯也不吃了。
霍皙站在門口敲門,老頭兒從裏面歎氣,今天累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
霍皙一頭霧水被許懷勐這麽晾了兩天,她覺出不對,故意提前了兩個小時下班在家門口堵着她爹。
車從大門拐進來,許懷勐穿着襯衫,背着手,一邊笑一邊跟秘書囑咐事情,哪兒還有半點病樣子,擡腿看見霍皙,老頭兒愣了一下。
霍皙穿着寬大的家居服,亂七八糟團在頭頂,端着盤子,直勾勾盯着她爹,那眼神的意思就是,你不是有病嗎?
許懷勐背着手,一下就笑不出來了,唬着臉跟秘書端威嚴:“回去吧,明天早上來接我。”
進了屋,許懷勐看了看桌子,都是簡單的家常小菜,賣相不怎麽好,估計是這丫頭自己做的,霍皙咣當一聲把手裏那碟子放到桌上,神情冷了。
“您不是病了嗎?”
許懷勐拉開椅子坐下,想轉移話題:“都是你做的?”
霍皙明白過來:“你要是沒病我就回去了。”她摘了圍裙,拿起沙發上的包,轉身就走,許懷勐站起來,一下就冷了臉:“你給我站住!”
霍皙停住。
許懷勐深吸口氣,知道不能再拖了,便跟她開門見山:“你又跟沈家那小子在一起了?”
霍皙承認:“是。”
許懷勐大怒,一巴掌排在桌上,氣的臉都白了:“你到底還知不知羞恥?”
霍皙反問:“我一沒偷,二沒搶,怎麽就不知羞恥了?”
“你——”許懷勐愣愣瞪着她:“那檔子事兒你忘了?就算他沈斯亮心裏放下了,他爹能放下嗎?那好歹是人家兒子一條命,中間隔着這事兒,你就能那麽心安理得的跟人家在一起?就算你将來嫁進去,到底也是要矮人家一頭,欠着人家的啊丫頭!”
當爹的一直不願意提起過去這些事兒來傷害她,今天一時情急,許懷勐說話直了點,也沒顧慮霍皙,神情氣急敗壞。
“沈斯亮那小子誰不知道,他看上去對你好,心裏怎麽想的你能知道?”
霍皙很堅決,維護沈斯亮:“你别這麽說他。”
“我說錯了?霍皙,你問問你自己,你心裏有底兒,有這個把握他能完全放下斯航的事情跟你在一起嗎?你歲數不小了,眼瞅二十六的姑娘了,我好心給把老宋的兒子介紹給你,那孩子多好啊。怎麽就守着那一灘爛泥扶不上牆呢?”
霍皙軸勁兒上來:“您介紹宋方淮給我認識,是真的爲我考慮嗎?還是您怕我嫁不出去,隻想找一個不介意我跟沈斯亮過去的,能讓我遠離北京的,身世背景也還相當的人,讓我早點離開這算完事兒?”
霍皙這話中一半戳中了許懷勐的真實心思,一半也是刻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許懷勐覺得做父親的威嚴受到了沖擊,一時動了大怒,拿起桌上的水杯就朝霍皙砸過去。
“滾——!滾出去!滾的越遠越好!我怎麽有你這麽個情理不通的女兒!”
他用的力氣不大,水杯碎在地上,熱水濺了霍皙一身,燙的她一下皺了眉。
那熱水本來是她給許懷勐準備吃藥的,砸完,許懷勐自知沖動,有點後悔,又拉不下面子。隻愣愣問了一句:“你……燙着沒有?”
霍皙低着頭,半晌,才蹲下把碎了的杯撿起來扔到牆邊的垃圾桶,又挎上自己的包,背對着許懷勐:“我走了。”
“有事兒……您讓胡叔給我打電話吧。”
她走得急,連衣服都沒換,背着那麽個大包,看的人心裏難受,許懷勐想追出去,感覺心髒不太舒服,趕緊捂着心口坐下來。
霍皙沖出家門,始終低着頭,迎面撞上個結結實實的胸膛,發出沉悶“咚”的一聲。
許善宇捂着胸口,撞的硬是沒忍住咳嗽了兩聲,他看清是霍皙,開始大聲數落她:“你瞎啊,走路不會看人嗎?”
霍皙當聽不見,躲開他往左走,許善宇不依不饒,她往哪兒走他就往哪兒堵。
“幹嘛去,跟你說話聽不見?聾啊?”
霍皙徹底急了,情緒爆發狠狠推了許善宇一把:“滾開!!!!”
許善宇被震懾住,讷讷瞅着霍皙通紅的眼睛和這一身狼狽相,懵了:“……老許打你了?”
霍皙恨恨從牙底擠出四個字:“一丘之貉。”
許善宇正琢磨着這一丘之貉是個啥意思,霍皙已經推開他走遠了。
今天沈斯亮在外頭應酬,喝了點酒,但是不多,也沒開車,他一個人兒從吃飯的地方出來,獨自來了霍皙之前一直住的房子樓下。
他敲門,敲了三聲。裏頭沒人應,他又敲。
霍皙不一會兒出來給他開門,看見他也吓了一跳:“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我回家,看你樓下燈亮了,就知道你回來了。”沈斯亮這酒雖沒喝多,但是也隐隐有點到量,他瞅着霍皙笑,笑的暧昧又炙熱:“二朵兒……你真好看。”
她身上穿了件煙灰色的睡衣,軟軟滑滑的,身材隐約可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透視風情,很勾人。
霍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拉他進來,大半夜的,倆人在走廊這麽說話,樓上樓下的鄰居指不定該怎麽想了。沈斯亮被她拉進來,門關上,他開始耍流氓。
先是給霍皙堵到牆上,作勢就親,霍皙掙紮了兩下,蹙着眉:“沈斯亮。”
“嗯。”
“你身上有股味兒。”
沈斯亮一愣,放開她,低頭聞聞:“不能啊,愛幹淨着呢,天天都洗澡。”
霍皙幽幽的:“香水。”
還是劣香。
沈斯亮松了口氣,跟她坦白:“今天勞顯來了,給他接風,他愛玩兒,準是在他旁邊坐着的時候身上沾的。”
“我保證,什麽都沒幹。”
今天去那地方亂七八糟,勞顯又長了張招風的臉,倆人談完正經事兒他就下去跟人家跳舞了,沈斯亮一人兒坐在裏頭等他,期間過來兩個姑娘,問,您自己?沈斯亮這人對姑娘向來留幾分情面,拒絕的也很委婉,他朝人家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有伴兒了,哪,底下跳舞,穿藍襯衫那個就是。
勞顯在裏頭跟人家都玩瘋了,一邊跳一邊跟沈斯亮招手,倆姑娘看了,捂着嘴樂。起身跟沈斯亮碰了碰杯就走了。
估計那香水,就是那時候沾上的。
霍皙聽了以後發笑:“那你不是把勞顯也給坑了嗎?”
“坑了就坑了呗,他在南京不老實,來北京也不消停,就當哥們兒幫他收斂收斂。”
沈斯亮有個堂妹,從小學舞蹈的,以前去南京比賽的時候沈斯亮讓勞顯幫着照顧過幾天,誰知道這丫頭回來以後對勞顯念念不忘,這麽多年一直心裏惦記。沈斯亮勸過幾回,她不聽,勞顯這邊知道人家心意以後也不表态,裝傻充愣該怎麽玩就怎麽玩。
這回來了北京,也算沈斯亮幫小堂妹報個仇。
霍皙掙開他,給他扔到沙發裏:“你老實待着,我去給你倒杯水,一身酒氣,難聞死了。”她去廚房,沈斯亮坐也坐不老實,去她客廳書房轉悠。
這麽晚她還沒睡,書房的台燈開着,筆記本電腦也亮着,桌面上倒扣着一本書。
還是之前她一直鑽研的高級語法,沈斯亮拿看了看,又扣回去。正好霍皙端着水出來,水晶梨被她切了兩塊,剔了核,用冰糖化了泡在小盞裏。
沈斯亮接過來也不喝,一隻手掐着小茶盞,望着她忽然問:“今天燙着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