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憨厚撓頭:“本來想着下午餓了的時候填補填補,得,中午咱分了得了。”
畢桐沒意見,一個人拿了去後座吃。
霍皙瞅瞅膀大腰圓的老王,一臉憨厚相,有點不忍心,她特能理解餓肚子的感覺。
她偷偷把雞蛋放回老王的攝像包裏。
老王發現,朝霍皙嘿嘿一笑,很不好意思:“該減肥了,該減肥了。”
畢桐爲了下午能精力充沛做采訪中午得睡午覺,老王也得趁着午休修片,霍皙是個閑人,不想影響他們工作,便自己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啃面包。
她是個在吃上面特别馬虎的人,什麽都行,就是填個肚子,不計較那些,早上六點從家出發,一直到現在,她是真有點餓了。
她大口大口咬着面包,身邊放了瓶礦泉水,高跟鞋被她脫了擱在一邊,吃的狼吞虎咽沒心沒肺。
她眼神放空的盯住路邊某個點,樣子有點蠢,連有人盯着她都沒發現。
中午太陽大,這幾天氣溫驟升,溫度很高。
沈斯亮把外套扔在車後座,摘了會場的胸牌,胳膊懶洋洋搭在街邊的防護欄上,手裏夾了根煙。
他盯着對面矮台階上那個身影,被太陽曬得眯起眼睛。
得,三年沒見,吃相還是那個吃相。甭管什麽好東西給她,擱到嘴裏就往下咽,餓死鬼托生似的。
但是說她吃的兇,偏偏那個模樣又很好看,很幹淨,她一隻手拿着面包,一隻手墊在下巴上,不大張旗鼓的嚼,沒掉一點渣兒,吃完了,把包裝紙和垃圾疊好了放在手裏,也不亂扔。那面包不大,沒兩分鍾的功夫她就吃幹淨了,喝了兩口水,可能是灌風了,她又輕輕揉了揉肚子。
沈斯亮知道,那是吃急了,胃難受呢。
他記着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倆人還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是這副模樣。
城裏新街口有個三兒,是個老北京,因爲心智有點問題,沒什麽收入來源,一直靠賣報紙爲生,三兒人很善良,總是對過往行人時不時吆喝一句,别掉東西提防小偷,周邊商鋪也很照顧他,時不時給他送點吃的,但是難免有疏忽的時候,老頭兒也常常過着饑一段飽一頓的日子。
那時候他還和她在一起,倆人開着車從新街口過,總停一停去路邊買點吃的給三兒,有時候是中午,有時候是大晚上。
她嘴饞,每次給三兒買了以後也給自己買一份,倆人在車裏遠遠地看着,她就在副駕駛狼吞虎咽的咬煎餅。
有時候吃急了,吃不動了,她就把剩下的給他,捂着肚子可憐巴巴看着他。
中午起風了,霍皙胃裏有點硌得慌,又仰頭喝了兩口水,然後慢慢把頭埋在膝蓋裏,打了個呵欠。
那道身影小小的,瘦瘦的,靠在石柱子的後頭,幾乎沒人注意。
一根煙抽的差不多了,沈斯亮不輕不重按滅煙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
霍皙迷迷瞪瞪的打着盹兒,忽然感覺有人踢了她一下,力氣不大,她以爲做夢呢,恍惚中又聽見有人喊她。
“二朵兒?”
霍皙一個激靈醒了。
隻見武楊一身武/裝作戰服,帶着頭盔,肩上别着對講機,正挑着眉毛看着她。
霍皙驚喜,揉立刻站起來:“你怎麽在這兒啊!”
武楊也笑:“來執勤,保衛你們安全呗。”
今天國内國外來的軍/政/要員,數都數不清,衛戍區擔負着保衛工作,維護秩序保證安全,他們自然要搶在前頭。
“執勤你還來開小差?”
“嘿,要不是看見你,别人我還不來呢!”說完武楊踢了踢那根石柱子:“怎麽來這兒了,采訪啊?”
“去了家新報社,今天跟同事一起來的,他們在忙呢,我一個人出來溜達溜達。”
武楊問她:“吃飯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麽?”
“反正吃飽了。”
武楊撇着嘴看她手裏那個面包袋,揚着眉毛:“真吃飽了?”
“以前一頓可得吃兩碗飯呐!”
他嗓門大,霍皙趕緊去捂他的嘴:“行了行了!知道我飯量大,給留點臉行嗎!”
武楊哈哈樂,用武裝帶敲了一下霍皙的腦袋瓜。“跟我走!”
“嘛去?”
“給你吃點好的。”
霍皙被武楊帶着上了那輛拉風的大吉普,車窗都升着,後座有兩個兵正在休息,門一拉開,武楊一皺眉,上去就踢了他們兩腳。
“把鞋都給爺穿上!聞聞車裏這味兒!!!”
倆兵見有外人來,趕緊套上鞋跟武楊認錯,偷偷摸摸用眼神瞄着霍皙。
“武爺,您女朋友?”
武楊一揮手,把人攆出去:“替我頂一會兒,我吃個飯。”
倆兵看着霍皙嬉皮笑臉的跳下車,迅速整理儀容,腰闆标直地走了。
武楊放下車窗透了點兒空氣進來,又從前頭拿出兩盒盒飯,還有一保溫瓶熱水遞給霍皙。
“爲了開這會我們忙了好幾天,這幫小子确實累的夠嗆,能得着機會睡一覺不容易,别介意。”
霍皙接過飯盒,笑眯眯地搖頭:“你們比我們辛苦。”
軍隊夥食就是好,牛肉,小白菜,西紅柿,營養那叫一個全,霍皙挑着飯盒裏的牛肉,雙眼炯炯有神。
她吃飯的時候忒認真,忒專注。
吃完了,不夠,她問他:“武楊哥,你車上還有吃的嗎,我們有個同事,中午也餓肚子呢。”
武楊不樂意了:“你吃飯還帶打包的啊?”
偏偏霍皙又是個實心眼兒的性子,誰對她好,她就能對那人雙倍,百倍好。她想起憨厚的老王,笑眯眯:“誰要你盒飯了,巧克力有嗎?我們有一攝像大哥,份量挺大的。”
武楊罵罵咧咧從前頭翻出幾袋壓縮餅幹和巧克力,扔給她:“給給給。”
霍皙當寶貝似的收起來。
武楊從後視鏡瞧着她,忽然就直白問了一句:“今天斯亮也來了,你看見了嗎?”
霍皙正仰頭喝水,聞言一哆嗦,滾燙的水順着嗓子眼兒就滑下去了,她扣上水杯,像是談起一個最平常不過的朋友。
“看見了。”
“跟在劉衛江後頭,拎着公文包,帥炸了。”
她說的特别真誠,武楊後脊梁都覺着發涼,看了她一會兒,又覺得霍皙那模樣不像撒謊,武楊才默默歎了口氣。
心想着這倆人啊,真他媽能作!
武楊是根直腸子,他煩躁從兜裏摸出煙來,叼在嘴裏,想了想,從前排副駕駛的地方轉過頭來,一鼓作氣。
“二朵兒,你倆就非得這樣?非得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誰都不見誰?至于嗎,小航那事兒都過去了,走都走了,他回不來了,何苦這麽折磨自己呢。”
霍皙慢條斯理扣上飯盒,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她扭頭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武楊都沒了心思再問的時候,霍皙才慢慢彎下腰,把臉埋在手裏。
那是一個極爲緩慢的動作,似是痛極。
她說武楊哥,不是我放不下,是沈斯亮恨我。
她說你不知道,他恨我恨到巴不得死的那個人是我,你說,這樣的人,我還敢再湊上去嗎,我跟他,還能回到從前嗎。
斯亮是恨你,可到最後,畢竟也沒舍得你死不是。
當然,這話,武楊沒敢說。
…………
中午刺眼的陽光漸漸被烏雲所掩蓋,似終是迎來了這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
不過短短幾分鍾,電閃雷鳴,暴雨如瀑,終于傾盆而下。下午會議結束的時候,整個會場外面都被車堵住了,偏偏今天報社來的這輛面包車是個不省事兒的,往出開的時候卡在了路邊的排水井口裏。
把人家後面的路擋的死死的。
前後車距又短,司機不敢加油門,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攝像老王跟着畢桐在後頭推車,身上都被澆濕了,來來往往也不見有誰下來幫忙,光顧着在後頭按喇叭催。
有同行在車裏,甚至降下車窗說起了風涼話。
老王吃了霍皙的給的巧克力,倆人算是統一成一條戰壕的戰友了,他拉着霍皙,不讓她推車費力氣,給她出主意:“這樣,你去前頭,麻煩人家司機把車往前蹭一蹭,騰出距離,咱也好出來。”
霍皙心想能盡快擺脫窘境,點點頭,快步往前跑。
雨下的起了白煙,空氣中霧蒙蒙的,霍皙凍得渾身直哆嗦,她跑到前頭一輛黑色轎車前,也沒看人家車牌号,伸手輕輕敲了敲玻璃。
窗戶上都是雨,看不清裏面,怕人家車裏聽不清,霍皙又敲了敲。
然後,車窗慢慢降下來。
沈斯亮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露出半張臉,他平靜的望着她,似像看陌生人一樣。
霍皙頓時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然後,她彎下腰,聽見自己的聲音,說的還挺真誠:“你能把車稍往前挪一下嗎?後頭卡住了,出不來,要不大家都走不了。”
沈斯亮真把頭往後看了看,他也挺真誠:“我往前挪,撞了算誰的?”
他攤了攤手:“你也看見了,我就是一司機,領導在後頭,擔不起這責任。”
豆大的雨點兒順着臉往下打,霍皙抹了把臉,頗爲狼狽。她盯着他的眼睛,語氣一下就軟了,她說:“求你了,行嗎?”
這話一出口,沈斯亮臉色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