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心腹布政使于易簡相談之後,國泰在全省刊發布告,言此大清生死存亡之際,百姓應勇于任事、毀家纡難。具體的措施有:山東兵少,而賊勢大,今招募民間團練爲勤王之軍,盡轄于巡撫衙門之下;爲籌勤王兵饷,山東全省加稅攤征;爲網羅民間人才所用,特開辟捐官渠道,每捐多少錢财,可獲得一個出身。國泰許諾,如果勤王成功,勤王軍中官員無論是以前的還是後捐來的,都是大功臣,必然封妻蔭子,得到皇上褒獎。
國泰是屬于典型志大才疏的那種,爲人刻薄,動辄對同僚和下屬辱罵,甚至拳腳相向。出身纨绔的他更不知道民間疾苦是何物,所以有了這個機會他任免酷吏,開始在全省搜刮錢财,企圖中飽私囊。當然國泰也知道亂世最重要的莫過于兵權,他能夠插手山東幾個軍鎮的軍事,不過那些總兵也不是特别鳥他。所以國泰便打算招募團練以壯大自己的兵力。
國泰喊得勤王聲音不小,可是卻沒有什麽明顯的動作,他倒是加強了魯北的防禦,以免唐軍突破進來,同時他還以唐夷炮船厲害爲理由,約束登州水師不許出動,堅壁清海。
如國泰這樣的封疆大吏,真心不算少。距離五月十二日唐軍攻破北京城已有一月有餘,就算是南方的一些省份都已經收到了京城被破,皇帝生死不知的情報。當然相當一部分封疆大吏們都把這當成笑話,由于京城被攻破,當日唐軍把京城團團圍住,誰都沒能跑出來。朝廷的各機構都等于廢除,其中就包括重要的驿站體系。
清朝的驿站體系是封建朝代中發展最爲完善的,分驿站鋪三個系統,驿是官府接待賓客和安排官府物資的運輸組織;站是傳遞重要文書和軍事情報的組織,爲軍事系統所專用;鋪由地方廳、州、縣政府領導,負責公文、信函的傳遞。
作爲官方組織,凡需要向驿站要車、馬、人夫運送公文和物品都要看“郵符”,郵符氛圍兩種,即勘合與火牌:官府使用時憑勘合,兵部使用時憑火牌。使用“郵符”有極爲嚴格的規定。對過境有特定任務的,派兵保護。馬遞公文,都加兵部火票,令沿途各驿站的接遞如果要從外到達京城或者外部之間相互傳遞的,就要填寫連排單。
京城兵部讓唐軍一鍋端,自然沒有人給郵差們去加火票,以至于這些日子四處傳播的消息,極少是有走官方的驿站體系的,有也是得了難民傳來的消息的地方長官,向外界通傳的。可是這樣一來公信力就比較低,所以還是有許多人不相信北方出了這麽大一件事。
不過慢慢也有人反應過來,如果這真的是一個惡作劇的話,那麽這一段時間來,必然應該有京裏傳遞來的其他消息。大清國幅員遼闊,朝廷要統治四方,勢必需要不斷地往外發出政令,這種情況應該十分頻繁。一個封疆大吏,一個月之中收到來自京城的四五封命令都是常事,就算不那麽頻繁,一個月中也至少有那麽一封诏書,特别是那些有重要事務的地方。再就是,一些人上疏了,就等着皇帝的裁決呢,可是左等右等什麽都等不到,這必然會引起一些人的懷疑。
那麽,一直瘋傳的京城被破的消息,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稍稍有點腦子的地方官員,必定會嚴密的封鎖信息,直隸雖然亂了,但是跟他們所主政的地方沒有關系。如果皇帝生死不明,京師被奪的消息蔓延開來,必然出現一大群“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的天才們,大家都會想,皇帝沒了,咱們揭竿而起吧,到時候恐怕不止北直隸亂了,各地都會湧現出各種野心家和起義軍。
山西巡撫巴延三,跟很多滿人大官一樣,屬于沒有什麽能耐,憑着身份晉升的無能之輩。後世關于他也有一些轶聞。比如原本巴延三在軍機行走,沒有什麽才幹,但是兢兢業業,在一天值夜的時候,被乾隆叫去拟旨,誰知道巴延三太過緊張,一個字都沒記下來,還好旁邊一個小太監十分聰慧,幫着巴延三把乾隆的意思表達了出來,又用不錯的文采潤色了一番。巴延三将诏書呈給乾隆,乾隆大喜,認爲巴延三很有才幹,才有了他之後的飛黃騰達。
這巴延三顯然就是腦袋裏面缺根弦的主,京城被攻陷的消息傳到太原府之後,巴延三極爲震驚。秉持着一顆忠心爲主子,巴延三立即就開始在山西各地調兵遣将,準備殺回京城,解救皇上。可是他對于輿論沒有絲毫的控制,使得山西各地轟傳各種消息。
有人傳唐人自海上來,是得了東海龍王的首肯,大雨三天,将清軍水淹七軍。
有人傳唐人乘飛龍而來,直接沖入宮中将乾隆一口吃掉,有唐人乘龍大将言:“爾蠻夷焉能稱龍?”
還有人傳唐軍興軍百萬,爲報當年滿清入關屠殺漢人的仇恨,砍了十萬滿人的腦袋,築成了一座龐大的京觀。
更有人道,攻破京城的根本就不是唐人,而是信奉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的天兵天将,無生老母要在人間度化塵世兒女,造白蓮淨土,姐妹兄弟們都給老母燒香……
好吧,傳到這個份兒上,一些什麽奇怪的東西已經混進來了。
巴延三抽調全山西的兵力,并勾連其他附近清軍準備入京勤王,可是他的部隊剛開始調動,晉南就出現了防守空虛的情況,然後一位喊着“混元開天、彌勒下世”的義軍首領劉之協,在晉南扯起了反旗,率領數千名義軍,殺官造反。
由于巴延三剛調走了守軍,所以義軍勢如破竹,連奪數座縣城,發展的速度一點都不必唐軍滿。
這義軍首領劉之協,原本是白蓮教分支混元教教主劉松的弟子。劉松在1775年起事失敗後,被充軍甘肅,劉之協、宋之清等弟子逃脫了,繼續開始傳教發展實力。劉之協等人流竄進入山西,剛剛發展了出了一點眉頭,沒想到這時候開始轟傳乾隆被殺,京城被破的消息。其後又是不淡定的巴延三開始抽調全省兵力造成局部防守空虛。劉之協和宋之清判定時機成熟,便拉起了自己的信徒,舉旗造反。
别說他們還真是選了一個好時候,混元教造反,登時就讓巴延三處于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他出兵直隸,那後路說不定就被混元教的起義軍給斷了,而且如果讓混元教繼續發展,可能造成難以想象的破壞。可是不入直隸,那麽滿人的根基可能就被唐軍徹底破壞掉了,這是真正的進退維谷。
此時尚不是乾隆末年、嘉慶初年的時候,白蓮教川楚教亂震驚朝廷。白蓮教自元代發端一直傳到清代,已經是不可小觑的存在。不過此時白蓮教的主要根據地還是在山東、直隸一帶。由于土地的高度集中,來自各地的流民彙聚在川楚等地,人員達百萬之衆。正是劉之協等白蓮教的領導人,在此地傳教十餘年,使得當地流民廣泛信仰白蓮教,并掀起了在乾隆末年嘉慶初年的這場,有百萬起義軍的川楚教亂。
不過川楚教亂也因爲各白蓮教派義軍之間各自爲戰,沒有形成統一組織,被清廷最終撲滅。但這場戰争糜爛十六省,耗費清廷六億兩白銀,傷亡數十萬軍隊,陣亡提督以下超過四百名中高級武官陣亡。川楚教亂使得清廷元氣大傷,朝着覆滅的深淵更近了一步。
且說此時還僅僅是1779年,白蓮教勢力不小,但現在還使喚不動僅僅是爲了讨一口飯吃的川楚地區上百萬的流民,其主要力量還集中在北方地區。1774年王倫清水教反叛,就是白蓮教起義的一個分支。包括其後混元教的失敗,也都是白蓮教的嘗試。
劉之協在山西傳教,幸運地遇上了唐軍攻破京城、天下大亂,正巧借助這個時機起事。劉之協也頗有頭腦,在占領晉南數縣之後,開始派人聯系河南、山東、直隸一帶的白蓮教分支教派,大家雖然打着不同旗号,但是教義大同小異,都是拜的無生老母,同爲教中姐妹兄弟,自然能夠攻守相望。
也就是在唐軍無意地推動下,一場規模不及川楚教亂,爆發時期更早的白蓮教大起義,已然緩緩成型了。而這場起義顯然對于唐軍并沒有特别明顯的影響,但是對于那些謀劃着北上京師勤王的清國地方官員們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最起碼唐人現在還沒有明說砍了誰的腦袋,但是晉南幾個縣官都讓混元教的教民扒皮點了天燈,這種恐懼可不是一般人享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