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乾隆并不知道,一個距離自己萬裏的“棄民小國”,正在處心積慮地謀算自己和自己的國家,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甚至他想都不曾想過。另一個時空中,甲午戰前,多數國人還認爲日本隻是撮爾小國,不值一哂。但是,奮發圖強再加上一點好運氣,使得日本最終擊敗了身形龐大、但已步履蹒跚的大清國。
當然,類比一下,此時的大清國仍處在國勢的巅峰,雖說民亂從來沒有停過,而且好大喜功的帝王動不動就要對外用兵,但至少這個國家有着無與倫比的國力,社會中有着巨大的财富,随便就能武裝起數十萬士兵的大清國,在西方人眼中是當之無愧的巨龍之國。
而不同于十九世紀末的日本,大唐共和國至1777年,算上海外領的人口,也不過三十多萬,不及明治維新後日本帝國一個零頭。倒是大唐共和國的領土面積确實明治維新後日本帝國面積的三倍還多。
十九世紀末的日本,剛剛開化,甚至還不被列強認可爲先進國家,但現在的大唐卻是整個世界中科技和文明之光的魁首。
自然,謀求對大清國用兵,大唐和日本也有着完全不同的動機。日本人就是一匹餓狼,希望從虛弱但是巨大的鄰居身上咬下血肉,壯大自身,而大唐卻懷有更龐大的心思,回到故土,證道神龍正統之身。
大唐需要的是一場徹底地變革,不單純是什麽驅逐鞑虜,或者統治中原,高尚一點說,大唐是要加速這個古老民族在文明演進路上的曆程,确保這個民族這個國家始終是第一梯隊的弄潮兒。
當然,之前還想過讓一群“海外棄民”向自己稱臣的乾隆,在龍傲天了那麽一下下之後,根本就抛之腦後,沒有再想起這件事。廣州港的大唐商船來來去去,生意一直做不停,粵海關的收益倒是連年猛增,隻是乾隆也沒注意過這回事。對于他來說,一萬裏外的小國太遠太渺小,不值得他浪費精力。
其實廣東當地的官員,早已查知存在“謠言”,蠱惑閩粵的百姓出洋,去那個什麽大唐共和國,三十塊銀元的安家費,還有十畝田地的地契,這是天上掉餡餅嗎?!總之這種事情,當地官員是不信的。
有人準備呈報朝廷,但是卻被兩廣總督李侍堯授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大唐國貿公司的賄賂到位的結果,清中期的官場上,幾乎找不到一個袖子幹淨的官員,腐敗成風。李侍堯從唐人那裏得到的好處,已經是驚人的程度,而且本身閩粵人出洋的事态并不嚴重,當地官府能夠壓制一部分,而且走掉的人多是無地無産的流民,聽說一個村子流民走了大半,頓時治安好了許多,也成了官員的政績,曉得有這樣好處的官員,也便不那麽大聲斥責了。當然誰也不願意因爲這種小事,跟兩廣總督過不去,總督大人給你一個小鞋,你立馬完蛋。
這兩年從閩粵招募的移民,平均每年可以達到五六千人,一方面是缺少人實地進行宣傳和招募,很多人就算想要出洋也找不到“蛇頭”,另一方面香港水寨那邊,楊真對于這些事情已經不怎麽上心,并沒有想多少辦法。這位大當家現在更喜歡跟天地會的人一起混迹,在楊真的支持下,天地會在閩粵勢力不斷擴張,甚至開始有向内地拓展的迹象。
這種情況在大唐徹底打破滿清的束縛,瓦解其地方政府的控制力之前,沒有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畢竟唐人不能大喇喇地光天化日之下在各地招募移民出洋。
如同尋常的日子,乾隆皇帝在養心殿處理政務,他半躺在自己的龍椅上,有些乏了,不願意自己看奏疏,便叫身旁的太監替他念自己的臣工們各種靠譜和不靠譜的彙報。
“富察氏國泰大人上疏,各屬民壯鳥槍,應令實力操演,以收實用。”
剛讀了一句,乾隆就從龍椅上直起了身,斥道:“國泰也忒無頭腦,他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各省地方,設立民壯,是爲了巡緝盜匪,防護倉監,協助營兵,同資守禦。民壯是由鄉民召募充當,與入伍食糧兵士不同;況且火藥關系重大,也不便散給人役。如果都使演習鳥槍,并令熟練進步連環法,對于除暴防奸,并無裨益,。另外,各省訓練純熟火器的人太多,則又不可不預防弊害。”
他這話沒有點明,但是意思沒有誰聽不出來。尋常百姓不曾習武,就算拿起了刀槍,不懂得戰陣之事,也沒有什麽太大威脅。但是要回使用鳥槍,随便一群人武裝起來,就是相當大的威脅。這些年綠營和八旗腐化嚴重,要是去剿匪的時候當頭就是一頓槍打,肯定就要散了大半。
乾隆似乎有感而發,道:“三年前,山東王倫滋擾一案,就是因爲他們不善施放槍炮,所以很快才被平定。若是民壯團練皆習鳥槍射術,受如王倫這般别有用心的反賊蠱惑,那危害必然深遠。”
負責念奏疏的太監立即馬屁拍道:“皇上洞見萬裏,見微知著,非凡人所能及。”
乾隆日常聽馬屁聽多了,免疫力很高,他還記着這事情,批示道:“着各省州縣額設民壯,應盡心訓練,操演尋常技藝,與兵丁等同資捍禦,以收實效,無需演習鳥槍。”
太監記下了皇上的這番交代,又道:“皇上,這裏還有一則跟鳥槍有關的事,數大臣聯名建議,因戰陣上鳥槍使用日益頻發,應增設改用鳥槍……”
乾隆耐心全無,道:“這幫人也真是不長記性,朕三令五申,武科應循舊制,豈能随意更改,鳥槍入武科一事,休莫再提,若有人再議,當嚴懲之。”
在乾隆眼中,最需要防的就是民,而且還是漢民。雖然滿漢一家喊了這麽多年,大清朝立國到現在江山坐得也算是穩當,但是他時時刻刻不能忘,他是滿人的皇帝,而漢人賊心不死者,絡繹不絕,任何可能威脅到他的江山,他的統治的苗頭,都不能放任。
至于外部的威脅,乾隆根本不放在心上,就那些小國雖然屢屢犯邊,但哪一次不是被他英明指揮給打回去。雖然理論上他不是每一次都赢得漂亮,但是大清國這麽大,就算敗一兩次也無妨,因爲隻要他擊敗敵人一次,敵人就完了,最終的勝利者還是他。
有的時候乾隆覺得這般很無趣,因爲沒有一個能跟自己匹敵的對手,無論文韬武略或是國勢國力。
于是,乾隆相信大清朝隻可能在内部被擊敗,畢竟漢人太多了,一旦真的他們都起來反抗,那麽一人一口唾沫,他這威武霸氣的大清朝也就毀了。所以曆任清代皇帝,都在不遺餘力地閹割着民衆的精神,文字獄把那些心懷不軌的家夥通通剪除,教化裏也通通是忠君愛國之事。民間不允許接觸任何火槍類的武器,因爲這種武器的可怕,從他的玄祖努爾哈赤野豬皮時代就深深讓八旗恐懼。強大的八旗鐵騎,如果面對數量巨大的火器軍隊,也是沒有任何勝算的。隻是天佑大清,明朝軍隊在根子裏都爛了,官場爛了,還有農民軍的幫助,最終這花花江山成了他們愛新覺羅家的。
即便如此,愛新覺羅的子孫無時無刻不再提心吊膽,任何可能威脅自己統治的苗頭,都要掐死在萌芽中。
這種舉動最終導緻大清朝步入衰落,另一個位面裏,這個王朝還有一百多年的壽命,可是在這個位面,已經不是那麽回事了。
最後,乾隆又做了一個其他的決定:遷移在京閑散宗室到大淩河馬廠西北,杏山、松山地方,願移往該處者有一百十五戶,大小共二百零三名。清政府決定對移往者,每人給銀二百八十兩,暫給八十兩,治裝起程,到該處後,再給二百兩。每人給土地三頃,一半官爲開墾,一半自行從容開墾,或令家人耕種,或募民耕種,不得私行典賣,否則查出治罪,遷往該處的宗室,仍照京城宗室例,每年減半給與銀兩,十年以後全行裁汰;每人還給以耕種器械,到該處後還先給一年口糧。清政府将遷往的閑散宗室分爲四屯居住,每屯揀選二名老成者,賞戴金頂,協同将軍辦事。盛京(今沈陽)舊居宗室内,因人口衆多,不能度日,有願遷往者,也可以酌給地畝錢糧,由盛京将軍一同辦理。
杜鵑計劃裏将京師控制,拿下全部愛新覺羅子孫的想法,似乎在這個時候,已經破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