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克給馮伏安排的宿舍就在教室後面,一棟剛剛建成的兩層木樓,面積沒有教室那麽大,但同樣是窗明幾淨,設施齊全,拎包就能入住。
馮伏剛到鋪了地毯的二樓卧室放下行李,門外就有人敲門。
開門一看,是一名年輕的布爾女孩,馮伏不知道女孩的目的,他在橡樹鎮沒有朋友。
“先生,我叫凱特,傑弗瑞警官安排我負責這裏的衛生。”凱特很年輕,年齡絕對不超過20歲,皮膚泛着這個年齡的女孩應有的光澤,身上的衣服雖然有點破舊,但是漿洗的幹幹淨淨,她看向馮伏的目光好奇中夾雜着畏懼,這讓馮伏受寵若驚。
以前馮伏在清國海關工作的時候,見到的白人個個都是趾高氣揚,蠻橫跋扈,從來不會拿正眼看馮伏他們這些華人雇員,那個時候,馮伏他們這些華人雇員看白人的眼神,和馮伏面前的布爾女孩一模一樣。
在清國的時候,馮伏從來不認爲華人在白人面前低三下四有什麽不妥,朝廷都要在洋大人面前低頭,更不用說馮伏他們這些在海關工作的低級雇員,沒想到,來到開普敦,居然是白人在華人面前低三下四,這讓馮伏馬上挺直了腰闆。
“那就麻煩你了。”馮伏不知道凱特口中的“傑弗瑞警官”是誰,但想來是羅克安排的,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這話凱特就不敢接,低着頭從馮伏身邊擦身而過,進門就開始工作,手腳還挺麻利。
馮伏一時間接受不能。
“是馮先生嗎?”草坪外的栅欄邊突然有人招呼,是一名身穿制服,佩戴警長标志的華人警官,他身邊還有一個婦人和三個孩子,警官手裏提着一個木盒,三個孩子每人懷裏都抱着一瓶酒。
“正是馮某,不知警官找馮某何事?”面對制服,馮伏不敢怠慢,快步上前拱手施禮。
有過在海關工作的經驗,馮伏對制服有着天然的畏懼,清國海關也有華裔警員,但是到警長這個級别,全部都是洋人,他們對待海關華裔雇員的态度同樣很不好。
“呵呵呵,馮先生,可算把你盼來了——”警長笑得很爽朗,态度熱情的很,馮伏頓時回過味兒來,對啊,這裏是開普,華人都能當督察,當警長也沒有什麽好稀奇的,更何況警長手裏還提着東西,看樣子不是來找茬。
“馮先生,我是這裏的警長安東,聽說馮先生來了,我帶着我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先來馮先生這裏混個臉熟,小小禮物不成敬意,以後孩子們進了學堂,還要多拜托馮先生,要是不聽話,該打打,該罵罵,回頭告訴我,我接着打,接着罵——”安東熱情的很,華人一向尊師重道,和二十一世紀是兩碼事。
其實話也不是這麽說,二十一世紀那些合格的老師,一樣深受學生們和家長們的尊重,真正改變這一切的是那些教師隊伍中的害群之馬,對于教師這個行業來說,真的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網絡時代一點點小小的錯誤就會被無限放大,最終影響到的是教師隊伍的整體形象。
1900年還沒有網絡,但是馮伏在此前,也沒有感受過這種程度尊重,所以馮伏這會兒是真的受寵若驚。
“不敢,不敢,馮某初來乍到,無功不受祿——”馮伏還想推辭。
“要的,要的,先生離家萬裏,勞苦功高,這是哈瓦那盛産的雪茄,還有我家自釀的葡萄酒,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先生切莫推辭——”安東堅持,把手裏的盒子塞給馮伏,三個孩子歡呼一聲,抱着瓶子泥鳅一樣從馮伏身邊溜過去。
安東身旁的婦人走到馮伏身邊同樣恭敬施禮,然後笑吟吟的接過馮伏手中的木盒,自顧自向屋内走去。
馮伏還想推辭,栅欄外又有人過來:“可是馮先生當面?”
馮伏回頭,這一次是兩位警官,其中一位是剛才狩獵歸來的騎士,他手裏拎着兩隻已經洗剝幹淨的兔子,身後跟着兩個半大孩子,孩子們懷裏抱着的還是葡萄酒,一人抱兩瓶。
馮伏還沒有顧得上回話,騎士就哈哈大笑着打趣安東:“還是安爺消息靈通,我剛知道馮先生過來,就馬不停蹄來拜訪,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
“哈哈哈哈,老高你也不慢,快點快點,狗子、豹子,過來拜見先生。”安東哈哈大笑,按照華人傳統,安東第一個來拜見,那麽安東的孩子就能先拜入馮伏門下,這個位次不能亂。
狗子、豹子就是倆小孩的名字,窮人家的孩子起名不講究,名越賤,越好養活。
狗子、豹子聽話得很,把懷裏的葡萄酒往身前一放,跪下就梆梆梆開始磕頭。
“快起,快起,這如何使得。”馮伏應接不暇,一時間手忙腳亂。
“使得,使得,先生遠道而來,辛苦辛苦——”高德同樣心懷大暢,橡樹鎮沒有老師,孩子們就隻能去跟洋人學鬼話,現在總算有了老師,一定要對老師恭恭敬敬。
“你們倒都是快,我還說我跟先生是鄰居,等先生安頓下來再過來拜訪,沒想到被你們鑽了空子。”一名警官從旁邊的房子裏出來,隔着栅欄向馮伏拱手施禮:“先生莫怪,咱們是鄰居,以後有事就招呼一聲,我叫馬丁,先生叫我老馬就行。”
“豈敢,豈敢,見過高鄰——”遠親不如近鄰,馮伏對老馬不敢怠慢。
“呃,先生,寒舍已經準備好晚飯——”李德姗姗來遲。
“不行,不行,先生遠道而來,這第一頓應該我請。”安東不給李德機會,李德家人多勢衆,小孩子就有二十幾個,這要是老師偏偏心,哪有時間顧得上安東家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
“這一頓當是我請,我和先生是鄰居。”馬丁也要争取。
“我都已經帶來了,剛打的兔子,新鮮着呢,先生且等我片刻——”高德同樣有機會。
“家父讓我來請先生——”李德搬出長輩。
把長輩都搬出來了,這不好争,安東眼珠轉了轉,還是有主意:“那就同去!”
“理當如此!”
“甚好甚好!”
“我也湊個熱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