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路燈下,铳聲紛起,鮮血染地!
砰!砰!砰!
随着三連铳聲連發,最後的襲擊者也不得不含血倒下。羽林禁衛上前拔劍補刀,然而這時候一具屍體忽然跳起來,抽出匕首捅向最近的羽林禁衛!
“停!”
随着羽林統領蘇肅一聲震吼,襲擊者的動作頓時停滞片刻。緊接着一抹劍光掠過,赫然是蘇肅動用鞘劍光斬飛了襲擊者的腦袋!
雷音至,天罰降,這便是炎京蘇家的戰術體系,蘇肅作爲蘇家四子,在十二禁衛裏享有‘融會貫通境第一’的贊譽,憑借便是這娴熟的雷音劍光!
看着從兜帽裏滾出來的麻花辮粗漢腦袋,蘇肅呸了一聲:“果然是兀那天際蠻子!總有一日,我必定領軍北上,夷滅這群畏威而不懷德的蠻子!”
“統領,死了五位同袍,顧副統領重傷但還有氣,但如果沒有醫官立即治療……”一位屬下過來彙報,蘇肅看了一眼後面的隊伍,執劍者死傷過半,最脆弱的铳武者又是襲擊者的重點殺傷目标,二十五人的隊伍現在隻剩下不到十人。
現在最關鍵的,自然是趕緊跟返回禁衛軍營與大軍彙合,然而……蘇肅看了一眼腸子都快流出來的副統領,臉色不變:“童翠俠,你帶人沿着秋水胡同去北軍營彙合。”
“統領你呢?”
“我守着顧懷望,他現在身體不能移動,我會一點内景戰法,應該能保他活到天亮,到時候你帶醫官過來救他!”
“隻有統領你一個人!?”童翠俠臉色大變:“不行太危險了,現在外面都是叛黨……”
“所以我和他留下來,還能吸引注意力,你們能更順利回到北軍營。”蘇肅看見童翠俠還想說什麽,兩眼一睜:“别廢話了,婆婆媽媽你第一天當禁衛嗎!?”
童翠俠咬咬牙,招呼其他人收拾裝備,轉頭問道:“統領,萬一你死了,有什麽要我轉告煙霞伯?”
“别放過琴樂陰。”蘇肅說道:“五弟他雖然有悖人倫,但終究是他兒子,我弟弟,蘇家不能不報仇!”
“明白!”
童翠俠帶着禁衛匆匆離去,蘇肅輕手輕腳将副統領顧懷望拖到小巷裏,手掌泛起微光治療他的傷勢。看着顧懷望蒼白的容顔,蘇肅表情有些複雜,伸手拭去了他臉上的血污,低沉歎息道:“五弟比我勇敢多了……”
飒!
風聲一起,蘇肅右手握緊的長劍刹那間凝聚劍光,一股濁氣自胸腹噴吐而震:“何方宵小!”
然而劍光卻是斬空,襲擊蘇肅的人影,赫然不到一米,蘇肅的預判完全失效,劍身隻掀開了襲擊者的兜帽!
而襲擊者的短劍卻是刺入了蘇肅的胸膛,他的劍刃似乎帶有強烈的震動,羽林禁衛的防刺甲宛如紙糊般被穿透。劍身的震勁甚至震傷了蘇肅的五髒六腑,蘇肅一口逆血噴了出來,甚至連劍都握不穩了!
“銜蟬……不對!”
在看見對方身影的時候,蘇肅第一反應就是統計司的銜蟬塵塵,然而當他看清楚對方那雙藏在兜帽下的第三隻眼,頓時臉色大變:“蠻子——”
嚓。
一聲劍鳴,屍首兩分。
……
咚,咚,咚。
當蘇肅倒下的時候,距離他五米下方,樂語正擡着兩副石棺路過,石磐陀走在他後面。
現在他們已經離開了皇院範圍,看着這條雖然簡陋但卻可以容納四人并排行走的寬敞地道,樂語心想要是茶歡發現這條地道肯定會狂喜然後将地道改造成排污管道。
多好的地道啊,但很快就會成爲屎的航道。
不過,這群人居然能在炎京挖出這麽大的地道,而沒被人發現,這份違法施工的工作能力着實讓樂語驚歎不已。其他人倒罷了,就連茶歡這種喜歡聽人牆角的屑武柱都沒發現,他們怕不是用湯匙來挖地道。
那麽他們上一次襲擊白金塔爲什麽不用這條地道呢?樂語搜索了一下巫支祁的記憶,發現襲擊琴樂陰這種小事,用命填就行了,不值得動用地道。
咚!
上面忽然傳來震動,地道都被震落了一些灰。石磐陀向往地說道:“啊,我也好想上去大鬧一場啊。”
樂語沉默不言,擡着石棺前進。他并沒有帶着石棺逃跑,而是選擇借助巫支祁的身份,直插敵人的心髒,再一次上演‘我要造自己反’的劇情。
外面雖然已經亂作一團,但一旦天亮了,朝廷必然能鎮壓亂局。白天的輝耀人擁有「全屬性上升」「組織性上升」「解鎖專屬能力」各項增益,比如茶歡和甯心媛,茶歡白天在皇院是絕對無敵并且擁有瞬移能力,而甯心媛在白天的攻擊範圍足足有一公裏,巫支祁隻能挨她毒打而沒有任何辦法。
因此今晚就是他們最後的瘋狂,除非他們能掌握颠倒局勢的武力。
“老巫,快到了。”石磐陀的聲音,興奮中帶着一絲無法言喻怯意:“聖劍輝耀,終于要落到外人手裏了!”
“是啊。”樂語平靜道。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盡頭,當他們走出陰暗的地道,出現在樂語眼前的是一座遼闊的地下大廳,大廳裏有十幾個人影,同時看向樂語和石磐陀。那刺眼的目光,就連身爲月位妖族的樂語都毛骨悚然的危險。
一座石棺被放置在大廳中央,石棺裏面傳出陣陣詐屍般的響動,穿着黑袍的微笑正坐在棺蓋上。他看向樂語和石磐陀,點點頭:“很好。”
“好什麽好!”随着一聲爆喝,一位穿着紮着髒辮的壯漢指着樂語大罵道:“足足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刻鍾!馬拉卡!”
這壯漢發色墨綠,渾身赤裸隻系了一條褲衩,體表滿是奇詭恐怖的深色刺青,驟然看上去似乎是天際人,但仔細看他的耳朵就知道不是——尖尖的長耳朵,這世上隻有一種生物會具備這種特征。
北方草蠻!
但正如野蠻稱自己爲妖族,草蠻自然也不會自認蠻夷,他們擁有一個更加高雅的稱呼——精靈!
是的,他們的種族名,正是夏暮區背嵬軍頂尖戰将的榮譽稱号‘精靈’,兩者之間的确也有些關系。
打個比方,古代有個人喝了十八碗假酒打死了吊睛白額虎,然後人人就稱呼他爲‘打虎武松’,因爲打死老虎是一件很榮耀的事。
夏暮區以前據說是精靈的祖地,被稱爲‘夏暮森林’‘先祖神州’,然而輝耀人過來後,焚毀了森林,屠戮了異族,這群夏暮精靈族被殺得凄凄慘慘戚戚,一路被趕到北方苦寒之地成爲‘草蠻’。
最後輝耀人覺得‘精靈’這麽好的名字,這些長耳朵的根本不配擁有,所以剝奪了他們的名字,變成夏暮邊境戰士的榮譽稱号。除了草蠻自己外,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居然也叫精靈。
像精靈族被奪取名字這種事在輝耀并不是孤例,天際區的‘龍裔’,雷音區的‘鬥戰金剛’,炎京的‘羽林禁衛’……隻是随着時間推移,這些稱号也逐漸被廢除了,甚至連輝耀人也忘記這些名字的緣由。
有趣的是,百族反而是從輝耀人的典籍裏才尋找回自己的種族名,至少巫支祁就是查找了有關雷音區‘鬥戰金剛’的資料,才知道自己是鬥戰妖猿一族。
像石磐陀,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妖族,隻能根據毛色稱呼自己爲金絲妖猿。
怒斥樂語的,正是女真精靈宗台吉。女真精靈這個名詞,也是他從輝耀典籍裏找到,是如今草蠻能追溯到的近代祖先。
至于他們爲什麽不重建文明,再造傳承,那自然是輝耀人不給他們這種機會。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每月除草一次,每年都有無數武者主動來邊境曆練厮殺……能在輝耀人手下殘存至今的種族,生存能力不會比蟑螂弱多少。
雖然慘到隻能從輝耀典籍裏尋根,但相比起那些被輝耀人徹底淘汰、連名字都被曆史遺忘的古老種族,他們已經是運氣不錯的了。
“别吵,宗台吉。”
另外一邊,一個不到一米的矮小人影發出如同風鈴清脆的聲音,但言語裏卻是殺機四溢:“誰再說廢話浪費時間,我就将他削成人棍拔掉舌頭刺穿雙眼割掉耳朵!”
“馬拉卡,有種來啊薩薩覺羅——”
矮小人影直接化爲一道殘影沖了過去,宗台吉也舉起拳頭,刹那間大廳内如同黑暗降臨,所有光線被聚集在他們兩人手中!
啪!
微笑打了個響指,宗台吉和矮小人影就像撞到牆一樣在空中停滞下來。大廳恢複光明,此時一位穿着華麗衣袍的女性笑道:“好啦好啦,既然人齊了就趕緊進行下一步,妾身可沒興趣看你們打架,妾身隻對聖劍輝耀感興趣。”
雖然看起來是人形,說的也是人話,但這個女性的皮膚卻是一片幽藍,蓬松的頭發也是深藍色,兩頰有着淺淺的鱗片,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樂語從巫支祁的記憶裏找到他們的名字:斯希絲,薩薩覺羅。他們的來曆,赫然是來自暗黑之礁的娜迦族,以及來自蒼藍的泰坦族,也就是輝耀人口中的海蠻和山蠻!
娜迦族是唯一還保有文化傳承的非人種族,因爲輝耀人沒辦法殺進海裏夷滅它們。娜迦族裏有很不同族群,但不以名字區分,而是以居住地區分,深海之礁的娜迦,是跟人類最爲相似的種族。
從巫支祁腦海裏知道泰坦族後,樂語才知道銜蟬塵塵根本不是有病,他隻是返祖了——名爲薩薩覺羅的泰坦族跟銜蟬塵塵極爲相似,同樣的童顔,同樣的強大,同樣的暴戾,他跟銜蟬塵塵的區别,隻在于他額頭有一隻豎着的瞳孔。
三目泰坦,是目前唯一幸存的泰坦族。
在千年以前,泰坦族并不叫泰坦族,而是叫泰坦巨人族。至于爲什麽‘巨人’這個詞組消失了,那自然是巨人沒法在輝耀人的追殺下遮掩身形,所以長得高的被最快滅族。
從樂語所知道的曆史就看得出,輝耀人對泰坦族的滅絕最爲徹底。民間還有妖魔鬼怪的流傳,背嵬軍還有精靈這個榮譽稱号,但樂語遍曆四世人類的記憶,都沒找到任何有關‘泰坦’的傳聞。
可想而知在兩千年以前,泰坦巨人應該也是輝耀最強大的敵人,所以輝耀人硬生生在曆史上抹去了他們的痕迹,甚至憎恨到連名字都不給他們留下,所有有關他們的曆史記載全部焚毀。
三目泰坦是泰坦族的少數族裔,活下來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爲他們夠矮,所以能藏起來。不過樂語認爲他們長得很像人類幼童也是活下來的重要原因,當時負責滅族的輝耀武者肯定是手下留情了。
三目泰坦也是他們的自稱,至于族群真名,他們也找不到了。
在樂語盜号巫支祁,站在妖族的立場重新審視一遍輝耀後,他便意識到,這個世界原來應該是一個充滿各種種族的奇幻世界,有泰坦,有精靈,有妖獸,有娜迦,有龍。
隻是跟樂語想象裏的奇幻世界不一樣,曆史上從不存在各族共存的繁華盛世,兩千年前是人類苟且偷生,若不是人類那強橫的繁衍能力以及各族出于各種原因的手下留情,人類早就滅族了。
但等高祖獲得聖劍輝耀後,他馬上吸取了各族的教訓,根給你刨了,骨灰給你揚了,文明給你鏟了,曆史給你燒了,硬生生将百族共存的奇幻世界殺成人類至高的輝耀世界,将曆史源遠流長的百族殺得連自己叫什麽都不知道,因此才迎來兩千年的和平盛世。
就連妖族、精靈族、泰坦族的常用語,也是輝耀語!除了娜迦族還有上古流傳至今的語言文化,其他種族連自己的母語都丢失了!
雖然以前聽了很多關于高祖的豐功偉績,但直到此時此刻,樂語才明白‘高祖驅蠻夷而複河山’這句話,或許是暗示輝耀土地之所以這麽肥沃是因爲兩千年前播的肥料到現在都還沒消耗完。
“好了。”微笑說道:“會長,開始吧。”
“其實我不是很急,如果你們想打一場的話,我不介意等等。”
在數名死氣沉沉的重甲衛士守護中,大廳正北方向放着軟墊的石座上,坐着一個男人。
他發色金黃,五官深邃,穿着華麗,瞳孔碧藍又純真,似乎隻是一個二十幾歲的英俊年輕人。
他是這個大廳裏最正常的人類,他就是救國纾難會的會長,死靈書的擁有者,爲了今晚而策劃經營十幾年的陰謀家。
但他不是輝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