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營長!”
“我們在後方等着你!”
“後會有期!一定要和我們一起大醉三天!”
……
擔架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戰士們一個個都搶着跟我握手道别。擡擔架的民工們也很善解人意,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都會有意稍停一會兒。
“營長……”這時一名蓋着毛毯的戰士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掙紮着想要坐起身來。
我趕忙起身迎了上去,伸出手道:“同志!你别起來……”
那名戰士看着我伸出的右手不由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顫抖地從毛毯下伸出了右手……卻是一支包着繃帶的斷臂,雪白的繃帶上到處都是殷紅的血迹。
我呆住了,趕忙縮回了右手伸出左手。
那名戰士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又從毛毯裏拿出了另一支手……同樣也是一支包着繃帶的斷臂。
我愣愣地看着那名戰士,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地朝他點了點頭,哽咽地說了兩個字:“保重!”
“是!”那名戰士躺在擔架上,用他的斷臂給我行了一個軍禮……
我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的淚水掉下來,直挺挺地朝這名戰士,回了一個軍禮。然而我的淚水能忍得住,那些擡擔架的民兵就忍不住,個個都哭得稀裏嘩啦的。
“同志們!”看着汽車發動了馬達,接着慢慢開動,我情不自禁追了出去朝他們大聲喊道:“回去好好養傷,打越鬼子的事就交給我們了!”
“營長再見!”
“同志們再見!”
“我們等着勝利的好消息!”
……
傷員們一遍又一遍地朝我們揮手喊着,直到汽車在公路的盡頭拐了一個彎失去了蹤影。
“崔營長!”過了好一會兒,劉雲才眼圈紅紅的在旁邊勸道:“還是回去吧!他們會有醫院照顧的,你的傷還要養呢!”
“唉!”我歎了一口氣,知道這時代的醫療條件雖說比抗美援朝時要好得多了,但跟現代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這些重傷的戰士回去後,還說不準有多少人要死在手術台上或是終身成爲殘疾……但這又能有什麽辦法呢?這就是戰争的代價!
默默地回到了,任憑劉雲在我身上處理着傷口,我腦海裏隻想着一幕幕與戰士們離别時的情景,時而也會閃過劉順義、褚團長、小山東、老班長……還有很多很多曾經一起戰鬥過的戰友。要是能夠跟他們在一起燙一壺酒炒幾個菜,再痛痛快快的聊上幾句那該有多好啊!可是現在這樣一件小事對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随着一陣倦意襲來,我不知不覺的就閉上了眼睛昏睡了過去。
我是被遠處傳來的炮聲給驚醒的,翻身坐了起來愣了好辦半也搞不清是什麽狀況……我記得,自己剛才還在坑道裏不是?現在怎麽就在房子裏了?剛才還是天剛亮不是?這會兒四周卻是漆黑的一片……
感覺到身旁有人在呼吸,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頂軍帽,手指碰到了帽沿邊幾縷長發,趕忙把手縮了回來。
“唔!你醒了啊?”是劉雲的聲音,她似乎是趴在床邊睡着了。這會兒被我吵醒,就随手整了整頭發,再劃燃一根火柴點燃了煤油燈。
不知道爲什麽,當看到劉雲那張臉在火苗中跳動的時候,我心裏突然有了一絲溫暖,這感覺……像是自己擁有了一個家似的。
什麽是家?家就是一個避風港,有了家就用不着在外面風吹日曬雨淋,也用不着擔心外面的槍聲和炮聲!不管外面打生打死的,我也可以在家裏摟着女人睡大覺……
靠!我都在想些什麽呢?
我知道了,是我身上的傷勢讓我感覺到自己的脆弱了。爲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趕忙找了一個話題:“我這是在哪?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們已經轉移到二線了!”劉雲理了理前額上掉下來的頭發,睡眼惺忪的看着我說道:“因爲考慮到我們在奇窮河大橋一帶打了一場漂亮仗,同時也打得很艱苦,戰士們也很疲勞,所以上級讓他暫時撤下來休整。不過由于戰事吃緊,我們撤得并不遠,這裏就諒山北區……”
張了張嘴巴打了個哈欠,劉雲又繼續說道:“不過你放心,這裏很安全。褚軍長說了,這裏是炮火的死角,敵人的炮彈打不到這裏!”
“唔!褚團……軍長!”聞言我不由一愣,問道:“他來過?”
“嗯!這個地方就是褚軍長安排的。”劉雲點了點頭,看着我笑了開來。
我得承認,劉雲笑起來很好看,一左一右兩個深深的酒窩,眉毛上挑而眼睛卻彎得跟月牙似的。
“看什麽?”被我看了一陣,劉雲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轉移了自己的目光回避我的眼神。
“唔!”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幹麽不去睡覺呢?”我問:“我這隻是一點小傷而已,用不着你這個大小姐專門陪着我吧!”
“還小傷?”劉雲翹起嘴巴說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了?”
“多久了?”看着劉雲的口氣我好像不隻睡了一個白天。
“你已經在床上整整兩天了!”
“什麽?”我滿臉不信,這對我來說似乎才隻是一眨眼的事,沒想到兩天已經過去了。
“你的傷口感染,一直在發高燒!”劉雲臉上露出了些奇怪的表情,接着湊近了一些說道:“崔營長……你發燒的時候一直在喊着别人的名字,什麽褚團長啊,金秋什麽的……喊得模模糊糊的我都聽不清!對了,還喊我爸的名字了,這我可聽得清清楚楚,劉順義劉順義的叫……就好像我爸是你部下似的……”
說着劉雲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隻驚得我一身冷汗。
“哪能呢?你爸是軍長,我隻是個小小的營長……”我有些尴尬,遲疑着又問了聲:“沒有别人聽見吧!”
劉雲笑着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是不是心裏有鬼?”
“我心裏能有什麽鬼啊?”我有些心虛。
“是不是我爸跟你說了些什麽?”劉雲步步近逼。
“唔!”我想劉雲是有些誤會了。
“我跟你說吧!”劉雲的臉在煤油燈的火光下顯得特别的紅,她看了看周圍沒有其它人,就壓低聲音說道:“我爸……他有跟我提過你……問我,問我你怎麽樣?”
“啥?”這時我才确定原來劉順義還真有那意思。
雖說這也沒什麽不好,劉雲很漂亮也很賢慧能幹,娶了她之後就是軍長的女婿,在這個關系橫行的時代,如果走到這一步再加上我本身的戰功和能力的話,那麽想要幹出一番事業也并非不可能的。
可是我總是覺得……覺得自己是劉順義那一代的人,我總是認爲劉順義是我的戰友,于是劉雲就是我下一輩的人,所以心裏就是覺得有些别扭。
不過想想也覺得有些好笑,事實是這時候我還沒出生,隻怕劉雲還要比我大上十幾、二十歲呢!
正在我不知道怎麽回應的時候,屋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劉雲趕忙站了起來假裝床頭的輸液瓶。
依晨在門口有意“嗯哼”了一下,接着就端着一碗稀粥進來放在我的床邊,有些嗔怪似的望了劉雲一眼,打趣道:“人家早都醒了,也不早點端碗稀飯過來。隻顧得自個卿卿我我的……”
“你……”劉雲這才知道依晨早就知道她在裏頭說話了,不由漲紅着臉偷偷打了依晨一拳,就借故奪門而逃。
“我可跟你說啊!”等劉雲走了之後,依晨就笑着對我說道:“我從小可當劉雲是我的妹妹,你以後可不能欺負她!”
“啥?”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對劉雲也許是有感情。但我心裏卻知道,自己因爲劉順義這個戰友的原因一直把她當作妹妹,以前沒說開還好,現在一說開了就覺得有些别扭。
不過這時的我還真理會不了那麽多,端起床頭的稀飯三下五除二就喝了個幹淨,然後肚子一飽睡意又爬了上來,于是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傷得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就是最近這段時間不适合再上戰場,否則傷口也許會破裂!”
我隐隐約約地聽到一陣聲音再交談,睜開眼來看到褚團長就在眼前……不對!應該是褚軍長,趕忙一咕碌就坐了起來,挺身道:“報告褚軍長,我已經沒事了!請上級分配任務吧!”
不過說歸說,我身上的那一道道傷口還是有些疼,而且燒了幾天也讓我全身都軟綿綿的有些使不上勁的感覺。
“嗯!”褚軍長贊許地點了點頭,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是個硬骨頭!咱們部隊就需要像你這樣的戰士!”
聽着這句話我眼睛不由有些濕潤起來,想當年,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褚軍長也是這麽對我說的,區别就是那時他還是團長,我隻是個小兵。
對褚團長我是很了解,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因爲闌尾炎剛動完手術,因爲痛得受不了所以在行軍的時候讓一個警衛員在前頭拉另一個警衛員在後頭推,愣是在這種情況下跟上了部隊……
也正是因爲他自己是個“硬骨頭”,所以他也就特别欣賞敢打敢沖的“硬骨頭”。
“崔營長!”正在我發愣的時候,吳營長從後面站了出來,興奮地握着我的手說道:“褚軍長這次來,不是給你分配任務的,而是專程來看看你并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的!”
“哦,好消息?”我問道:“我們又打勝仗了?”
“你反應很快嘛!”褚軍長呵呵笑道:“你猜得對!爲了阻止我軍繼續南下攻打河内,越軍援軍已經進入諒山南區,現在在諒山南區至少有越軍部隊兩萬人與我軍隔河對峙,企圖以奇窮河爲防線擋住我軍的腳步。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這正是我們此戰的目的,我軍637團趁着夜色一舉拿下了扣當山斷了越軍的後路。現在……越軍整整有兩萬多人被我們圍在諒山南區喽!”
“嘿!”吳營長意猶未盡的說道:“崔營長你不知道啊!637團的同志拿下扣當山的那場戰鬥打得可漂亮了!原來他們陣地被敵人奪去是假的,他們早在扣當山險要的山洞、陣地等重要的地方埋下了炸藥布下了暗線,等咱們進攻的時候,隻要把這些暗線一點……轟的一聲,還沒等越鬼子明白是怎麽回事就一口氣把扣當山給奪回來啦!”
“這還用你說!”褚軍長笑着望向吳營長,沒好氣的說道:“你知道這個計劃是誰想出來的嗎?”
“誰?”吳營長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褚軍長看起來心情很好,還在吳營長面前賣着關子。
“什麽?是軍長想出來的?”
“搞什麽名堂!”褚軍長哈哈大笑道:“我這個老頭子腦袋瓜可沒那麽機靈喽!這個計劃都是崔營長想出來的!”
“啥?”吳營長滿臉吃驚地望着我,劉雲和依晨在旁邊聽着也一愣一愣的,她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幾個軍的聯合作戰計劃,而且還是進攻軍事重地諒山的計劃竟然是出自我手。
吳營長高興地推了我一下道:“你小子!還真有兩手啊!”
“你這個計劃很好!”褚軍長贊賞道:“雖然有很大的風險,但事實證明我們冒的這個險是值得的。這下越鬼子的損失可大了,本來他們還想包圍我軍的,沒想到一着不慎反讓我們把他們給圍起來了!”
“褚軍長過獎了!”我不敢一個人拿下所有的功勞,就謙讓道:“這其實……是我跟劉軍長一起定下的計劃!”
“哦!”聽到我這話,劉雲和依晨就露出了一個原來如此的神色,她們顯然是想到了我到軍部見劉軍長的事。
于是沒一會兒,依晨望着我的眼神裏就多了幾分敬佩,似乎這時才休會到我不僅僅隻是一個在戰場上會耍些小聰明小手段的蝦兵蟹将。劉雲就更是樂得眉飛色舞,若不是有褚軍長等人在場,隻怕當場就要笑出聲來了。
“不容易啊!年輕人!”褚軍長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小小年紀就有這麽好的本領,有前途!好好養傷,隻有把傷養好才能更好的報效祖國嘛!”
“是!”我站起身來應了聲。
想了想又問了聲:“褚軍長,前線的戰事是不是不怎麽順利?”
關于這一點,我是由褚團長還有空來看我想到的,如果戰事順利的話,我軍就應該已經打進諒山南區了,那時褚軍隻怕是被各種這務纏身滿腦子隻想着怎麽殺敵怎麽把南區打下來了。而他現在還有閑情在這裏和我們開玩笑,就說明了一點,戰局暫時進入了僵局。
果然,褚軍長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站在旁邊的劉雲等人一眼。
劉雲等人倒也機靈,找了個借口就退了出去。
“一個是因爲諒山南區有許多外國記者和百姓!”等劉雲等人出去之後,褚軍長就若有所思的說道:“我軍投鼠忌器,不能用炮火大面積轟炸!另一個是因爲越軍對地形熟悉而且在南區布置了相當多的坦克,我軍對地形不熟,突過去的幾卻部隊都像是進入迷宮一樣繞來繞去,然後都中了越這的埋伏而傷亡慘重!”
“更氣人的還是越鬼子還嘴硬!”吳營長接着說道:“他們不肯承認諒山已經失陷,還在向全世界吹牛,說他們在扣馬山一帶擋住了我軍的的進攻!後來我抓了幾個俘虜拿這事問他們,他們說諒山南區是老區,這北區是新開發的地方不算諒山市的,你說氣人不氣人?”
聽着我也覺得有些好笑,就算這諒山是分爲老區和新區的,就算這北區不屬于諒山,這越南軍方也該知道他們已經在我軍的團團包圍之下了吧!他們也該知道如果我們不是因爲忌殚南區的外國記者和越南百姓,早就把他們給炸成灰了吧!
但就算是這樣他們還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也實在不讓人佩服他們的臉皮。
可是……現在這場仗該怎麽打呢?擺在我們的面前的現實是不能用炮火将諒山夷爲平地,這會在政治上将我國擺在很不利的地位上。這就使得我們必須要派出地面部隊與越軍硬碰硬……
越鬼子的手段我是了解的,他們能在很短的時間裏讓每一寸土地都變成陷阱或是雷區。我軍地形不熟不說,還要處處受制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