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着兩名警衛員在七連長的帶路下找到了那條小河,讓警衛員試了試河水的深度,果然像七連長說的那樣有一米多深,再舉起望遠鏡沿着河岸一路往上遊延伸,可以清楚的看到小河直通小石山左側山腳——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因爲擔心多作停留會引起越軍的警覺,所以觀察了幾分鍾之後我就帶着戰士們回到了駐地,然後馬上就召集了各營幹部開了一次作戰會議。
“這次進攻由六連配合坦克部隊在正面進攻!”我望了家鄉人和吳長輝一眼說道:“你們的任務是在正面吸引越軍的注意力,要求把握好進攻時間,前進的速度不要太快,也不要沖進我軍炮彈爆炸的範圍!”
“是!”吳長輝和家鄉人不約而同的應了聲。
“李連長!”我指着地圖小石山的左側對李志福說道:“你帶着五連在小石山左側潛伏,注意不能讓越軍發現你們的行蹤,潛伏下來後聽我的命令馬上對小石山側面發起進攻!要求速度快,命令一下就要在五分鍾之内到達小石山并展開攻勢,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李志福習慣性地應了聲,但是很快又遲疑着說道:“營長,小石山側面的防禦雖說相對來說比較薄弱,但火力也是相當猛烈,咱們這樣硬闖是不是……”
“是啊崔營長!”何利強的部隊剛剛打過大、小石山,所以小石山的火力分布很清楚,他點頭贊成李志福道:“咱們把進攻的重點放在小石山左側也許是對的,這裏的确是越軍火力最弱的地方,但就算是這樣越鬼子在這裏還有一挺高射機槍兩挺重機槍,還有五個岩洞裏也有輕重不等的連發武器。如果我軍硬闖的話,首先要跨過近千米的開闊地,在這個時間裏,越軍完全可以一邊用火力壓制一邊從别處調集部隊增援,隻怕這仗……”
“你們考慮的都有道理!”我沒等何營長說完就回答道:“但是如果越鬼子完全沒有火力壓制呢?”
我轉而問李志福:“五分鍾的時間,越軍完全沒有火力壓制,你們有沒有辦法沖過這一千米的開闊地并展開進攻!”
“沒問題!”李志福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事實上這對于一支部隊來說并不是件難事,之前我就算好了時間,全副武裝一千米越野大慨需要三分鍾多的時間,然後還有一分多鍾的時間迅速展開兵力發起進攻。其它部隊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五連這支由我親手訓練出來的部隊我相信能做到這一點,畢竟在新兵營他們就已經對這一切駕輕就熟了。
“嗯!”我點了點頭接着說道:“那麽你們就在聽到進攻的命令後,不要考慮越軍的火力壓制,隻管用最快的速度沖到小石山!任務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李志福點頭應了聲,臉上已經沒有半分遲疑。
我想,他肯定是知道我還有後着,也知道我絕不可能會這樣拿戰士們的生命開玩笑。與李志福同樣想法的還有家鄉人、吳長輝及二營的其它幹部,這可以從他們一臉坦然可以看得出來。
沉默了一會兒後,提問的還是何利強,他臉上陰晴不定的對我說道:“崔營長,你看……我們是不是再多考慮考慮,敵人沒有火力壓制……這怎麽可能?”
“何營長!”我随手從警衛員手裏拿過鉛筆,一邊在地圖上畫着一邊說道:“說起來,這次還要感謝你們營的七連長!是他告訴我在這裏有一條小河直通小石山左側山腳!”
“小河?跟小河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我繼續說道:“這條小河水流不急,而且有一米多深,正好可以讓戰士們貓着腰在水下潛行。我帶着射擊小組另一個排的戰士,沿着小河一路潛行至小石山左側,炮擊一停止我們就朝小石山左側發起突襲,憑着射擊小組的槍法,還有其它戰士機槍、沖鋒槍的連續射擊,必要時還可以用無後座力炮發射燃燒彈,完全可以将越軍封鎖在岩洞内五分鍾甚至更長的時間。而那時五連的部隊也已經趕到了……”
“哦!”聽我這麽說戰士們這才明白過來,不由紛紛點着頭表示贊成。
“我就說了!”吳營長哈哈大笑:“你崔營長的腦袋怎麽可能這麽簡單,我就等着你唱好戲了!”
“這的确是個辦法……”何利強又有些擔心的說道:“可現在是白天,那河水又不混濁,咱們一個排幾十個人在河水裏走,越鬼子能看不見?”
“也許……他們還真看不見!”我回答道:“咱們朝大、小石山打炮的時候,鬼子在幹嘛?”
“他們都藏在洞裏躲炮呢!”吳營長笑道:“再說了,咱們這炮往大、小石山上一打,到處都是硝煙、碎石,那些躲在岩洞裏的越鬼子還能看見咱們有部隊偷偷地從河裏摸上去?”
“對!”家鄉人也點頭說道:“吳營長說的有道理,這其實不是越鬼子看不見,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法看。他們也許會躲在岩洞裏透過硝煙觀察開闊地上有沒有敵人進攻,但他們肯定想不到我們會從河水裏潛進去!我贊成這麽打,但是……我不贊成崔營長親自帶着部隊上去!”
“沒錯!”吳長輝朝我點了點頭:“你現在是我們的總指揮啦,後方有更重要的任務需要你協調安排,還是不要親自上去了!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上級給我們的時間隻有兩個小時,換句話說,就是我們隻有一次機會。如果我們這次沒有成功的把大、小石山打下來進而攻占奇窮河橋頭堡,那麽後果将不堪設想。更何況,射擊小組一向都是我帶的,還有誰比我更清楚該怎麽使用他們!一個不好沒能成功的把越軍封鎖在岩洞裏,不僅會給部隊造成很大的損失,而且還無法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
戰士們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于是也就都不再勸說了,計劃就這麽定了下來。
最先出發的是我所帶領的突擊部隊,成員是我親手訓練的射擊小組,再加上從許永健四連精選出來的即會水性也同時也表現優秀的機槍手、沖鋒槍手和火箭筒、無後座力炮射手。
所有成員一共有四十六人。共攜帶了三門火箭筒、四門無後座力炮,火箭筒是爲了防止有可能會出現的坦克,無後座力炮則大多是帶着燃燒彈,迫擊炮就不帶了,這種抵近射擊還是直瞄火炮用起來即安全又方便快速。
射擊小組由我帶隊,其它成員則由許永健帶隊,所有戰士都按照要求将武器和彈藥事先用防水布包以容易解開的方式包好,同時每人準備一根打通竹節的細竹杆供水下呼吸使用。話說在越南的叢林中到處都是這樣的細竹,所以要做到這一點實在不是什麽難事,不一會兒各方面都向我報告準備準備就緒。于是随着我一聲令下,三顆紅色的信号彈再次冉冉升上了空中!
“轟轟……”首先炸開依舊是來自同登炮群的炮彈,這一回我們已經總結出了經驗,不再像以前一樣同時将四十幾門火炮一古腦兒的就往大、小石山炸,大、小石山總共就那麽點面積,要達到震攝越軍并将他們趕回岩洞的目的一次隻需要十幾發炮彈就夠了。于是我們建議炮兵部隊将火炮分爲三批,每批朝指定位置發射十五發炮彈,這樣不僅可以節省炮彈,還可以延長炮火轟炸的時間。
話說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炮火轟炸的時間,原因很簡單,一旦炮火停止了轟炸越軍鑽出岩洞往山腳下一看……我們這些在河水裏行走的四十幾個人很快就會無所遁形了。所以,炮火轟炸必須一直持續到我們到達小石山山腳。
我沒有馬上命令戰士們出發,而是用望遠鏡觀察了被炮火轟炸中的大、小石山一會兒,眼看着它們被炮彈的硝煙和碎石籠罩了之後,才收起了望遠鏡朝後一揮手,就帶着戰士們從潛伏地爬起身來朝小河摸去。
小河離我軍陣地有三裏遠,但爲了縮短行動時間,我已經帶着戰士們事先摸到了河邊一百多米遠的地方潛伏下來,在越南到處都是茅草大樹,這給我們的行動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所以這時我們隻往前跑了幾分鍾就來到了河邊,走在前方的李水波舉着狙擊槍朝河對岸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朝我們打了一個安全的手勢,于是我和戰士們紛紛動手去掉身上的僞裝,并用最快的速度用防水布将槍管包好,咬上了細竹就一個接着一個的往河水裏跳……
剛跳進河水裏我就感到渾身舒暢,情不自禁地透過竹筒深吸了兩口氣。
我已經不記得上回洗澡是什麽時候了,總之在這越南的叢林裏打仗是件很難受的事,一方面是汗水、泥土和潮濕的空氣弄得全身粘乎乎的難受,另一方面是各種不知名的小蟲子無孔不入的咬得全身騷癢。
隻是難受歸難受,在戰場上的我們更多的還是考慮怎麽生存,所以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在乎這些。但現在一跳進河水裏減輕了身上的這些痛苦之後,才猛然發覺……原來自己剛才是生活在怎樣的一個世界裏。
這幾乎就讓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從水裏出來了,但這想法顯然是不現實的,因爲我們現在還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場上,并且肩負着十分艱巨的任務!
于是我就和戰士們一步一步的沿着河床朝上遊遊去。事情并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麽順利,原因是我們逆流而行,水流的阻力和身上的負重讓我們無法遊快。之前我雖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這讓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打着手勢讓戰士們加快速度。
遊了一會兒,突然遊在前方擔任尖兵任務的阿爾子日就回過頭來指着前方直打手勢,開始我還以爲發現了敵情,但順着阿爾子日的筆畫的方向一看,差點就忍不住吐了出來。
原來前方的不遠處有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樹被攔腰炸斷橫在河裏,有四、五具解放軍戰士的屍體被它的枝條給挂着,毫無生氣的手腳随着河水的起伏搖擺,整張臉就像是僵屍一樣蒼白,甚至還有些戰士嘴裏還有幾縷血絲在不斷地往河水裏滲……
見此我不歎了一口氣,在心中暗念道:你們放心,等我們教訓完越鬼子回來的時候一定給你們收屍!接着就朝阿爾子日打了個手勢,讓他們繼續前進。
于是我們就一個接着一個的從這些犧牲的戰士們身下鑽了過去,戰士們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我卻可以從他們眼裏看出了對越軍的恨意和殺氣。
雖說這是戰争,你殺我我也殺你大家都沒啥好說的,但是看着自己的戰友死在自己的面前,看着他們的這種慘狀,心裏自然而然的就會生出一種恨、自然而然的就會有了一種仇。
抗美援朝時的志願軍,也許是抱着爲祖國、爲人民、爲黨而殺敵獻身,但這時代當兵的人想法很簡單,我跟他們呆了也有一段時間,所以知道他們心裏想的其實就是越鬼子忘恩負義、吃裏扒外,你他媽的殺了我們的戰友!老子跟你們拼了……
越往前遊,悶的爆炸聲也就跟着越來越響,時不時的還有些彈片和碎石自上而下的飛射進水裏打出一道道水線,不過這河床就像是一道戰壕爲我們擋住了大部份的碎片,河水就像是一道很好的屏障,爲我們消去了彈片和碎石的沖量,所以這些并沒有對我們構成太大的威脅,這使我們還是一路有驚無險地往前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