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陣地偃旗息鼓的時候,别處的槍炮聲卻是成片成片的,有時還會有遠程大炮對着越軍的方向又是一陣猛轟,照想是我軍的進攻不順利,再次調動遠程炮火援助了。後來據說這一仗打下來,有的營傷亡竟然都達到了三百多人。也難怪張團長會說我們方向的越軍防線特别弱,這相差也太大了點。
看着這一切順子就奇怪了,他蹭了蹭還在構築工事的李志福問道:“我說連長,要說這越鬼子也并不難打啊!咱們還不是一個沖鋒就打下來了?前後就傷亡十幾個人,怎麽好像友軍部隊打來打去這麽蘑菇了老半天還沒打下來呢?”
“切!”李志福狠狠地挖了一鍬的黑土,一邊将它堆在戰壕前拍實一邊說道:“我們你小子肩膀上扛着的那腦袋瓜子是幹啥用的?也不動動腦子想想,咱們用的是什麽方法打,别的部隊用的是什麽方法打!”
“就是啊!”不遠處的楊松堅也接嘴道:“我說順子,這幾天你的訓練都白忙活了啊?還記得營長教會咱們的‘反斜面戰術’、‘添油戰術’不?”
“記得啊!”順子摸了摸腦袋,沒底氣的說道:“可……可咱們都沒用上不是?”
哄的一聲,戰壕中就發出了一片笑聲。
“就你不知道喽!”
“你倒是跟那些越鬼子一塊去用用啊!”
……
戰士們七嘴八舌的沖着順子叫喊。
“去去去……幹你的活去!别在這給我丢人!”李志福有些臉紅脖子粗的說道:“知道啥叫知已知彼……那個啥?”
說到這裏李志福又不自覺的将目光轉向了謝指導員。
謝指導員頭也不回的就接了一句:“百戰不殆!”
“對對對……就是百戰不殆!”李志福又轉過頭來訓着順子說道:“我說你腦袋瓜子怎麽就不開竅呢?營長教會我們這些戰術,可不是讓咱們用這些戰術去打越鬼子,而是要讓我們知道越鬼子是用什麽花招打我們的……”
“林順同志!”謝指導員這時歇下手來,耐心的跟順子解釋道:“知道爲啥咱們其它的部隊打了這麽久也沒能把越鬼子給打下來嗎?就是因爲越鬼子用的是‘添油戰術’,咱們打掉他們一點,他們就往陣地添一點。這樣就算越鬼子兵力不足,但是想要打掉他們一個連也得大半天的時間,越鬼子這是在跟咱們拖時間呢!”
“哦!”聽到這裏順子總算是明白過來了:“營長知道越鬼子是用這法子,所以一頓炮打上去,趁着越鬼子這油還沒來得及往上添的時候,一個沖鋒就把這高地給拿下來了……”
“對頭!才明白啊你!”李志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沖着順子說道:“我說順子,有時間你還真得多看點書長點學問,人家營長都把仗給打赢了,你還不知道是咋打的……”
“營長還真是厲害!”順子有些歎服的說道:“真不知道他是咋知道這麽多的!”
“噓……小聲點,營長在那睡着呢!小心讓他給聽見了!”
其實我并沒有睡着,此時正躺在臨時挖的防炮洞裏臉上蓋着軍帽,他們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隻是不想打斷他們而已。
聽着他們的讨論,我并沒有什麽自豪感,反而心裏有那麽一點愧疚。這愧疚來源于我本可以救下更多的戰士。就像戰士們說的那樣,其實我們多的僅僅隻是幾天的訓練而已,如果全軍都能像我們營一樣,那不知道可以少犧牲多少名戰士了……
“營長!營長……”這時一名通訊兵跑到防炮洞外焦急地叫道:“上級來命令了,将陣地交給預備隊,按原定路線前進!”
我一咕碌就坐了起來,一個狗爬式就從防炮洞裏鑽了出去,戴上帽子看了看手表已經是九點多了。我們在無名高地上整整休息了兩個多小時……而且從附近傳來的槍炮聲我可以判斷出,友軍部隊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637團、638團的同志結束戰鬥了嗎?”我問了聲。
“還沒有!”通訊兵回答道:“不過張團長說就快了,命令我們先行前進,以免誤了戰機!”
聞言我不由皺了皺眉頭,在戰場上永遠也不會有“就快了”這種說法,萬一友鄰部隊無法及時跟上來,我們後路被越軍所斷,那後果将不堪設想。再看看天色,這時雖已是早上九點多,但由于天上還是揚揚灑灑地下着小雨,再加上叢林裏到處都是厚厚的硝煙和晨霧,所以能見度很底,這讓我們一個營往叢林裏鑽……
“給我接張團長!”雖說是軍令如山,但我認爲自己還是要爲戰士們的生命負責。
“是!”通訊兵應了聲,馬上就朝話筒中呼叫,不一會兒就将話筒遞給了我。
“報告張團長!”我朝着話筒說道:“現在霧很大,叢林中敵情不明,我覺得還是等友軍部隊肅清殘敵的時候再……”
“給我執行命令!”話筒中張團長打斷了我的話道:“人家637團已經突破越軍防線向前推進了,我們可不能落在他們的後面!你放心,其它部隊的戰鬥很快就會結束!”
聞言我不由愣住了,因爲637團已經推進了,所以我們也不能落後?打仗難道說是在趕進度?
但上級的命令我又不得不執行,于是隻得朝戰士們一揮手,寒着臉說道:“準備出發!”
“是!”戰士們應了聲,二話不說就開始整理裝備。
想了想,我又對戰士們說道:“盡量多帶些彈藥、食物!除了槍和工兵鍬之外,其它所有的東西都可以丢掉!”
“是!”戰士們一絲不苟地按着我的命令做。
是的,我已經做好了被敵人包圍的準備了。從抗美援朝戰場上走過來的我,很清楚在被敵人包圍的時候,隻有兩樣東西是最重要的,一個是彈藥,另一個就是食物。要說這食物還好,餓着肚子咱們還可以撐着,但是如果沒有彈藥,那在這戰場上似乎就隻有等死的份。所以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減少食物多帶一些彈藥,戰士們也很清楚這一點,不需要我另作交待了。
我從背包裏掏出了幾個蔬菜罐頭和其它用不着東西,比如說香煙之類的,統統丢在了戰壕裏,甚至連水壺裏的水都倒掉了半壺。因爲我知道,在這雨天裏隻要半壺的水就足夠我使用兩天了,何況在路上我們還有可能碰到溪水之類的補充。
接着我就一個勁的往身上裝子彈和手榴彈,子彈帶了四百多發,手榴彈帶了八枚……在這能見度極差的氣候下在叢林中作戰,有時手榴彈會比狙擊槍還好用。
看看戰士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我一揮手就朝對講機裏下令道:“出發!”
戰士們就井然有序的躍出戰壕,端着槍排着散兵隊形朝前方的未知地走去。
從某方面來說,我覺得又是自己将戰士們陷入了被動和危險之中。原因很簡單,我認爲這次孤軍深入不僅不會有任何的意義,而且還會讓我們營陷入危險之中。
我是要聽上級的命令不得不這麽做,而戰士們則是因爲信任我才這麽做,所以我心裏有種辜負了戰士們的信任的感覺。
但事已至此,我也隻能服從上級的命令。
因爲感覺到前進的危險,所以我們營的行軍很慢,也很謹慎。前頭放兩個排偵察,一個連隊在山路上走,兩個連隊分别在兩側沿着山脊搜索前進。戰士們一邊前進一邊用探雷前探雷。
不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我們一直前進了七、八公裏也沒有發現任何的越軍的蹤迹。除了偶爾發現的幾個地雷外什麽也沒有,敵人就好像在這叢林中消失了一般。
“報告營長!”這時對講機裏傳來了家鄉人的聲音:“發現一個村莊,請求指示!”
“進去看看!小心點!”我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是!”家鄉人随即就叫了一個排上去。
六連擁有狙擊步槍的神槍手是林旗,他似乎還不是很熟悉引導步兵進攻,所以對講裏的彙報有點混亂。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我們迅速占領這個村莊,因爲它是空的。
當我帶着部隊趕到這個村莊時,發現這裏面除了一些破銅爛鐵之外什麽也沒有。很顯然,越軍是有計劃的把這裏的百姓撤走了。
“我們在什麽位置?”我随口問了聲。
但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人回答,我不由疑惑的望向身旁幾名向導。
“報告營長!”一名向導挺身回答道:“我們也不知道是在什麽位置?”
“搞什麽名堂!”聽着這話我不禁有了些火氣:“才走了七、八公裏就不知道自己的位置!這不是都有地圖嗎?”
“營長……”向導将手中的地圖往我面前一攤,爲難的說道:“這地圖跟實地相差太大了。你看看……地圖上标着這裏有一條公路,可是這啥也沒有;地圖上這有一個高地,還有這……可是都沒有!這裏卻突然多了兩座山。這路的方向也不對……”
聞言我不由無語了,這就是我軍的戰前偵察工作,連軍用地圖都差了十萬八千裏!
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呼嘯,我趕忙大叫一聲:“離開屋子!”
說着騰的一下一個翻身就從窗戶躍了出去。躍出窗後我也不敢有半分停頓,更不敢站起身,隻在地下朝遠離村莊的方向一個勁的打滾。還沒等我滾遠,身後就傳來了一陣“轟轟”的巨響,同時一股熱浪滾滾而來,其中還伴着許多燃燒着的竹片和碎木……
“轟轟!”又是一陣亂響,火焰和彈片就在我頭頂上亂飛,隻壓得我擡不起頭來。過了好一會兒,當我再次擡起頭時,就看見剛才還是竹樓林立的村莊,除了一堆堆還在燃燒着的殘片之外已經什麽也沒有了。剛才跟我一起走進屋裏的人,除了一個警衛員趴倒在附近昏迷過去外,其它的人都沒能走出來。
“營長!營長……”看到我所在的竹樓被炸成粉碎,不少戰士驚慌失措的圍了上來。
我趕忙朝對講機裏下令道:“我沒事!别過來!全體撤出村莊掩蔽到樹林裏!”
“是!”戰士們聽到了我的聲音這才停下了腳步,按照我的命令又掩了回去。
這是越軍的迫擊炮,我看了看周圍的地形很快就做出了這個判斷。這個村莊是位于一個高地的反斜面上,遠程大炮很難打到這個位置。而且現在的越軍也不敢輕易的打炮,在同登戰役時他們已經清楚了一點,我軍的炮火要比他們強很多,一旦暴露了他們炮兵陣地的位置,那後果将不堪設想。
這說明了一點,那就是有越軍潛伏在附近,而且還有越軍的炮兵觀察員潛伏在暗處觀察着我們。也隻有這樣,越軍才有可能在我這個“大魚”進入竹樓後适時将我的座标傳送給迫擊炮手并命令他們開火。
想到這裏,我也不敢再在這裏停留太久的時間,萬一那越軍的炮兵觀察員發現我還沒死,調整坐标對我再來一輪炮轟……
于是我沒有多想,貓着腰折返回去背起那名受傷的警衛員掉頭就往叢林中竄去。果然不出所料,越軍的炮彈很快就壓了上來,一發發的都是跟着我的屁股後頭走的。隻不過越軍這種通過炮兵觀察員計算,然後還要調整諸元,接着才是發射的過程似乎比我的腳步慢了點,所以一直都沒能炸到我!
隻不過這樣一直被越軍的迫擊炮給跟着也不是個辦法,說不準越軍觀察員就來了個提前量……然後剛好就把我炸個正着了呢?
正在我爲難的時候,我軍方向突然也傳來了一陣炮響,接着隻聽山的另一面就是“轟轟……”的一陣亂炸,越軍的炮彈突然間就沒了!
我意識到這是朱積興及時的通過越軍迫擊炮的彈道計算出了他們的位置,接着用迫擊炮壓制住敵人的炮火。
于是心裏不由一松知道自己已經脫離了危險,但爲了安全着想還是加緊幾步竄進了叢林裏。
“營長!”
“營長!”
……
很快就有幾名戰士竄出來把我接了進去,直到躲進一個岩石下方才敢坐下來喘着粗氣。剛才自己還真是大意,竟然暴露了自己“大魚”的身份進入村莊,這要不是朱積興幾個炮兵觀察員計算座标的速度快,隻怕我這小命就要玩完了。
這時我才明白了一點,有時在戰場上炮兵觀察員要比狙擊手還要可怕得多。這不?如果隻是一名越軍狙擊手,他要在這種能見度下而且我身邊還有幾名警衛員掩護的情況下幹掉我,成功率極小。而且似乎他隻要一開槍就暴露了位置,我軍很快就可以根據槍聲把他搜出來并解決掉。這也是我這麽放心的在一群兵的前呼後擁之下走進竹樓的原因。
但是炮兵觀察員卻似乎就沒有這些問題,他所需要的隻是一個望遠鏡,看到我走進竹樓裏……就将正确的座标報告給炮兵就可以了。甚至就算在這時候,我明知道附近就藏着越軍的炮兵觀察員,卻對他們無可奈何……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要在四周的叢林裏找出幾個炮兵觀察員,那就無異于海底撈針!
這一次失誤給我軍帶來的最大問題就是——向導都差不多死光了,我們要辯清方向、道路就更加困難了。當然,對于這方面我這個路盲就更是無能力……
濃霧中突然傳來了槍聲,接着就聽到李志福的報告:“五連遭到越軍襲擊,兩名戰士受傷,請求指示!”
“六連遭到越軍襲擊!一名戰士犧牲!”
“四連遭到越軍襲擊!無人傷亡!”
對講機裏又傳來了家鄉人和許永健一連竄的報告聲。當家鄉人報告六連遭到越軍襲擊時,我就知道我們的後路已經讓越軍給封上了。
越鬼子還不賴啊!我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不由暗贊了一聲。他們一路放我們進來,也許就是想把我們困在這裏吧!
這是一個三面環山一面臨河的盆地,看似易守難攻,可是越軍卻可以在外圍時不時的通過預先布置好的炮兵觀察員對我們轟炸一番。而我們,似乎就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沖出他們的包圍圈,要麽就呆在這裏頭挨炸。而不管是哪個選擇,無疑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也許我們可以像剛才那樣,靠朱積興幾個炮兵觀察員對越軍的炮兵進行炮火壓制,但是從抗美援朝戰場走過來的我,深知這是行不通的,因爲越軍的迫擊炮手完全可以做到打一炮換一個地方,這對于迫擊炮來說并不是一件難事。隻要越軍的迫擊炮手訓練有素,完全可以在我們計算出彈道之前就将迫擊炮分解并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