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長!”
“崔排長!”
……
我和李連長一走回來,戰士們就圍了上來。
“排長!咱們别理那個啥……”嘴快的順子最先開腔,他把步槍往背上狠狠的一靠,說道:“不就是一個團長嗎?還是代理的,咱怕他幹啥?大不了開除咱們,咱正好用不着打仗了!”
“去去……說什麽你?”我狠狠地瞪了順子一眼,吓得他再也不敢往下說了。
“排長,順子說的有點道理!”阿爾子日接嘴道:“咱們就是一個兵,而且還是在打仗的兵,他還能拿咱們怎麽樣?關禁閉不讓咱們打仗?”
“要我說,咱們的成績是明擺着的!”楊松堅也氣不過的說道:“從出國一路打到現在,接連打了幾場勝仗!這要是沒有崔排長的功勞,還不知道得多死多少人呢!能憑他張團長一個人說得算!他娘滴還真是憋屈,打了勝仗還要受處分!”
“我也是這麽想的!”吳海國也爲我鳴不平道:“咱們打的勝仗全團人都看在眼裏,崔排長可以說是功不可沒,他張團長要是敢搞小動作,咱們聯名告他去!”
“對,聯名告他去!”
……
戰士們聽着紛紛表示同意,恨不得現在就開始寫聯名信,卻隻有家鄉人坐在一旁不說話。
看着戰士們這番激動的樣子,我心裏不由一陣感動。說實話,我并不在乎什麽處分,有過這麽多年的戰場經曆,對生死都看淡了,哪還會在乎這一點處分。隻是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身旁的這一個個戰士,他們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不說,現在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
“聯名信!想得倒美!”半天也不吭聲隻顧着抽悶煙的李連長這時說話了:“你們這信能送得上去?再說了,你們憑什麽說這些勝仗就是咱們打的?打386高地的時候還有四連、六連,339高地那不是還有張團長帶的三營嗎?”
李連長“叭嗒叭嗒”的又抽了兩口煙,接着說道:“這仗是咱們打的是不錯!可人家張團長能那樣說嗎?你們也聽見了不是?咱們這是個人英雄主義,是見死不救,是不服從命令……”
“服從命令!這要是服從命令咱們就躺在陣地上了!”
“就是!沒聽說過打了勝仗還要受處分的!”
……
“好了好了!”看着戰士們再次争做一團,我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同志們都别争了,這事用不着你們操心,天色很快就要黑了,抓緊時間布好明哨暗哨、布好地雷!抓緊時間吃飽飯休息,越軍今晚很有可能會來偷襲,晚上睡覺都把槍帶在身邊!”
“是!”戰士們見我這麽說,應了聲就帶着憤憤不平的議論散開了。
見此我不由歎了一口氣,意識到這不僅僅是處分李連長和我兩個人的問題,如果處置不當,則很有可能會導緻軍心不穩。
戰士們冒着生命危險在前線作戰,本該讓他們心無旁骛的專心抗敵才對,但是現在看來,要做到這一點似乎并不容易。
上級每一個因爲自己的面子、私心或是利益而做下的不公正的處分,都有可能在戰士們心中留下陰影,這些陰影都足以讓戰士們對上級失去信心或在戰場上分心,甚至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唉!不管了!敵人就在眼前還管那麽多做什麽!
想着我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狙擊槍上,管他上級怎麽處分怎麽安排,隻要我手中還有這把槍就很滿足了。
越南的天氣很奇怪,在這二月份中國國内許多地方都是白雪皚皚,而在越南卻是三十幾度的高溫。到了晚上,氣溫就會驟降到十幾度。雖說十幾度還不算冷,在朝鮮我零下幾十度都試過了。但白天和晚上這麽大的溫差還是讓人有點受不了。
這不?白天戰士們個個都大汗淋淋的恨不得赤膊上陣,但到了晚上卻又要嚴嚴實實的裹在行軍被裏。
也許是白天作戰時過于疲勞了,所以戰士們吃了幾塊餅幹就在戰壕裏睡下了。也難怪他們會這麽早睡,這是他們的第一天作戰,之前演習歸演習,但現在真刀真槍的幹其緊張程度還是不一樣的。
不過可以看得出來戰士們睡得并不安穩,個個都翻來覆去的,有時還會有人滿頭大汗的驚醒。驚醒之後朝四周望了好一會兒,确認沒有什麽情況的時候,這才又躺回去睡覺。
我不記得我每一天上戰場第一天殺人的時候是怎麽樣的了,但我想,每個人跨出這第一步的時候都不會是那麽一帆風順。甚至這其中還有相當一部份人沒能堅持到現在與我們同睡在一個戰壕裏……
再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狙擊槍,我就找了一個三面擋風的凹處坐下,然後解下行軍被爲自己蓋上。這裏處于兩段戰壕的交界處,身旁的戰壕可以很好的擋住周圍吹來的山風。
多年來的行軍生活,已經讓我能夠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很快的找到适合睡覺的地方。打戰是一種本領,在戰場上找地方睡覺其實也是一種本領。因爲隻有在戰場上利用一切條件讓自己的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才能夠保持體力讓自己以最佳的狀态走上戰場。
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盡管這時的頭腦有點亂,但還是強迫着自己進入了睡眠。之所有些亂……是因爲我在擔心上級的處分很快就會讓我離開這個連隊或是把這個連隊打亂。順子他們的話的确有些道理,咱們一個在打仗的兵還能怕什麽處分,上級還能讓咱們不打仗不成?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最擔心的處分,其實就是跟他們分開或是上級聽信張團長的一面之辭而把我們這個不服從命令的連隊打散!
我相信,戰士們也是在擔心這一點,隻是他們沒有說出來而已。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約約中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草味。不由一驚,睜開眼睛一看,正有一名戰士蹲在不遠處偷偷的吸煙。
我騰地就沖了上去,一把就将他嘴裏的煙奪下丢在地上踩滅,同時小聲罵道:“你不要命啦!說過多少次了,千萬不要在夜裏吸煙!”
“排長……”
聽到了聲音我才知道是李水波,而且聲音有點哽咽。
我不由蹲了下來疑惑的問了聲:“怎麽了?”
李水波沉默了一會兒,在從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我忘不了那個越南女兵!是我開的槍,我殺死了一個懷着小孩的女人!她不停的在我眼前晃啊晃,嘴裏還喊着‘還我孩子,還我孩子!’我,我他媽的是畜牲,我跟那些越鬼子有什麽區别……”
說着竟然把頭埋在手裏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一屁股坐到了李水波的身旁,反問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報仇嗎?爲什麽還會愧疚?”
李水波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開槍的時候我的确是想着報仇,可是看到她死的時候,再想想她肚子裏的孩子……”
“這不能怪你,這就是戰争!”我苦笑一聲說道:“你不是一個喜歡殺人的人,所以報仇沒有辦法減輕你心裏垢痛苦,反而會讓你更痛苦,明白嗎?”
“排長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殺人?”李水波疑惑的望着我問道:“哪有打仗不殺人的,那還不是……”
“并不是讓你不殺人!”我搖了搖頭回答道:“但因爲報仇而殺人,跟因爲生存而殺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好好想想吧!還有,别再吸煙了……”
拍了拍李水波的肩膀,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被窩裏。剛才告訴李水波那句話其實并不難理解,如果做爲一名普通的戰士,帶着對敵人的恨去殺敵人并沒有什麽不好,也許還會激起他們超乎尋強的戰鬥力。但做爲一名狙擊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冷靜、要思考、并迅速的做出判斷!
我相信現在的李水波正在普通的戰士和狙擊手這個十字路口上打轉,以後要走哪條路,就要看他自己了。
“轟!”的一聲,這時突然傳來了一聲爆炸。
地雷!敵襲!
這兩個詞在第一時間就闖進了我的腦海。
我們在睡覺之前除了在陣地周圍布下明哨暗哨之外,還在一些必經之路布下了地雷。其實在夜裏最好的哨兵就是地雷。如果是明哨或是暗哨,無論我們布置得多隐密,敵人隻要認真觀察都可以察看出一點端倪,并選擇一條可以避開的路徑。
但地雷卻不一樣,在能見度這麽差的夜裏要想發現它無疑有相當大的難度。它不但可以在敵人靠近我們的時候向我們報警,并殺傷一部份的敵人,還可以給偷襲的敵人一種震攝和心理壓力!
當然,這些布下的地雷我們都要一一記下它們的位置,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再一一将其取出,否則很有可能會誤炸我們自己人并限制了我軍的活動。
這時候是在夜裏,這聲爆炸無疑就是在告訴我們有敵來襲了。當然,也不排除是有什麽無辜的小動物不小心引爆了一枚地雷。但當我将步槍架在身後的戰壕上時,就推翻了這個結論。因爲在夜色裏,成片成片的越軍已經舉着AK47狂吼着朝我們陣地沖了上來。一邊沖還一邊舉着槍朝我們胡亂的射擊,子彈霎時就在我們頭頂上發出一陣陣嘯聲。偶爾還有幾聲不知從哪裏打來的炮彈,也分不清是火箭筒打的還是迫擊炮打的。
這也就是AK47的另一個好處,也是爲什麽我軍把它叫做“沖鋒槍”的原因。沖鋒槍、沖鋒槍,就是可以一邊沖鋒一邊打的槍。雖說準頭實在也不大,但幾十支這樣的突擊步槍同時開火,再加上一些火力掩護,足可以形成一道彈幕部份壓制住對手的火力了。
當然,老式步槍也有它的好處,比如莫辛納甘的射程就更遠、更精确。但它在沖鋒時就無法發揮出AK47這樣的作用。
不過越軍手裏的武器都升級了,我軍手裏的武器也同樣更新換代了。56半不再需要像莫辛納甘那樣打一槍扳一下,56式沖鋒槍也可以達到蘇式AK47差不多的火力,更何況我軍手裏也有輕機槍、四0火、迫擊炮……
更重要的是,我們連隊不但占據了地理的優勢還一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一頓子彈下去就打得越軍血肉橫飛、慘叫聲四起。
也不知道是戰士們從夢魇中被驚醒過于緊張還是怎麽的,根本就沒等我下令戰鬥就已經打響了。不過說實話,這時候如果還等我下令再開槍那也笨了點。因爲越軍已經潛伏到距離我們戰線隻有百米遠的地方,隻要幾秒鍾的耽擱他們就沖到我們的面前了。
我相信在這種情況下,戰士們要打退越軍的沖鋒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所謂的偷襲,當然是在我們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一舉沖上陣地與我們肉搏。現在我們都有了準備,而且地雷還事先給我們報了警,那這偷襲無疑就是送死,毫無意義的送死。
但越軍似乎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依舊揮舞着手中的步槍朝我們陣地沖鋒,但又無一例外的倒在我軍的槍林彈雨之下。
于是,我就可以帶着一種很輕松的心态試試剛得到的這把狙擊步槍。
“砰!”的一聲,随着右肩傳來的一陣振動,一發子彈從我的步槍中脫膛而出。正中一名正揮舞着手槍朝越軍大聲呼喝着的軍官。他的腦袋随着子彈的慣性一歪,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他實在太好辯認了,也不知道他是爲了顯示他的權力還是怎麽的,别人手裏都端着AK47,而他卻隻有一把幾乎就看不見的小手槍。這樣标新立異的結果,就是他有幸成爲我手中這把SVD狙擊槍的第一個目标。
“砰!”又是一聲槍響,一發子彈打倒了兩名越軍。
這兩名越軍都不是什麽特殊的人物,我隻是想試試手中的狙擊步槍的威力。很明顯,就算不是專用的狙擊彈,它也可以輕松的穿透敵人的身軀造在二次殺傷。
專用的狙擊彈一共有十五發,我把它們很小心的用雨布包好放在子彈袋的一個角落裏。它們無論是準頭還是威力都要比普通彈大得多。我相信在以後的戰場上,還會有可能碰到越軍其它的狙擊手,那時就是狙擊彈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我得承認,我很喜歡這種射擊的感覺。既可以沒有壓力的用活體試槍,又可以打勝仗,何樂而不爲呢?我甚至都有些希望越軍能遲些退下去。但越軍顯然也發現這次偷襲已經失敗,于是不一會兒就像潮水般的朝夜色中退去……
“砰!”的一聲,這回倒下的是一個紅旗手!四百多米遠的距離!
越軍竟然還有紅旗手……在這時代就算是我軍都已經很少再把這種很有可能會增加部隊傷亡的東西帶上戰場,而越軍卻依然帶着它沖鋒。
不過這也不奇怪,越軍的戰術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受到蘇聯和中國的影響。應該說戰術更多的學習中國,武器裝備更多來自蘇聯,所以像我軍一樣過份強調“精神萬能化”也是必然的。
也許,他很了解我軍的武器,四百多米遠的距離已經超出了56式步槍的射程,而且也是在黑夜之中。他以爲沒有人可以在這個距離上擊中他,所以順手将紅旗高高地舉起,似乎是想帶領着這支部隊“凱旋而歸”……
可他沒想到的是,我手裏的是SVD步槍,四百多米的距離對它來說那是小菜一碟。
不過越軍的勇氣也的确很讓人吃驚,那名紅旗手竟然能在被我擊斃後還用紅旗撐着沒有倒下……
“砰砰……”又是兩聲槍響,兩名越軍胸口迸出一道血光就捂着胸膛倒在了地上。
很顯然,他們是想去搶那面紅旗,但我的子彈成功的阻止了他們。
這時令我和戰士們吃驚的一幕出現了,剛要退下去的越軍竟然再次對我們陣地發起了進攻,機槍、迫擊炮、AK47……全都瘋了一般的朝我軍陣地亂打亂射,甚至還有一個排的越軍不顧一切的朝我軍陣地發起了沖鋒……
一個排?再次沖鋒?
我實在不理解越軍這次的動作,他們的上次沖鋒至少有兩個連隊,那麽多人都讓我們給輕松的打了下去,這一個排的人還能有什麽作爲?
當我看到另一邊也有十幾名越軍撲向紅旗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想幹什麽!他們爲的就是那面紅旗!
不管他們想幹什麽,到嘴的肥肉又哪有不吃的道理。我飛快的舉起手中的步槍,對準搶紅旗的越軍一口氣打出了所有的子彈,但是當我重新裝上一個彈匣再次瞄準時,那面紅旗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裏了。
我可以理解他們搶紅旗的行爲,因爲我軍在抗美援朝時期也是這樣的,我也是個過來人。但是在這現代戰争的一場小戰鬥上也這樣,就實在讓人有點費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