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很快就整理好裝備在門外集合完畢,空地上早就停着兩輛汽車。我們也不多說,分成兩隊就一個接着一個的爬了上去。
隔壁的營房裏亮起了幾盞燈,想必是外面的動靜吵醒了他們,但卻沒有人敢伸出頭來看一下,也沒有人敢出聲詢問。因爲很明顯,這在這個時候出發的肯定是有什麽秘密任務,當兵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多嘴不要多問,否則的話,吃虧的就是那些有好奇心的戰士。180師的戰士都不是新兵蛋子,當然很清楚這一點。
于是,我們在離開的時候,跟戰士們打一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龐師長也沒有說話,跟我們這些戰士逐一握着手,時不時的幫戰士整理下裝備或者拍拍肩膀點點頭。
到我的時候,他隻輕輕的一笑,說道:“我相信你能完成這個任務的,老總的安全就交給你了!所有的人都看着你呢!”
我點了點頭,雖說龐師長這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我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前一句老總的安全,是出于個人的感情,是出于對上級的尊敬。後一句所有的人,說的則是整個朝鮮戰場的形勢都有可能因此而改變。這時我才深深的體會到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有多重!
“嗚……”前後還不過十分鍾,汽車就揚起了一片灰塵急馳而去。
坐在後車廂裏的我,不知道汽車是開往哪裏,也不知道開往什麽方向……這完全因爲我是個路盲,之所以是路盲的原因就是方向感很差,所以汽車轉兩個彎我就不搞不清楚要去的是東南西北了。能看見的,隻有營地裏一點點的火光,似乎是在向我們招手告别。隻是我卻不知道,這一去是否還能再活着回來了。
打仗還好說,還可以憑着自己的本事求生。可是去做保镖保護人……往往是越有本事的人死得越快,因爲咱們是要去保護人,那就是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替别人擋子彈的,于是反應越快的人能擋住子彈的機率也就越大!
“團長,是不是有任務了?”戰士們沉默了好久,胡祖弟才遲疑着問了一聲。
“嗯!”我應了聲,卻沒有繼續往下說,我在考慮現在能不能把任務跟戰士們說。
“不是都說敵人同意簽字了嗎?”楊振山嘟喃着說道:“怎麽還要打啊?”
“少多嘴!”胡祖弟喝斥道:“有任務就堅決完成,發什麽牢騷?”
“是!”楊振山應了聲,就再也不說話了。
“是這樣的!”看着戰士們這樣的反應,我也實在不想再瞞着他們。而且現在就要去執行任務了,讓他們知道要保護的誰,也可以讓他們知道任務的重要性。
于是遲疑了下就說道:“我們這次去……是保護老總!”
“保護老總?”
“保護老總?老總有危險?”
“我操小鬼子主宗十八代!他們敢動老總!”
……
我這話一出口,就在戰士們引起了一場不小的波動!就連一直都假裝不願意理我的林雪和金秋蓮都瞪大了一雙眼睛看着我,不敢相信我說的這一切是真的。
原本還有些戰士帶着點不願意再上戰場的心理,這下全都義憤填膺再也沒有半句怨言了。就是啊!去保護老總哪還有什麽條件可講,對戰士們來說都是一種無上的光榮了!
“團長,是怎麽回事?老總怎麽會有危險?”還是胡祖弟比較冷靜,緊接着問了一聲。
“要簽停戰談判了不是?”我小聲回答道:“老總要到開城去簽字,據上級得到的情報,李承晚集團很有可能還不甘心失敗,派出特工隊刺殺老總!”
“哄……”的一聲,車廂裏霎時就亂開了。戰士們全都對背信棄義的李承晚罵聲一片,什麽粗口和狠話都暴了出來。戰士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罵聲各不相同自成一派,這些方言混雜在一起倒也十分好聽。
“戰士們有信心完成任務嗎?”我問了聲。
“有!”戰士們堅定的回答着。
我看了看戰士們,沉重的說道:“同志們一定要清楚一件事,保護老總跟打仗不一樣。打仗是保存好自己消敵人。而保護老總,則是要消滅一切對老總有可能的威脅。必要的時候,還要用我們的身體去替老總擋子彈,你們能做得到嗎?”
“做得到!”戰士們想也不想就回答着。
戰士們和反應早在我的預料之中,老總在志願軍戰士們的心裏,幾乎就有點“神聖”的那種味道了,就别說替老總擋子彈了,就算是擋炮彈那也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不?剛才還在鬧情緒的楊振山,這時就在偷笑了:“嗬!能見到老總了,還能做老總的警衛……還有機會替他擋子彈,幾輩子修來的福啊!”
聽說了這次任務是保護老總,戰士們的積極性很快就被調動了起來,個個在汽車上都忙着檢查裝備。有的在檢查步槍,有的在檢查着夜視儀,有的則掏出炒面填飽肚子……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着迎接即将到了挑戰,林雪和金秋蓮也不例外。不過讓我有些不解的是,偶爾在遭遇金秋蓮的目光時,在與她眼神接觸的電光火石間,我感覺金秋蓮有什麽心事。好像是歉意,又好像是愧疚……但還沒等我來得急讀出她眼裏的意思,她就急急的避開了我的目光。
是什麽呢?是她相信我的話了嗎?應該不會,那個事實過于荒唐了,這要是我我也不相信。唉!女人的心就是這麽難琢磨!
與戰士們的激動和興奮形成鮮明的對比的是,我并沒有急着做好戰鬥準備,而是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我需要的是養精蓄銳。因爲我很清楚,這次任務不容許犯一個錯,哪怕隻是一點點小小的疏忽,都很有可能導緻滿盤皆輸。
當然,我的心理素質也沒有好到在這處情況下還能睡得着。從這一點來說,我也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因爲據說一名合格的狙擊手,要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相信如果真的是泰山崩于前的話,戰士們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讓泰山給埋了也一動不動。但是要到老總身邊執行任務就不一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汽車終于停了下來。那是一片樹林,什麽也沒有的樹林,以至于我們跳下車時都不由愣了一下:難道這就是老總的指揮部嗎?
帶着我們來的幾名汽車兵也不搭話,自顧自的動手用樹枝把汽車整個都包裹起來。他們的動作很迅速,僞裝也做得很像,我相信就算是白天站在十幾米之外的地方看着他們的僞裝,還是無法看穿。
“崔團長!你好!”
“你好!”
從汽車的副駕駛室上跳下了一名志願軍戰士,他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有點文質彬彬的樣子。也許是個參謀長之類的吧!我是這麽猜的。但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我是總司令部警衛營連長!”帶着眼鏡的志願軍戰士握着我的手,自我介紹道:“我姓趙,是來接應你們并指示你們下一步工作的!”
“唔!”聽着我不由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果然就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絲殺手所特有的冷酷和殺氣。剛才還差點被他的外面給騙了,能進司令部警衛營而且還做到連長的,哪一個不是殺人跟吃菜一樣的。而且握着他的手,也能隐隐感覺到一絲力量,照想他也不是一個普通人。
于是我不由皺了皺眉頭,心頭起了一絲疑惑:總司令部的警衛營裏随便挑出一個連長都是高手,也就是說老總身邊覺得缺乏像趙連長這樣的人。而且他們還是專業的警衛員,知道在特殊情況下該做出什麽反應最合适,那還讓我們來做什麽……
“呵呵……”趙連長眼鏡後的那雙小眼睛精光一閃,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似的,說道:“你心裏一定在想,連保護老總的任務都要你們來完成,那還要我們警衛營幹什麽吧……”
“不不……我絕沒有這個意思!”我趕忙回答道。
“開玩笑的!”趙連長打了哈哈,熱情的邀着我的肩膀說道:“來來,進屋再說!”
進屋?我不由愣了下,看了看四周,實在沒有看到什麽屋子,甚至連一塊突起都沒有!
但是跟着趙連長往前走了幾步,兩名戰士搶在我們前頭将地上的草叢一掀……好家夥,十幾層台階就出現在我的面前。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地下室,就像我們的坑道一樣。經趙連長他們這樣一僞裝,就算有一支軍隊藏在這也不會讓人發現了。
走下樓梯拐過一個拐角後,幾間數十平米的地下室就出現在戰士們面前。電台室、作戰室、地圖、沙盤等應有盡有,就像是一個地下指揮所一樣。
将戰士們安置在旁邊的一個小屋裏休息,趙連長就給我遞上了一杯茶說道:“情況是這樣的,經過我們認真研究,一緻認爲老總在夜裏出行比較合适。理由是,美軍爲了能盡量壯大僞軍,從朝戰一開始就爲僞軍培訓了一批飛行員,數月前已經投入實戰。我們相信,美軍飛機轟炸老總車隊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僞軍飛機……那就說不準了!”
“哦!”聽到這我就有些明白了。這個擔心的确是有必要的,相對于空中高速飛機的美式戰鬥機來說,汽車和吉普車就像是一些玩具一樣毫無防禦能力,就算警衛員本領再高、功夫再好也無濟于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情況還真像趙連長說的那樣,白天出行實在太危險了。
“所以……你們需要的是我們身上的裝備——夜視儀!”我回答道。
這個道理是很明顯的,車隊在夜裏出行,那麽遭到敵人伏擊的可能性就會成倍數增加,而夜視儀卻是夜間作戰的利器。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趙連長笑着搖了搖頭,有些慚愧的說道:“我們雖是老總身邊的警衛員,自诩什麽槍都能打、什麽裝備都會用,可是這夜視儀和對講機……”
這下我是全明白了,原來趙連長他們也遭遇到與我們這幾天差不多的尴尬,那就是對裝備不熟。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這夜視儀可是美軍先研發出來的玩意,志願軍上上下下就我們這十幾把,而且一直都在我們冷槍部隊手上,他們警衛營的人根本就沒機會熟悉這種裝備。這對講機用起來雖說不難,困難的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訓練過怎麽聽着對講機裏的命令協同。
冷槍部隊是唯一一支對夜視儀有着豐富的作戰經驗,并且也一直在使用對講機作戰的部隊。于是乎,他們很自然的就找到了我們頭上。
“說吧!要我們怎麽做!”我直截了當的問道。
“行動時間是在明晚!”趙連長回答道:“具體時間待定,因爲老總從榆谷裏到這的時間不定。車隊一共有三輛吉普車兩輛汽車,太多了容易引起敵人的懷疑。老總到達後,我們會從這裏增派兩個同樣的車隊,分三條不同的路往開城前進!老總就在你們所在的車隊裏,我會帶幾個人貼身保護老總!”
“嗯!”我點了點頭。趙連長說的這個計劃很周密,從這裏突然開出三支同樣的車隊,我想即使僞軍特工一刻不停地跟着老總的車隊,這時也會慌了手腳。
隻是……
“吉普車太少了!”我說:“我認爲應該全部用吉普車!”
“全部用吉普車?”趙連長搖了搖頭道:“如果這樣的話,搭載你們的部隊都要将近十輛,這麽大的一支車隊……”
“十輛就十輛,越多越好,越多目标越小!”我回答道:“趙連長,如果是三輛吉普車加上兩輛汽車的話,僞軍随便在路中間埋上一顆手拉式地雷,炸吉普車就有三分之一的機會炸中老總,炸汽車就一下打掉了我們一半的戰鬥力。所以我認爲,應該全部使用吉普車,十幾輛吉普車正好,随它炸哪一輛咱們的損失都不大!”
當然,有一個可能我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如果碰巧炸中了老總的車……
“唔!”聞言趙連長不由愣了下,他顯然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而且我認爲……”我繼續說道:“朝鮮的路況一向不好,吉普車車小好調頭,而且我們還擁有對講機。如果全部使用吉普車,就可以充分的拉長車距而不用擔心讓僞軍切斷聯系,避免僞軍使用密集地雷一次炸毀我軍多架車輛甚至所有車輛的可能!”
當然,我也知道僞軍能在路上使用密集地雷的可能性很少,這裏可是我們的地盤,特别是在老總要出動的時候,各個路段的志願軍戰士肯定都有加強巡邏。在戰士們的眼皮底下,僞軍特工能埋上一、兩枚地雷就算不錯了。
“有道理!”趙連長沉思了一會兒,推了推眼鏡說道:“我馬上請示上級,看看是否有必要修改下計劃!”
趁着趙連長去發電報的空隙,我就踱着步來到了戰士的休息間。戰士們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見我走進來,個個都迫不及待的迎了上來小聲問道:“怎麽樣?團長!是不是要行動了?”
“是不是真的?真的讓我們去保護老總?”
……
“嗯!”我點了點頭,回答道:“明晚行動!”
哄的一聲,得到了我肯定的答案後,戰士們再次歡騰起來。這都讓我感覺有點羞愧了,至少他們現在這副樣子、這種心态就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神槍手!
于是我當即闆起臉來,沒好氣的沖着戰士們下令道:“诶诶……都給我調整好心态,都忘了自己是一名神槍手了嗎?神槍手就你們這副德性?這樣子怎麽保護好老總?我可告訴你們啊!明天看到老總的時候,可不要樂得一個個都忘了娘喽!咱們這是在打仗,丢了你們自己的性命不要緊,要是丢了老……”
說到這裏我不敢再說下去了,手指在空中亂點了戰士們幾下,接着說道:“如果完不成任務,誰也别想活着回去,我第一個就崩了你們!”
“是!”戰士們很幹脆的應了聲,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這種心态的确不适合帶到戰場上,于是個個坐回長凳用自己的方法平複心情!
“如果完不成任務,誰也别想活着回去!”
戰士們也許會以爲我這句話是在開玩笑,但隻有我自己知道,這話其實半真半假。因爲我很清楚,如果不能完成任務,到時會連死的心都有了。即使沒死,也會一輩子都生活在愧疚和自責之中。
“崔團長!”這時趙連長走了進來說道:“上級認爲你的建議很好,一緻同意修改計劃!”
“嗯!”我點了點頭。
這個結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有這麽多明顯的好處誰敢不同意呢?不同意的隻怕當場就要被當作反動派來審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