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九點整,随着我一聲令下,早已做好準備的七連戰士就從坑道裏魚貫而出。
“崔團長!一切小心!”
“一切小心!我等着你的捷報!”
……
李平和、劉順義和各營營長紛紛前來向我辭行。
“放心吧!”我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輕松的說道:“用不了幾天,咱們就會坐在902.8的坑道裏開會了!”
哄的一聲,戰士們全都笑了起來。
“林雪就交給你了!”李平和擁抱了我一下,輕聲在我耳邊說道:“不要讓她有什麽閃失!”
“嗯!”我點了點頭。
“三營長!”和戰士們一一握手後,我就望向李偉強,交待道:“我們出發半個小時後你們再分批出發,一定要注意好隐蔽前進,并做好潛伏工作!”
“是!”李偉強挺身回答道:“團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嗯!”我滿意地點了點頭,朝戰士們揮了揮手,就帶着徐永維和張明學兩人加入了正貓着腰行軍的隊伍。
按說我們現在的位置是在649.8高地的反斜面,要運動到對面的902.8高地上,首先應該是登上649.8高地的山頂陣地,然後再沿着正斜面往下走。
不過我們此時的行軍路線卻并不是這樣,而是先順着反斜面往下運動到山腰,然後再沿着山腰插進正斜面繼而登上902.8高地。
這麽做的原因是山頂陣地過于目标過于明顯。雖說僞軍也因爲擔心遭到志願軍冷槍冷炮的攻擊,在夜裏也不敢亂打探照燈,但他們隻需有一、兩個哨兵或是觀察員在注意着我們的山頂陣地,那麽我軍這樣大部隊的運動就很難瞞過他們的眼睛。
但如果從反斜面往下運動,然後再從山腰插入正斜面,那無疑就安全多了。
七連的目的地是902.8高地上的坑道,李偉強三營的目的地是902.8高地山腳,我們的路程要比他們遠得多,也爲了避免人數太多暴露目标,這才讓七連走在前頭。
除了我這個團長外,戰士們包括徐永維和張明學兩個,人人肩上都背着一箱的彈藥,大多數是子彈,還有手榴彈、爆破筒、迫擊炮炮彈之類的。
902.8高地上的坑道雖說挖好了,但我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在那屯積彈藥。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在之前的五次戰役和上甘嶺打那種沒子彈、沒補給的仗給打怕了,所以現在一打起仗來首先想到的就是彈藥和補給。
出發前李平和一再告訴我:“部隊隻要守兩、三個小時,李偉強的三營很快就會上來了。所以你們用不着帶那麽彈藥,每個人多帶幾個彈匣就成了……”他說的也在理,可是我心裏總是覺得一陣陣發虛,于是不管什麽在理不在理,強制命令每個戰士背上一箱的彈藥。
隻是這有些難爲了七連的戰士們,他們身上背着步槍、子彈、水壺、幹糧、手榴彈、行軍被、工兵鍬等等一大堆,光這些東西少說都有六、七十斤了,另外還得加上一箱幾十斤重的彈藥……這就是要他們背着一個一百多斤重的人趕一晚上的路啊!好在也是七連這些個個如狼似虎的戰士,這要是其它部隊的戰士,隻怕還沒走出649.8高地就得累趴下了。
但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戰士們在行軍時還是能一路小跑,就連林雪也不例外。當我在人群中有些擔心的找到她時,發現她一點都沒有因爲身上的負重而顯得吃力。原本我還想幫她分擔一些,但想想她肯定不會同意。
再說了,咱一個團長誰都不幫,就幫一個漂亮得讓人都直流口水的女戰士,這不明擺着告訴别人我對她有意思嗎?雖說我的确對她有意思,但在公衆場合還是要注意影響,還是果注意作風問題……
想到這裏我不由暗罵了一聲,我突然發現自己在感情上的思想,已經變得跟戰士們差不多封建了。
“禁聲,隐蔽前進!”對講機裏傳來了楊振山的聲音。
這讓我意識到我們已經進入與敵人相對的正斜面了,于是随着戰士們一聲一聲的把命令傳下去,隊伍的速度立時就慢了下來,個個都貓下腰輕手輕腳的往前走。
楊振山帶領着一個班冷槍部隊的戰士在前頭充當偵察兵,夜視儀的好處在這時就充分體現出來了,在晚上可以清楚地看清道路,在複雜的地形裏也不容易迷路,而且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哪裏有危險或是哪裏有地雷,先一步做上标記讓其後跟進的戰士有心理準備。
反斜面的道路有後勤部隊的戰士們修過,有些地方甚至還打上小石子防滑,所以比較好走。一進入正斜面就到處是坑坑窪窪的彈坑,再加上積雪融化到處都是濕漉漉,一路上不是水窪就是爛泥,讓戰士們的行軍變得十分困難,不過一會兒就有好幾名戰士滑倒在地。
不過好在戰士們對此早有準備,之前就用油紙或是帆布等包好槍支彈藥,否則的話,隻怕咱們身上帶的這些彈藥都要報銷了。
兩個多小時之後,隊伍終于深一腳淺一腳的運動到了山腳下,一條小河擋在了我們的面前。戰士們二話不說,嘩嘩幾下就脫下了棉褲往河裏淌。
脫棉褲是明智的,因爲不管河水深淺,這一趟過去總會把棉褲弄濕。在這麽冷的天氣裏穿着濕淋淋的棉褲或者說沒有褲子穿,那顯然是件很難受的事,其它的不說,至少也會影響戰鬥力。
所以我也沒多想,三兩下就脫下了棉褲。走到河邊時卻發現有一名戰士在河邊發愣,接着我很快就意識到那是林雪……
“來吧!”我走到她的身邊,背朝着她略低下身子,小聲說道:“上來吧!我背你過去!”
“團,團長……”雖說我背對着她,但卻可以肯定她這時的臉一定是羞得跟蘋果一樣了。
“還愣着幹什麽?”我故意加大了點聲音假裝兇道:“沒看到别的同志身上都背着彈藥嗎?上來,這是命令!等等,先把裝備擱這,我這一下可背不了這麽多!”
“是……”林雪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了裝備趴在了我背上。
其實志願軍戰士還是很通情達理的,我這樣把林雪往背上一背,在别的時候他們也許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但在這時候卻沒有。不是因爲我是團長,而是因爲這是爲了革命需要!什麽叫革命需要?那就是爲了打勝仗,爲了部隊的同志,這樣背背也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現代時我就看過一篇報道,說的是志願軍部隊裏在大冷天的時候,凍得實在受不了了就互相擁抱着睡覺取暖,其中有一個就是女同志,也跟男戰士抱在一塊兒睡覺。這也不是什麽作風問題,也是爲了革命需要。
同樣我這樣背着林雪也是。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和林雪還真有“作風問題”就是了!
背着林雪在河水裏走了一段,冷不防的林雪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偷偷地說了句:“你真壞!”
我一個失神腳下踉跄了一下,差點就在河水中滑倒,吓得林雪趕忙抱緊了我再也不敢吭聲了。
穩了穩身形,我不由啞然失笑,剛才如果是真摔倒那才叫好了!就咱們倆棉衣濕透,正好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脫光了烘衣服去!
可惜的是這是在做夢……唉喲不好!下半身傳來的一陣陣沖動讓我狼狽不堪,趕忙加快了腳步跑到對面,放下林雪後就手忙腳亂的把棉褲穿上。心中暗自慶幸:好在天色黑,沒有讓其它戰士發現什麽,否則這下可糗大了。
“團長!”偏偏這時林雪卻又着急的看着我:“我的裝備還在那邊呢!怎麽把褲子給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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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下山,四個多小時上山。
但我們到達目的地,偷偷摸摸的走進偵察排挖好的坑道後,已經是淩晨四點多。
上山與下山沒什麽很大的區别,隻是多了一些僞軍的明哨、暗哨、和鐵絲網和地雷之類的東西。但偵察排的同志早就把這一切在地圖上标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我們還擁有夜視儀和對講機,使得我們這支部隊在敵人眼皮底下無驚無險的穿過了層層困難,順利的進入了偵察排爲我們準備好的坑道。
站在坑道口,就有一股臭味迎面撲來,我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毫不猶豫的鑽了進去。
我知道,這是偵察排的同志們給我們留下的。幾十天的坑道作業,而且還是在敵人眼皮底下挖坑道,那是一種什麽狀況我當然知道。
坑道裏挖出的新土還好,陣地上每天都有大炮爆炸,隻要把這些新土往彈坑附近一灑,任誰都不會懷疑了。但是這糞便就不一樣了,一次兩次還成,但如果太多的話就很容易引起敵人偵察兵的懷疑。爲了保險起見,糞便還有垃圾之類的,任何能引起敵人注意的東西都必須在坑道裏就地掩埋。這時間短的還好,時間一長,那味道就像我們現在聞到的一樣了。
坑道不大,勉強能容得下五十幾個人,五個坑道正好容下整個七連。不過人擠人的一片黑暗,空氣又十分混蝕,混雜着糞便、汗臭、腳臭、腐臭等各種臭味,就像是坐在悶罐子車廂裏頭似的讓人一陣惡心欲嘔。
我知道,這是偵察排的戰士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畢竟在敵人眼皮底下挖坑道也十分不容易,所以我也并沒有怪責他們的意思,隻是希望能快點渡過這難熬的一天。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就在剛才,在行軍的路上時,我還在希望能快一點到達目的地好讓我休息一下。但現在卻希望自己還在行軍路上,那樣的話至少還能享受到一點新鮮空氣……
七連戰士的素質這時才真正體現了出來。我是個呆慣了坑道的人,特别是在上甘嶺的那一段時間,可以說在上甘嶺的坑道裏呆過,就沒有什麽坑道會适應不了的。
但180師的戰士卻很少有坑道作戰的經驗,甚至在此之前還在國内享受了一段幸福時光。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沒有人有一聲怨言,同時也沒有人有什麽反常的表現。這要是換成别的部隊,隻怕不抓狂才怪了。
等等!坐在我身邊的林雪似乎也有些不太正常。她是一直跟在我後頭進來的,剛才沒注意,同時在黑暗中也看不見,這時感覺到她就像是一隻害怕的小貓似的在身旁瑟瑟發抖。
憑着感覺在黑暗中找到了她的手,愕然發現她兩手正緊緊握着手中的步槍,手心手背全是汗!
我趕忙握住她的手,順勢将她擁入懷中,右手輕輕拍撫着她的背……
很奇怪的是,這時的我心中沒有半分雜念,充斥着一種保護她、不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到她的心理。這也許是男人最原始的心理之一,當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害怕的時候、受傷害的時候,這種心理就會莫名其妙的油然而升。
我承認,平時的我并沒有這麽勇敢,但是在看到林雪這麽害怕的時候,我卻突然變得勇敢起來。我想,這時候就算是碰到了一隻怪獸,我也會毫無畏懼的沖上去同它搏鬥。
我也必須承認,在此之前這坑道的環境的确也讓我覺得不舒服,但在抱着林雪的時候,我卻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甚至我都覺得,就算這樣再呆個幾天也無所謂。
林雪也許也感受到了這一點,原本還在我懷裏瑟瑟發抖,不久之後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以至于我都有些懷疑她是昏厥過去了還是怎麽的,于是動手把她推了推,結果她在我懷裏鑽了鑽反而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不禁暈了下,好在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一點光線都沒有,旁邊的戰士啥都看不到。
我一直以爲林雪這丫頭膽子小不敢有什麽動作,沒想到卻是我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這丫頭分明就是表面保守内心卻是一團熊熊烈火嘛!
唉喲不好!一想到火我這欲火就真的往上竄了……
時間這樣黑暗中一分一秒的渡過,戰士們渴了就拿出水壺來喝上幾口,餓了就從幹糧袋中取出炒面往嘴裏塞,困了就靠在坑道壁上睡一覺。有時也會有幾個人站起身來動動手腳,但因爲之前有命令,所以沒有人敢開口說話,也沒有人敢有太大的動作。
畢竟這裏就是在敵人眼皮底下,敵人前尚陣地距離我們不過十幾米,甚至還有可能有僞軍的巡邏隊就在我們頭頂上,任何一點異響都有可能引起敵人注意從而破壞了整個戰鬥計劃。
在此之後,林雪倒也沒有再害怕過,隻是動不動就往我懷裏鑽,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怎的,也許是在我懷裏能找到些安全感。
我當然也是來者不拒,反正這坑道黑咕窿冬的誰也看不見誰……開玩笑,在這種情況下拒絕美女的投懷送抱?除非我不是男人了!
隻是拒絕有拒絕的好處,不拒絕也有不拒約的壞處,這懷裏時時刻刻都抱着一團火沒地發,那滋味還真是不是人受的……
“轟轟……”這時坑道外幾聲沉默的炮聲讓戰士們心裏不由一驚,林雪也騰的一下就從我懷裏跑了開去。
發生什麽情況?我不由皺了皺眉頭,憑我的經驗,我可以判斷出這些炮彈是僞軍朝山腳下發射的。難道是僞軍發現了潛伏在山腳下的三營?
想到這裏我不由拍了拍林雪的肩膀,示意她呆着别動,就小心翼翼的朝坑道口走去。
沿着坑道拐了一個彎,面前就透過了幾絲光線,兩名戰士正端着沖鋒槍槍趴在坑道口僞裝的空隙前朝外望着。見到我來,他們就很有默契的讓開了一個位置。
這個坑道口設置得很巧妙,外面原本是一個一米多深的天然岩洞,僞軍也知道這個地方,據偵察排的同志報告說,有時僞軍遭到我軍炮擊還會把這個岩洞當作臨時防炮洞。隻不過因爲這個岩洞頂壁時不時會有成塊成塊的石頭往下掉,僞軍認爲這個岩洞并不安全所以就沒有多加利用。
隻是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棄之不用的地方卻讓我們給用上了,不但用上還在裏頭挖了一條十幾米深的坑道。偵察排的同志别有心機的在坑道口上弄了一塊木闆作蓋,這塊木闆朝外的一面用樹膠沾了許多的碎石。隻要這木闆把坑道口一蓋,就算僞軍就在面前也發現不了各中的玄機。更讓我歎服的是,透過木闆和碎石之間的空隙,我們還依稀能看到坑道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