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讓九連得到充分的實戰訓練并不困難,我們隻需要有意識的把一些不太危險的任務安排給九連的三個排輪流執行,比如例行巡邏、潛伏打冷槍等等,偶爾也會安排幾名有經驗的老兵帶着他們到敵人陣地上逛一圈。
我們通常把這種任務叫做摸營,就像敵人那次派一個連隊來我們陣地想占點便宜一樣,這樣做的目的并不是想攻下敵人高地,而是帶着人偷偷摸進敵人陣地裏尋找一些殲敵的機會。
這樣做一來可以熟悉熟悉敵人陣地的地形;二來也許可以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達到打擊敵人士氣的目的。偶爾還可以抓上一、兩個俘虜打聽些情報。
這相對于其它任務來說,是屬于一種比較危險的任務。不過其危險程度也是可以控制的,比如老兵們帶着九連的戰士執行這種任務的時候,通常就是帶着一個排摸上去,在陣地前沿幹掉幾個哨兵或是抓一、兩個俘虜就回來了。這樣打即可以讓戰士們體驗到戰場的那種緊張和威脅,從而得到學習和煅煉,又不至于陷入太大的危險中。
當然,像這種深入敵營的任務,戰士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我參與的。于是我也就隻得悶在坑道裏,偶爾指揮着戰士們改進下坑道,或者到九連去跟老同學續續舊……日子倒也過得快活。
其實有些時候,我都是想和林雪有多一些接觸的時間。在戰場上大多都是男的,這時好不容易出來一個女的,而且還是個長得那麽漂亮的女的,不管是誰都會有意無意的朝她靠攏。
這也是九連的戰士特别受龐的原因,其它部隊的戰士總是會找這個那個的借口到九連的坑道裏去磨蹭,其實我知道這裏面沒幾個不是沖着林雪來的。但我也不以爲意,這本來就是人的天性不是?
林雪的性格倒也随和,跟誰都能打成一片。我想,這也許跟林雪從小就在部隊長大有關系吧!所以九連的坑道很快就成了649.8高地上所有坑道的一個亮點,每天都充滿了歡笑。
隻是讓我有些頭疼的是,反倒是我這個正宗的男友……林雪卻因爲要避嫌,有時候故意對我不理不睬的,甚至還會躲到一邊。就算有理睬有說話,大多時候也是用部下和首長的态度,時常會讓我大感沒趣!
“崔團長!”這天又趕上我無聊跑到九連坑道裏和戰士們聊天,一名通訊員就跑到我面前敬禮道:“龐師長讓你去師部一趟!”
“馬上到!”我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深夜兩點多了。不由皺了皺眉頭,這時間還趕着讓我去師部,肯定是有什麽事。
想着我當即站起身來,跟戰士們打了一聲招呼,戴上軍帽就朝坑道外的黑暗中走去。
“崔團長!”還沒走幾步,沒想到林雪卻從後面追了上來。我心裏不由有些疑惑,這丫頭怎麽今兒個不避嫌了?
“是江連長讓我來的!”看着我疑惑的表情,林雪揮了揮手中的手電筒道:“江連長看你沒帶警衛員,也沒帶手電筒,就讓我送你去!”
“這個江長順!”我不由對江長順這個安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什麽?”林雪奇怪的問道。
“唔,沒什麽!”我搖了搖頭。
其實江長順的這個安排已經很明顯了,安排警衛員哪有隻安排林雪一個人的,這不明擺着是給林雪和我兩個人獨處的機會嘛!這江長順果然不愧是“城市兵”,林雪這麽小心都讓他看出了端倪。
“崔團長,你會怪我嗎?”在黑暗裏走了一會兒,林雪不知不覺的就握住了我的手。
“怪你什麽?”
“我對你的冷淡啊!”林雪低着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我怕别人看出來,會取笑我……所以……”
我不由覺得有些好笑的說道:“當然不怪你!不過……”
“不過什麽?”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林雪有些着急的搖了搖我的手:“不要那麽小氣好不好!人家就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笑着解釋道:“我記得有個成語叫‘欲蓋彌彰’,你知道這成語的意思嗎?”
“當然知道!”林雪得意的一揚秀發,擺出一副别瞧不起她的樣子:“這話的意思,就是原本想騙人,結果反而更明顯的暴露出來了,就像……就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喲!還有點知識啊!”我打趣着勾了勾林雪的小鼻子。
得到我的表揚,林雪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多了起來,腳步也輕快多了,在雪地上一跳一跳的,就像是一個小孩一樣。
這也不怪她,在這個年代的人,會懂得這樣一個我們看似覺得很普通的成語的含義,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知識分子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地頓住了身形攔住了我:“喂,你話還沒說呢?”
“什麽話?”我故作糊塗。
“欲蓋彌彰啊!你爲什麽好好會說到這個成語?”林雪一雙大大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軍帽下的發絲随着呼呼的山風在秀麗的臉龐上前後亂舞,臉龐在寒冷的氣溫下顯得十分蒼白,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錯覺。
男人啊!天生就有一種保護弱小的心理,這也許是從原始社會傳遞下來的一種本能。這一刻我突然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的沖動,于是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理了理她的頭發,順勢就把她摟在懷裏。
林雪愣了一會兒,似乎也很享受我的擁抱而沉迷在其中無法自拔。但很快就像是被燙着似的跳了開來,驚慌的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會讓人看見,你吃了豹子膽了……”
“怕什麽?”我呵呵笑道:“這烏漆麻黑的,誰看得見?來來來……再抱一下!”
“别……”林雪趕忙躲開,滿臉通紅的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再來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抱……那就親一下!”說着擺出架勢就要上去,吓得林雪撒退就跑。
兩個人在小路上追跑了一陣,在接近師部時才停了下來。我真希望到師部的路能遠一點,因爲在這到處都是鮮血和硝煙的戰場上,隻有在這時候我才能真正忘掉危險、忘記死亡,完完全全的放下心中的戒備變回真真的我!
“我在外面等你!”林雪氣喘籲籲地整了整我的領子。
“不要等了!”我揉了揉她冰涼的雙手,心疼的說道:“我和龐師長談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談完呢!外面冷,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可是我想等!多久都沒關系!”林雪還在堅持。
“那好吧!”我笑道:“你等是沒關系,不過江連長他們知道你那麽久還不回去,說不定會懷疑我們在幹什麽呢!如果我明天還沒出來,說不準還會以爲……”
“你……”林雪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舉起小拳頭狠狠地砸了我一下,隻惹得我吃吃直笑。
“告訴你吧!”臨走時,我回過頭去對林雪說道:“我說的欲蓋彌彰,就是你現在做的事。好好想想,爲什麽江連長會派你一個人來送我!”
說着揮了揮手,丢下驚得目瞪口呆的林雪,轉身就朝師部所在的坑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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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帶着戰士們上陣地了?”龐師長一邊給我遞上了一杯熱開水,一邊說着。
“就是歇久了,悶得慌!”我恭敬地用雙手接過開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龐師長說的是前一段時間我帶着九連的戰士潛伏在陣地裏,意外的碰到僞軍部隊的事。這段時間我沒來過師部,所以龐師長也一直沒機會跟我提起。
“你呀!你……”龐師長笑着用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還真不愧是王司令手下的兵,打起仗來還有點王司令的樣子!”
“啥?王司令?”聞言我不由疑惑地問道:“他,他難道也親自上戰場?”
我知道龐師長嘴裏所說的王司令,就是人稱王瘋子的兵團司令王近山,但我很難想像,做爲一個兵團司令的他也親自上戰場。
“那還不是?”龐師長苦笑着說道:“要不你說爲什麽每一回打仗的時候,王司令身邊的警衛員至少都要有一個排!”
“才一個排?”我不由反問道:“王司令上戰場,那一個排怎麽夠啊?”
“球!”龐師長氣苦的說道:“那一個排哪裏是陪王司令上戰場的!他們的任務是生拉硬拽,不讓王司令有機會沖上戰場的!”
原來是這樣,聽着我也不由一陣苦笑。這志願軍的部隊裏,雖說營級以上的幹部是可以不用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可是因爲許多幹部都是從基層一級一級的升上去的,于是以前做基層幹部時帶頭沖鋒、親上戰場的習慣也跟着帶上去了。所以營級以上的幹部上戰場打仗也是很平常的事。這不?王近山做到了兵團司令也還保持着這習慣!
看來這時代,做爲一名團長親上戰場的還不隻我一個了。我越想就越得意,連兵團司令都這樣,那麽我以後上戰場不是就有更多的理由了?
“那一仗的報告我看過了!”龐師長一邊拿着削得隻剩下半截的鉛筆在地圖上畫着,一邊對我說道:“打得不錯,擊斃了敵人四十幾人,我方隻傷亡九人!更難得的是,這還是九連上戰場的第一戰,有了一個好的開頭啊!對這支部隊,要好好培養。假以時日,他們在朝鮮戰場上說不定能夠發揮出舉足輕重的作用!”
“是!”我點頭應着,心裏卻想着,隻怕這支部隊已經沒有發揮作用的機會了。等他們過了培養期的時候,隻怕朝戰也差不多就要結束了。
我喝了一口水,靜靜地等着龐師長繼續往下說。我知道,龐師長這時候還叫我來,絕不會是因爲九連打的那一場小仗。我軍一個排對敵人一個連,總人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兩百人。這樣的一個小動作,對于整支志願軍部隊來說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
“你看……”果然,沒過一會兒龐師長就對我指着地圖。我忙探出身去望向龐師長所指的位置。
“在這,這,還有這……”龐師長用鉛筆點着文登裏的幾處高地,其中有一個就是我們所在的649.8高地:“這段時間,敵人在我前沿陣地的活動十分頻繁。特别是我軍駐守的文登裏地區,幾乎每天都有僞軍對我們進行試探性進攻,而且都是在夜裏!”
“哦!”聽龐師長這麽說,我不由再次望向龐師長在地圖上做的标注,果然在整條戰線上到都是敵人活動的标注,其中以我們駐守的文登裏附近的高地特别多。
“由這些情報來看!”龐師長看着地圖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們有理由相信敵人最近會有所有動作!”
沒理由啊!見些我不由陷入了沉思,如果按照這些情報我也會有這種擔心。但曆史知識卻告訴我,金城戰役至少還要過幾個月才會打響。那麽敵人的這些異動又是爲了什麽呢?
接着我很快就想明白了,點了點頭說道:“我想,敵人并不是會有什麽大動作,他們隻是在試探我軍正面防禦的穩定性!”
“隻是試探?”龐師長聞言不由擡起頭來疑惑地望着我,問道:“你有什麽根據?”
“其實……也不能完全說是試探!”我解釋道:“我也是猜的,之前我們就看過艾森豪威爾競選的演說不是?他之所以能毫無懸念的擊敗其它候選人成爲美國總統,就是因爲他許諾盡快而體面的結束朝鮮戰争,并聲稱會親自到朝鮮視察!現在他既然已經當選爲總統,那麽就是他實現諾言的時候了。我想,艾森豪威爾現在應該就在我們的對面在盯着我們!”
“唔!”我這麽一說龐師長就明白了,他點了點頭說道:“有道理,之前我們都以爲敵人是在爲一場大仗做準備,卻沒有想到是爲了便于艾森豪威爾觀察局勢!”
“沒錯!”我點了點頭道:“艾森豪威爾之前沒有參加過朝鮮戰争,他做爲一名軍人,當然知道隻有準确的了解戰局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這也是他來朝鮮的目的。而要準确的了解戰局,則一線的敵人就必須要有所動作!所以我想,這才是最近這段時間敵人活動頻繁的原因!”
“不錯!”龐師長點頭說道:“就像艾森豪威爾自己說的‘隻有這樣,我才能夠知道怎樣爲人民服務是最好的——是進行戰争還是實現和平’,這家夥動作還不慢嘛!前腳當選總統,後腳就到朝鮮了!”
頓了頓,龐師長又問道:“你剛才說,不能說完全是試探又是怎麽回事?”
“美國總統就要上任了嘛!”我笑着回答道:“他親自來朝鮮視察戰況,他手下的那些狗腿子,自然會想給新任總統送上一點見面禮,渲染一下喜慶的氣氛。特别是第八集團軍司令範弗裏特,這家夥在國内的時候就号稱是‘山地戰專家’,可是在朝鮮這山地裏卻老是被我們給打得狼狽不堪,從‘傷心嶺’、‘血染嶺’、‘秋季攻勢’再到最近的‘攤牌行動’(也就是上甘嶺戰役),哪一次不是被我們打得頭破血流的。照我想啊,他這時候就像是一個輸急了的賭徒急着想翻本,想打一場勝仗給新任總統留下一個好印像呢!”
龐師長聽着我的分析不由大笑起來:“有你的啊!臭小子,看不出你不光是會打仗,還能把敵人的心理都分析得一清二楚了,這什麽情報都沒有也虧你說得頭頭是道,就好像自己看見了似的!”
唉!我這哪是會分析敵人的心理啊!其實這事還真像龐師長說的那樣,我是真看見了,隻不過是在現代的資料上看見的。範弗裏特這個“常敗将軍”正是在這個時候想好好表現一下,于是發動了一次小型突擊戰。
結果可想而知,就因爲這個,他在自己的軍事生涯中畫下了最難堪的一筆,也是最後的一筆。因爲這次小型突擊戰不久之後,他就因爲這次的失敗離職回國了。
這隻能說是朝鮮戰場上的一個小插曲,因爲其規模不大不能說是戰役,所以很多史書都沒有記載,我是因爲看到了範弗裏特離職的原因才記住了這一段。
“那麽……”龐師長又把視線轉回地圖,說道:“敵人對文登裏地區的試探最爲頻繁,是不是說他們會選擇這裏做爲進攻地點呢?”
“很有可能!”我點頭說道:“特别是我師駐守的高地,我們這幾個高地雖說地形複雜不易攻擊,但就像是逼近敵人陣地的一隻觸角,多面受敵。更何況對面敵人的高地地勢還遠高于我軍高地,他們可以居高臨下的爲進攻部隊提供火力援助。範弗裏特既然想在新總統面前表現一下,自然就選擇容易得手的地方以确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