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陣地上一動不動,看着山腳下的那些信号闆表面雖說沒什麽異狀,但心裏卻焦急萬分。陣地上的其它戰士并沒有意識到即将到來的危機,所以依舊還是往常一樣,個個舉着槍聚精會神的瞄準着敵人,随時準備給沖上來的敵人來上一頓狠的。
美軍前進到半山腰,随着一聲令下,就停下了腳步。他們有的在斜面上架起了機槍,有的尋找掩護,更多的則趴在地上,取出工兵鍬開始構築散兵坑。
戰士們看着美軍這樣子,不由有些奇怪了,互相之間看來看去,都不知道這些美國佬在搞什麽鬼!
“美國佬這是怕了?”苗懷志疑惑地問了聲:“是怕了咱們的刺刀吧!感情現在連沖鋒都不敢了?”
“哪呢?”高永祥聽着就不由打趣道:“照我想啊!美國佬這是怕了苗排長的打聲了!”
哄的一聲,戰士們全都笑出聲來。跟苗懷志在同一個坑道裏睡過覺的戰士都知道,這苗懷志兩眼一閉,那呼噜聲可叫驚天動地,簡直就跟坑道外的打炮聲有得一拼了。
“高排長說的對!”也有的戰士接嘴道:“苗排長,你就美美的睡上一覺吧,也好爲咱們炮兵部隊節省點彈藥!”
“要是真管用……你,你以爲老子不願意啊!”苗懷志當然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毛病,這時被戰士們這一番打趣,頓時臉紅得跟豬肝似的,隻逗得戰士們大笑不已。
隻有我沒有笑,因爲隻有我才知道美軍爲什麽停下來。他們當然不會是怕了我們的刺刀,當然,他們也許是真怕了。但他們停下來卻不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們是等着戰鬥機,等着戰鬥機來了以後和它們配合……
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付他們的這種地空配合。一八七空降團是一支空降部隊,而且是一支精銳的空降部隊,他們平時的任務就是深入敵後攻擊重要軍事目标。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要想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與空軍配合是少不了的。
換句話說,地空配合對一八七空降團來說,也許就像我們出操走正步一樣平常了。所以我相信他們能夠配合得很好、很默契。我雖說不願意相信這些,但又不得不承認這些!
“禁聲,禁聲!做好戰鬥準備!”正在戰士們說笑的時候,十号陣地上的李寶成似乎看出了我的神色有點不對,于是當即喝止住了戰士們。陣地上頓時又安靜了下來,戰士們個個都收起了笑容和玩笑,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半山腰正在忙碌的美軍。
“參謀長!”李寶成貓着腰,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我所在的九号陣地,然後在我身旁趴下道:“有什麽不對嗎?美國鬼子是不是要耍詐?”
“不是!”我搖了搖頭,朝信号闆的方向擡了一下頭,說道:“看到了嗎?那些是信号闆,指揮飛機用的!”
“唔!”聞言李寶成不由舉起了望遠鏡朝我說的方向望去,過了一會兒就放下了望遠鏡,皺着眉頭說道:“參謀長的意思是……美軍還想搞僞九師的那一套?用飛機來轟炸我們?我們隻要躲進坑道裏不就成了?”
“不會這麽簡單!”我搖了搖頭說道:“僞九師的信号彈隻不過是爲飛機提供目标,而信号闆,卻可以指揮飛機,達到空軍與步兵的高度協同,我們現在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空軍與步兵的高度協同!”李寶成是個聰明人,聽我這麽一說很快就明白了,不由臉色一變,再次舉起望遠鏡對着敵人認真觀察起來。
“參謀長說的沒錯!”李寶成一邊觀察着,一邊點頭說道:“美軍在半山腰構築工事,一是爲了等待飛機,另一個則是擔心被飛機上投下的炸彈波及。這麽說,等他們工事做得差不多的時候,也就是敵人飛機來的時候了!”
“嗯!”我不由點了點頭,贊同了李寶成的分析。
李寶成放下了望遠鏡,低着頭沉思了一會兒,接着就擡起頭來對我說道:“參謀長,我有一個辦法對付敵人的這種協同!”
“哦?說來聽聽!”聞言我不由一陣意外。
“照我想……”李寶成遲疑了一會兒,又接着說道:“敵人的這種協同應該是這樣。他們知道我們山頂陣地沒人,就用步兵沖鋒,有人就用飛機轟炸。所以山頂陣地絕對不可以沒人,因爲沒人的話,他們就可以輕松占領陣地……”
“你是說……”
“沒錯!”李寶成點了點頭:“在任何時候,我們至少都要保證每個陣地上至少有一個人,即使我們要面對敵人飛機的轟炸。這樣可以給敵人造成陣地上有人堅守的假像,讓敵人始終也不敢放心的沖鋒,讓他們不能輕松的占領我軍的陣地。隻要他們一有停頓,飛機的轟炸一過,我們坑道裏的部隊馬上就可以補充上來!”
聽着李寶成的話,我心下不由一沉。這方法我不是沒有想到過,這其實是一種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每個陣地隻安排一個人,所以互相之間很分散。兵力雖小,但如果每人分配上一挺機槍幾枚手榴彈,還是可以擋上美軍一陣子。這樣就不會有美軍輕松占領陣地的問題,而且因爲人數很少、很分散,所以即使是飛機的轟炸也沒有辦法把他們全部炸死。
但是……讓誰守着陣地呢?597.9高地上一共有十四個陣地,除去二線陣地,需要有人駐守的大慨有十個陣地,也就是說需要十名戰士。這十名戰士,他們不但要暫時頂住敵人的進攻,還要面對敵機撲天蓋地的轟炸……
“下命令吧!參謀長!”見我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李寶成不由催促道:“我也不想這樣做,但是現在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嗯!”我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李寶成說的沒錯,我們現在的确是沒有其它的辦法了,隻能用人命去拼、去頂。這在志願軍部隊裏很常見的事,我相信戰士們很樂意這樣做,也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任務,隻是我下不了這狠心而已。
李寶成見我答應,轉頭就要去安排,但卻被我給攔下了:“暫時不要安排,命令戰士們做好準備,聽我命令行事,咱們先讓美軍嘗嘗苦頭!”
李寶成回過來疑惑地望着我,想問什麽但又沒有問出口,遲疑了下就毅然地點了點頭服從了命令。
服從命令,是志願軍部隊的紀律。但不問明原因就服從命令,就是一種信任。一種相信我能做得好、能辦得到的信任。因爲做爲一個王牌部隊連長的李寶成,同時也是山頂陣地主力部隊的連長,他在這時候完全有資格問清我這麽做的原因,但他卻什麽也沒問。
飛機的轟鳴聲漸漸地的從空中傳來,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明顯。
我舉着望遠鏡對着信号闆所在的方向,靜靜地看着,沒有命令戰士們射擊,也沒有讓他們撤回坑道。我在等,等着美軍的反應……
美軍既然要達到與空軍的協同,就必然要用信号闆向空中的敵機傳遞信息,如果要傳遞信息,就必然要改變信号闆的方位、排列。雖說我不知道這個方位和排列是怎麽樣的,但我卻知道,他們要傳遞一個不同的信息,就必然要用不同的排列。
果然,不過一會兒,我就在煙塵中隐隐約約地看到幾名美軍急匆匆地搬動着信号闆來回奔跑。他們顯然對這些擺放十分熟悉,平時也不知道訓練過多少遍了,所以互相之間配合得很好,還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就已經擺放好了。
我相信,他們這次要傳遞的信息是轟炸的方向和距離。
于是我當即舉起手來,故意大聲對戰士們叫道:“同志們!美國佬的飛機來了!全部撤回坑道……”
戰士們個個被我誇張的表情和聲音搞得摸不清頭腦。話說在這戰場上,下撤回坑道這種命令,都會擔心被敵人聽見而讓他們有機可乘,所以大多都是小聲下令讓戰士們口口相傳,即使我們的敵人是美軍也不例外,哪有像我這樣大呼小叫的……
戰士們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因爲紀律和對我的信任而執行了命令,于是個個都收起了武器往坑道口方向撤退。
我帶着戰士們朝反斜面跑了幾步,回頭看看敵人已經在視線之外了,于是當即下令道:“把命令傳下去,原地隐蔽,做好戰鬥準備,準備進入陣地!”
“是!原地隐蔽,做好戰鬥準備……”
命令在戰士們中一聲接着一聲的傳了下去,戰士們就像是被推倒的骨排一般,“嘩嘩嘩……”的就趴倒了陣地上各自隐蔽。
我掉轉了一個方向趴在地上,匍匐前進了一段距離,又來到了九号陣地。取出兜裏的黑色絲巾把望遠鏡蒙上了,接着再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其實在597.9高地的煙塵中,就算我不爲望遠鏡蒙上絲巾,我想敵人也是發現不了的。當我不能冒這個險,一旦讓敵人發現了這是我的“詭計”,這一套把戲就耍不靈光了!
是的,剛才那一套是我有意做給美軍看的!有時我也在想,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讓美國佬發現了什麽而不上當。但我卻認爲這值得試一下,因爲這對我軍似乎沒有什麽損失。
如果美軍上當的話,必然會改變信号闆的方位通知飛機不要轟炸,接着在半山腰的美軍就會發起沖鋒,這時我就可以讓戰士們上來了。反之如果他們不上當,他們就不會有動作,那我還有時間命令戰士們迅速撤回坑道。
當然,這其中唯一的危險是——我這個參謀長距離坑道太遠,也許來不及逃離敵機的轟炸範圍……
我舉着望遠鏡緊張地觀察着山腳下的信号闆。
沒有動靜,還是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就代表着他們的飛機要轟炸?我不由大惑不解,難道說這些美國佬都已經把我們的孫子兵法給研究透了?知道我了是在耍詐?
終于,就在我要沉不住氣下令戰士們撤回坑道的時候,美軍的信号闆動了,接着半山腰的美軍也動了……見此我不由暗松了一口氣,美國佬終歸還是還沒有感受過感受過我們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源遠流長!
想歸想,我也不敢殆慢,朝着身後的通訊員招了招手,通訊員三下兩下的爬到了我的身邊。
“把命令傳下去!”我下令道:“命令戰士們進入陣地做好戰鬥準備,不過不許讓敵人發現,也不許把槍管伸出去,沉住氣聽我命令!”
“是!”通訊員應了聲,當即就朝後方爬去。
不一會兒戰士們就一排接着一排的爬進了陣地,這時的他們也許也都明白了我的意圖,個個按照我的命令槍上膛、手榴彈揭蓋,躲在陣地裏不冒頭。
再看看美軍,好家夥,一群群争先恐後往咱們陣地上沖。開始還小心謹慎,但看着前面的人沖上去都沒事,也沒人反抗,于是越來越放心大膽,個個都抄着槍朝我軍陣地一路急沖。沒有互相掩護,也沒有隊形,甚至有許多美軍連腰都彎了,就像是一群餓鬼在搶着山頂上的一大塊肥肉!
“嗚……”的幾聲怪嘯,幾架敵機從我們頭頂上飛過,果然沒有投下炸彈。
其實這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在美軍開始沖鋒的那一刻,就已經告訴我們它不會投下炸彈了。否則的話,這一大片炸彈投下來,美軍的傷亡人數還要比我們的傷亡大得多!
于是我又将注意力轉向了正在朝我們沖鋒的美軍,他們還是沒有發現陣地上有埋伏。事實上他們也發現不了,因爲我們在山頂,而且個個都趴在地上,就算有人對他們豎起中指他們也不會知道。
這時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因爲我從沒有想過在這種情況下也可以打埋伏。
近了,更近了!
也許是擔心手雷回滾炸到他們自己,也許是他們相信山頂上不會有人,又或者是當心坑道裏的志願軍會急時沖上陣地,所以他們就算跑到了足夠近也不投擲手雷,依舊端着槍朝我們陣地沖來。随着山頂面積越來越小,他們的隊形也跟着越來越密集,最後幾乎都是前腳碰着後腳擠成一團了!
“打!”見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我大喊一聲就朝敵人投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手榴彈。
戰士們動作也不慢,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等待着這一刻,此時一聽我令下,當即就探出身來朝敵人投下了一排排的手榴彈、炸藥包和爆破筒,甚至還有些戰士還推下了“木雷”。機槍手、沖鋒槍手則突然從陣地裏把槍口射出來,照着敵人就是一通猛掃……
霎時槍聲、爆炸聲、慘叫聲響成了一片。
子彈一排排的打下去,在第一時間就擋住了美軍的前進的勢頭。這時美軍已經擁擠得連趴下去的空間都沒有,但由于他們身上人人都穿着防彈衣,所以并沒有對他們構成多大的傷亡。但不幸的是,這時戰士們投下去的手榴彈、炸藥包響了……
陣地上瞬間就騰起了一道暗紅色的煙霧。之所以說它暗紅,那是因爲這煙霧裏已經充滿了美軍的血,紅色的鮮血摻雜在焦黑的泥土裏,就變成了暗紅。雖說我不是學美術的,但還是覺得,這是戰士們親手配出的世界上最美麗的一種顔色……
爆炸聲過處,美軍的屍體一具具的被抛到了空中,殘肢斷臂四處亂飛,甚至因爲他們離我們的距離很近,有不少屍體和器官都飛進了我們的陣地。這部份美軍還是相當幸運的,因爲他們最終還是如願以償的“攻”上了我們的陣地,雖說上來的也許隻是一隻手或是一條腿!
我相信有許多美軍都不是被炸死的,炸藥的威力雖大,但美軍人人身上都穿着防彈衣,而且非常密集,這使得相對靠後的美軍得以幸免。不過很無奈的是,他們同樣也會被炸彈的沖擊波高高抛起,再加上斜面十分陡峭,所以等他們着陸時,已經是在空中飛行了幾十米的高度了。
所以說他們不是被炸死的,而是摔死的。防彈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子彈、防彈片,但卻防不了高空墜落……所以我就在想,做爲空降師的他們,在空中的時候一定會後悔沒帶着降落傘!
再往後看,原本排着密集隊形的美軍,就像是被一隻強勁有力的巨手往後推一樣,被炸彈的沖擊波給推得硬生生的壓倒。不少美軍當場被震得往山腳下滾去,大多數人則雜亂無章的堆疊在一起,互相擠壓互相推搡,想爬起來都困難就更不用說舉槍還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