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準備!”我同時對着電話和身旁的戰士們下令着。
“是!”戰士們應了聲,當即就有兩人舉着鐵鍬在坑道口前待命,另有兩名戰士則舉着沖鋒槍對準了外面。
“熄燈!”我又接着下令道。
“熄燈!”電話裏頭也傳來李寶成和高永祥的下令聲。
熄燈是爲了不會過早的暴露我們的位置,如果我們還點着煤油燈的話,一旦我們挖通了坑道口,從坑道口透出去的光線很快就會引起僞軍的警覺,這顯然是對我們不利的。
“呼……”的一聲,随着我的命令,很快就有一名戰士吹滅了煤油燈,坑道裏立時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頓了一會兒,看戰士都準備好了,我當即下令道:“行動!”
黑暗中看不見戰士們的動作,隻聽到幾聲輕微的鏟土聲,偶爾還有些金鐵交擊聲。我知道,那是戰士們的鐵鍬撞到了摻雜在泥土中的彈片。
我有些擔心這些聲響會驚動駐守在外面的僞軍,但很快就發現我的這些擔心都有多餘的,因爲這時坑道口方向已經射進來了兩道光線,戰士們已經在坑道口上挖出了兩個洞。
外面的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戰士們一挖通坑道,就清清楚楚地看見外面的景物,一片焦黑松軟的泥土上,正有七、八名僞軍蜷縮在機槍堡裏瑟瑟發抖。這時已是十月底,雖說還沒有下雪,但坑道外的夜裏已經十分寒冷了。
好家夥,見此我不由暗罵了一聲,這些僞軍竟然把機槍堡直接就修建在我們坑道口面前來了。不過這樣做的确也有他的道理,把機槍堡修築在坑道口前看起來危險,但卻可以在第一時間發現我們是否挖通坑道口。而且如果僞軍發覺什麽動靜的話,我們想要在這機槍堡的火力控制下作業,那幾乎就是不可能的。甚至于就算讓我們成功挖通了,敵人機槍堡裏的機槍也可以很有效的壓制住我們坑道裏的火力,從而達到再一次炸塌坑道口的目的。
雖說我們躲藏在坑道裏處于暗處,但僞軍隻需要把機槍、無後座力炮等,一古腦的往坑道裏打就成了。
但遺憾的是,他們絕想不到我們會同時把三個坑道口同時挖開。這樣一來,機槍堡裏的這幾名僞軍,就完完整整地處在我們三個坑道口的包圍之下……
射擊孔不夠大,所以戰士們繼續挖着,隻不過他們爲了不驚動那些機槍堡裏的敵人,所以變得越發小心。突然,這時對面傳來了“铿”的一聲脆響,照想是哪名戰士不小心挖着了一片體積較大的彈片。
這聲異響立時就驚動了機槍堡裏的僞軍,他們呼啦一下就紛紛舉起了手中的步槍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指去。但這樣一來,卻把他們的後背毫無防備地亮在了我們的面前。
無須我的命令,戰士們這時也知道該怎麽做了。負責挖掘坑道口的兩名戰士這時再也顧不上暴露位置,揮着鐵鍬照着坑道口使出全身力氣猛挖了兩下,然後迅速靠到一旁。
幾乎就在那兩名戰士靠邊的同時,舉着沖鋒槍的兩名戰士就很有默契地搶上前去,把沖鋒槍探出剛挖出的兩個小洞,對着機槍堡裏的那些敵人“哒哒哒……”的就是一陣掃射?
慘叫聲霎時就響成了一片,我沒有看到敵人倒下去的身影,隻看到戰士沖鋒槍發出的火光和那兩個小洞外面的一片鮮紅。但是我想,在這種情況下,駐守在坑道口外面的僞軍不可能會再有活的希望了。
槍聲很快就停了下來,舉着沖鋒槍的戰士退到一旁。握着鐵鍬的兩名戰士再次沖了上去。他們這一回不再像剛才那麽小心了,而是舉着工兵鍬大開大合,幾下就把那兩個小孔擴大,接着直接把鏟下來的土推到了坑道外面。
坑道口又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帶着硝煙和血腥味的空氣直灌進來讓我不由精神一震……坑道外的空氣雖說也是混濁不堪,但跟坑道裏的比起來,卻不知要好過多少倍了。
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這時我才注意到了倒在坑道外的僞軍屍體。話說這樣是在現代,看到這樣幾具鮮血淋淋的屍體,不把我吓死了才怪了。但現在在戰場上看多了,這些屍體竟然都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力,以至于空氣對我的刺激都比它們強一些……
戰士們也不說話,一窩蜂的就有七、八個人沖出坑道口,匆匆忙忙的就去撿那些僞軍身旁的武器……有機槍、無後座力炮,甚至還有一個火焰噴射器……他們有的撿武器有的搬彈藥,抓着了就用最快的速度往坑道裏頭搬,不一會兒就運了一大堆到坑道裏頭。
而這一切,從戰士們挖通坑道打死僞軍起,直到戰士們把僞軍的武器全部運進坑道,前後隻不過用了五分多鍾的時間,這時其它的僞軍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就是志願軍戰士的作戰效率,有很多事情,在他們之間是不需要命令、也不需要說,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該怎麽做,他們每一個人似乎都是整體的一部份。
我本來并沒有想着要跟戰士們一樣跑出去撿敵人的裝備,因爲我相信戰士們會做得很好。而且我做爲一個參謀長,實在也不适合親身犯險去做這種撿彈藥的事。
直到我在坑道外灰暗的光線中,看到了一個劃着“十”字的急救包。戰士們的注意力顯然都集中在了僞軍手中的武器上,完全就沒有注意到這玩意。
這時我腦海裏情不自禁的冒出了昨晚在坑道裏因爲沒有藥口而隻能任傷口腐爛的戰士們。正想沖出去,但偏偏在這時頭頂上卻傳來了僞軍援軍的叫喚聲和腳步聲。
怎麽辦?出去還是不出去?
我已經錯過了出去的最好時機了,如果出去的話也許會什麽也拿不着,反而還會賠上一條性命!
理智告訴我不能出去,但一想到坑道裏那麽多戰友正在咬牙強忍着病痛的折磨,不由一咬牙,端着步槍就沖了出去!
“參謀長!”
“參謀長……”
……
戰士們根本就沒有想到我會來這麽一着,等我跑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大事不妙,但想阻擋也已經來不及了。
“砰!”
“哒哒哒……”
槍聲和叫喚聲很快就響了起來,僞軍援軍趕來一發現他們的戰友全都無一幸免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接着又看見我竟然還不知死活的跑出來,哪裏還會輕易放過我,當即舉起各式武器朝我打來一片片的子彈。
但可惜的是,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掌握不好提前量,再加上我冷不防的就這麽跑了出來,他們在匆忙間也是亂打一氣,所以子彈總是落在我的後面。
坑道口離敵人的機槍堡不遠,不過幾秒鍾的時間就來到了那個急救包前。子彈就在我後面緊追不舍,我一刻也不敢停的抓起急救包一個翻身就躲進了機槍堡裏。子彈“刷刷……”的就從我頭頂上飛過,也有的打在沙袋上發出一陣撲撲的響聲。
僞軍們打了一陣後,就發現從他們那個角度打不着躲藏在機槍堡裏的我,于是就停止了射擊慢慢朝我靠近。
這時我腦袋就在飛快地想着:如果我掉頭跑回坑道的話,那肯定躲不過身後子彈的追擊,而且那些僞軍也做好了我會跑回去的準備,這樣的話我難免要落得個身中數彈而亡的結局。
于是我一咬牙,抽出了一枚手榴彈拉燃了,往自己腳下一丢,看着那枚手榴彈冒了一會兒白煙,就乘着僞軍沒有打槍的時候,猛地一躍就朝對面的坑道跑去。
我這一躍大出僞軍的意料之外,在他們的潛意識裏,總以爲我從哪裏來自然就會回哪裏去,哪裏會想得到我竟然會朝另一個方向跑,出乎意料之下,那一片子彈再次打歪了。
但我的危險還沒有過,我的目标實在太明顯了,那就是正對面的那個坑道口。隻要稍有作戰經驗的敵人,很容易就會把握住這個重點,他們不需要用槍追着我,隻需要用火力控制那個坑道口,那麽任我怎麽跑,最終還是要送到他們的槍口之下……
這時我丢在機槍堡裏的那枚手榴彈響了,隻聽“轟”的一聲,硝煙、碎石,和泥土,伴和着僞軍的屍體和鮮血一起飛了起來,再加上僞軍亂打一氣的子彈,四周霎時就亂成一片,甚至就在我眼前的坑道口都變得模糊不清。但我相信自己還是可以憑着印像沖進去,雖說我是路盲,但還沒有盲到剛看到就忘的地步。
是的,那枚手榴彈是我故意丢在機槍堡裏用來迷惑敵人視線用的。我并不擔心自己會被手榴彈的彈片炸傷。那枚手榴彈是在機槍堡裏爆炸,手榴彈呈輻射狀爆開的彈片,下半部份大多會被機槍堡周圍的沙袋給擋着。我隻要稍稍貓一下腰,就可以成功地躲過彈片。
當然,如果很碰巧,有什麽彈片會從沙袋間的縫隙穿過,然後再十分準确的打在我的身上的話,那我也死得無話可說了!
在我路朝前跑的時候,不斷有東西飛射在我的背上、頭上,我分不清這些打在我背上的東西,到底是碎石、泥土,還是别的什麽東西。
但願不是子彈或是彈片吧……我來不急細想,隻使出吃奶的勁,不顧一切的往坑道口的方向狂奔。因爲我知道,一旦手榴彈爆炸産生的震撼和煙霧褪去,我就可能再也無法活着回去了。
終于,隻感覺眼前一黑,我就鑽進了坑道裏。從相對亮的外面鑽進黑暗的坑道,讓我暫時失去了視線,一直往前沖的身形也不由跟着一滞。這時,黑暗中伸出幾雙有力的手,二話不說就把我拉進了坑道深處。
“安全了!”直到這時,我才松了一口氣。
“參謀長!你這是怎麽搞的!”李寶成的聲音在我身旁響了起來:“你身爲一名團參謀長,身爲597.9和537.7兩個高地的指揮官!平時帶隊打仗我也不說你,可是你現在怎麽能……”
在坑道裏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适應了裏面的光線,也不理會李寶成的責怪,把手裏的急救包往李寶成手裏一塞,下令道:“把這個馬上給傷員送去!”
李寶成接過急救包一看,很快就明白了。他盯着那急救包發了一會兒愣,才重重地點了點頭,在我面前畢恭畢敬的敬了一個禮,應道:“是!”
說着抱着那個急救包就往坑道裏跑。
“參謀長!你沒事吧……”這時就見高永祥匆匆忙忙的從通道裏鑽了出來,看到我安然無恙,就不由松了一口氣。随後又嘿嘿笑了起來:“開始我還不知道是你,還說是哪個戰士這麽機靈呢!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就能想到這麽好的辦法來躲避敵人的子彈,還想派人去把這名戰士叫過來呢!後來聽了電話兵的報告,才知道原來就是參謀長你……”
“怎麽?參謀長就不能上戰場打仗了麽?”我沒好氣地回答道:“我要是沒兩手硬的,能做你們的參謀長?”
“那是那是!”高永祥陪笑道:“不過參謀長這兩手,好像硬得過份了點,這要是咱們其中的任何一個,有一隻手一條腿能回來就算不錯了。參謀長就愣是一個零件都沒少……”
“這可不一定!”我上下打量了高永祥一番,打趣道:“我看高排長你……也能行!這樣吧!要是你不信,也這麽出去逛一趟,我打賭你肯定沒事!”
“别别别……”高永祥趕忙作揖道:“我認輸,我認輸了還不成麽?”
哄的一聲,身旁的戰士們全都笑成了一團。
“參謀長,抽根煙!”一名戰士給我遞上了一根煙,說道:“壓壓驚,您就在這休息一會兒,接下來就看咱們的了!”
我接過了煙,在昏暗的光線中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原來是剛剛見過面的迫擊炮手王昌盛。之後我才發現他手裏正抱着一門迫擊炮。于是我不禁一陣懊惱,幾乎就有些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在剛才那一陣奔逃中被炸壞了。
就在我懵頭懵腦時,王昌盛已經抱着迫擊炮帶着助手跑向了坑道口。接着随随便便的把迫擊炮往坑道口上一架,助手很有默契的就把早已抓在手上的迫擊炮炮彈往迫擊炮裏一放……
“騰!”的一聲,接着坑道外很快就傳來了一聲爆炸,幾名僞軍就慘叫着從上面掉了下來。
接着又是“騰騰”兩聲,在我沒有看見的地方又傳來了兩聲爆炸聲,這一回雖說沒有人從上面掉下來,但天上卻像下起了一場血雨,而且這血雨中偶爾還帶着一支手、一支腳,或是幾根手指。
打完了三發炮彈,這王昌盛也不欣賞下自己的作品,抱起迫擊炮就跑了回來,在我面前呵呵笑道:“參謀長,俺打的就是剛才朝你打槍的那些家夥,這下也算是爲您報仇了!”
“嘿!老王啊!”在旁邊的高永祥聽着這話卻不樂意了:“我說這參謀長好端端的站在咱們面前不是?你這是報啥仇啊?”
“這個……”聽着王昌盛不由一時語塞,不過他略一沉呤之後就回答道:“那,那就是替參謀長出氣吧!”
“出氣也不合适吧!”高永祥笑道:“咱參謀長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溜達了一圈,一根毛都沒傷着就回來了,這氣得跳腳的該是敵人才對!”
“那……”聽着高永祥的話,王昌盛又沒話說了。但所爲姜還是老的辣,他想了想後,就回答道:“那我這就是爲咱們犧牲的同志報仇,替被壓迫的朝鮮老鄉出氣!”
“好!”
“說的好!”
周圍立時就傳來了一片叫好之聲,高永祥也舉起拳頭說道:“同志們,咱們向王昌盛同志學習。咱們打戰,爲的就是爲犧牲的同志報仇,替被壓迫的朝鮮老鄉出氣!堅決把美帝國主義侵略者趕出朝鮮的領土!”
“爲犧牲的同志報仇!”
“替被壓迫的朝鮮老鄉出氣!”
“打倒侵略者!”
………
霎時坑道裏的口号聲就響成了一片。這時我才發現,原來要激發戰士們的戰鬥激情,有時并不需要我們這些領導、幹部,隻需要一名普通的戰士無意間說了這方面的一、兩句話,很快就會引起其它戰士的共鳴。
這種共鳴,在我這個現代人的眼裏,或者說在大多數現代人的眼裏,會以爲很傻、很可笑。甚至就在我們坑道外面的僞軍,聽着我們的口号聲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美軍對這種現像的解釋,就是它是赤色份子的某種催眠和洗腦,但它卻實實在在的能激發戰士們的戰鬥力和戰鬥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