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9高地上,胡彪的部隊原本就與敵人打得難分難解,我的警衛連一上去,勝利的天平很快就朝志願軍戰士這一方傾斜面,再加上剛才的那個大爆炸,隻炸得美軍傷亡慘重,就算沒有被炸死的也被震得暈頭轉向的根本就不知道反抗。正在與志願軍混戰的敵人這時也徹底崩潰了,他們要麽在一愣之下就倒在了志願軍戰士的刺刀之下,要麽就無奈地舉起了雙手。
美軍的防禦一松,志願軍戰士就大聲喊着殺勢如破竹地沖上了山頂陣地。
“把俘虜押下去!所有單位進入反斜面構築防禦工事!”一路踩着屍體爬上了222.9高地,我馬上就朝戰士們下令着。
“是!”戰士們應了聲,很快就去安排了。
我這麽着急的要把俘虜押下去的原因,是知道在戰場上敵人可不會跟我們講什麽信義。就像100獨立營的日裔美軍一樣,他們既然可以混在我軍的部隊中對我軍突然發動襲擊,同樣也可以在當了俘虜之後瞅準時機對我們突然發難。
我軍剛剛才拿下這個高地立足未穩,一旦敵人的援軍趕到,而與此同時俘虜又在我們内部搗亂,則很有可能辛苦取得的戰果就要丢掉了。
看着一個個舉着雙手垂頭喪氣的從我身旁走過的日裔美軍,再想想這一路上來在斜面上倒下的戰友,我心中不由殺心暗起,兩手緊了緊手中的M1步槍,食指很自然的就伸向了扳機……
就在這時,東面突然傳來一陣緊密的槍炮聲,讓我意識到搶攻敵人158.6高地的戰鬥還沒有結束,于是二話不說,帶着警衛連的戰士們就朝高地的右翼跑去。
跑到了右翼,跳進了美軍早就挖好的一條戰壕裏往下一看,鍾朝楊的坦克部隊已經按照計劃穿插進了兩個高地之間的山谷裏,這時正用坦克炮和機槍瘋狂地朝躲藏在戰壕中美軍打出密集的子彈和炮彈。
但由于角度的原因,而且美軍也大多躲藏在山頂陣地的戰壕中與志願軍作戰,所以這些炮彈和子彈的命中率不大,敵人還是在戰壕中硬撐着。
警衛連的戰士們也不用命令,在戰壕上架起了槍瞄準了那些敵人就扣動了扳機。話說這條戰壕或許是美軍構築起來爲158.6高地提供火力支援的,那位置是相當的好,再說158.6高地離我們又近,直線距離大慨隻有一百多米,戰士們幾乎就是在那些日裔美軍的頭頂上開槍。隻一排子彈打過去,就打得那些美軍慘叫連天。緊接着,等戰士們架好了幾挺機槍和幾門迫擊炮照着敵人戰壕一陣亂轟亂打之後,敵人的幾個火力點立時就沒了聲音。
此消彼長之下,随着一陣歡呼,負責在另一面進攻158.6高地的三營戰士就把紅旗插上了山頂。
槍聲慢慢的稀疏了下來,炮聲也有一聲沒一聲的,夾攻這兩個高地的志願軍戰士在反斜面上勝利會師的歡呼聲就一陣高過一陣的響徹在高地的上空。
538團與師部會師,就意味着我們已經脫離100獨立營的包圍圈,勝利地取得了這場混戰的最後勝利。而在這時,山谷的兩側才響起了一陣陣坦克的轟鳴聲。
我沿着戰壕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緊跑了幾步,借着照明彈的亮光透過步槍上的瞄準鏡朝山腳下望去。一輛接着一輛嚴陣以待的美式坦克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有“謝爾曼”也有“潘興”,炮口無一例外的瞄準我們剛剛拿下的正斜面,高射機槍黑洞洞的槍口在機槍手的操縱下轉來轉去四處尋找目标。坦克後則跟着一隊隊的步兵,同樣也是小個子的日裔美軍,個個都借着坦克的掩護舉着手中的步槍警戒。
接着,當他們終于看清山谷中除了死屍外一個人、一輛坦克也沒有的時候,速度終于慢了下來,步兵中的步槍也沒精打采地垂了下來,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因爲,他們知道自己來遲了,他們的戰友已經在中國軍隊的進攻下全軍覆沒了。他們的到來,不過是來見證戰友的失敗而已。
看到美軍的這番陣容我不禁暗自慶幸了一聲,如果222.9高地和158.6高地上的美軍能再多堅持一會兒的話,哪怕隻是一會兒,我軍的攻勢也很有可能會在這些援軍面前迅速崩潰。那時的結局,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不過戰場上從來就沒有那麽多如果,事實就是我們在美軍援兵趕來前及時拿下了這幾個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高地。也許,我還應該感謝下朝鮮這多山的地區和年久失修的公路,因爲正是有了它們,才讓美軍的援兵直到這時才趕到這裏。
“打!”也不知道是誰下的命令,隻聽一陣爆豆般的槍聲,駐守在高地上的志願軍戰士就朝那些遲來的美軍援軍打出了密集的子彈,迫擊炮也朝美軍坦克發射出了一發發的炮彈。霎時就把這支十分整齊地進來的美軍打得陣腳大亂。
他們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與我們對峙是沒有意義的,于是一邊舉起步槍朝我們陣地亂打一氣,一邊狼狽借着坦克的掩護後退,隻看得戰士們哈哈大笑。
“團長!崔團長……”這時有幾個聲音在我身後叫着。
我回過頭來一看,隻見兩名手裏拿着托卡列夫手槍的志願軍戰士貓着腰走了上來。看到了我,不由收起了手槍露出了笑臉朝我走來。
見此我不由一愣,認真看了看他們被炮火熏黑的臉,好像有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了!
“打得好哇崔團長!”爲首的一個人熱情地伸出了雙手與我握在一起,接着又一揮拳頭說道:“這些小日本,還真他媽的!我的團連續沖鋒了十幾次也沒能沖上來,要不是崔團長在背後摸了他們一把,我們這回還沒法替死去的戰友報仇了!”
“唔……”聞言我這才想起來,面前的兩位是539團的團長和政委。幾天前我們在師部開會的時候有見過一次,不過那時隻是匆匆的自我介紹下,所以我對他們的印像才不深。
“王,王團長……”想了好半天,我才依稀記得面前的這位團長姓王,于是再次同他握了握手:“聽你的口氣,你們團損失了不少戰士是嗎?”
王團長臉色嚴肅地點了點頭:“粗算了下,死傷大慨有三百多人吧!眼看着就要回國了,可他們卻……”
539團會受到這麽大的損失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們進攻的是敵人的正面。雖說他們隻是佯攻牽制敵人的兵力,但他們要面對的是美軍花了幾個月修築起來的鋼筋混凝土工事。那些工事現在已經在我們手中,所以我也看到過,那就是隻要幾個人在裏面架上幾挺機槍,就可以輕松地擋住一整支進攻部隊。
“崔團長、王團長!”站在身旁的政委接嘴說道:“我軍的傷亡是很大,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出色地完成了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達到了戰略目的。我想,那些犧牲的戰士們也會爲我們感到高興、感到自豪的!”
聽着政委的話,王團長不由點了點頭,而我卻隻能是一聲苦笑。也許,那些犧牲的戰士的确會如政委說的那樣,爲這次戰役的勝利而高興、而自豪,但我卻不會。
因爲這時我心裏想的,就是這些犧牲的戰士,他們離回家僅僅隻有一步之遙。
随着敵人的退去,我身上緊崩着的神經也跟着放松下來。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眼望了望高地四周。戰士們正忙着在死人堆裏修築着工事,擔架隊和收容隊已經跟了上來,活着的、死了的、昏迷的,全都一股腦兒的放在擔架上擡了下去。
他們在這個部隊裏,不過就是一個傷亡數字,不過就是一個編号。但我卻知道,在遙遠的祖國,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家人,每一個人都有親人在家裏守候……
“崔團長,王團長!”正在我亂想的時候,兩名通訊員跑了上來向我們報告道:“龐師長命令你們把部隊拉回去,把陣地留給540團一營防守,并讓你們到師部彙報!”
“是!”我和王團長應了聲,再次握了握手,就回到自己的陣地下命令去了。
也許有人會對龐師長的這個命令感到奇怪,以爲我們千辛萬苦、死傷了那麽多人攻下了這幾個高地,現在卻隻安排了一個營的人防守。平均每個高地駐守的戰士不過隻有一個連。但我卻知道龐師長的這個命令是必然的。
主要的原因,是這幾個高地地勢雖然重要但卻并不大,如果安排了太多人駐守,被美國佬的一頓炮彈打過來,那還不是被打得個亂七八糟的。
美軍挖掘的用于躲避炮火的藏身坑道,對于他們來說是反斜面,但對我們來說就是正斜面。正斜面正好是美軍炮火能炸得到的地方,所以所有的坑道全都不能用,否則就隻有等着挨炸的份。反斜面上的工事倒還是可以用,但也大多是一些碉堡、混凝土工事、戰壕、交通壕之類的。這些工事雖說堅固,而且稍加改造就可以成爲我軍反斜面上的火力點,但卻藏不了幾個人,這也決定了我們隻能在高地上安排較少的兵力駐守。
這也是我軍作戰的一貫方式,志願軍總是在前沿陣地安排較少的兵力駐守,有時一個陣地上隻有一個排或是更少。當敵人對我軍前沿陣地發起進攻時,守軍隻要抵擋一陣子,後方很快就會派上援軍。
538團的戰士都很清楚志願軍的這種作戰習慣,所以在聽到命令後全都沒有任何異議,與前來的交防的戰士互相握了握手、道聲珍重後,就随着我一起走下了剛才還爲其打生打死的陣地。
※※※※※※※※※※※※※※※※※※※※※※※※※※※※※※※※※※※※※
“哈哈……打下來了!打下來了!”
把戰士們帶回到二線陣地休息後,我就與李平和帶着徐永維和張明學朝師部走去,剛走到坑道外就聽到裏面傳來了龐師長的笑聲。
我和李平和在得到允許後就掀開黑布走了進去,卻發現其它團的團長和政委全都到齊了。此時見我走進來,個個都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我,有的更是主動起身與我握手并給我讓了座位!
軍人,其實也很現實。
隻不過他們的現實,不是在金錢上的現實,也不是在物質上的現實,他們是打仗的現實。隻要誰打仗打得好、打得狠,誰立的功勞多,他們就服誰、就佩服誰!
“是啊!預定的幾個高地都拿下來了!很順利!”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龐師長是在打電話,聽他的口氣像是在向上級報告。
“不過出了點意外!”龐師長繼續報告道:“我們正好趕上了敵人換防,所以敵人兵力多了好幾倍啊!而且是戰鬥力很強的美100獨立營!對,對……就是那隻小日本部隊!是!請首長放心,我們絕不會把陣地丢掉!是!”
當龐師長挂上電話時,我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他笑呵呵掃了我們一眼,當看到我時就喲了一聲:“咱們的常勝将軍也來了啊!難怪我剛才就感覺到一股貴氣了!”
哄的一聲,戰士們全都被龐師長這話逗得笑出聲來。
“怎麽樣?”龐師長随手就朝我們丢下了幾包煙,随口問道:“打得吃力不?”
“不吃力!才剛熱身呢!”
“嘿,師長!”有的戰士接過煙後就叫道:“你到底藏着多少煙啊?這都一包一包的丢!”
“你們哪!”龐師長笑道:“你們下次如果還打勝仗,我就一條一條的丢!”
“好!”聞言戰士們起哄道:“到時師長你可别反悔了!”
“就怕師長到時培不起,把内褲都給當喽!”
哄的一聲,戰士們再次笑成了一團,坑道裏一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說說情況吧!”笑了一陣,等戰士們互相都把煙點上了,龐師長就接着問道:“傷亡大不大?”
傷亡數字的統計,是戰後由基層連隊清點出來,然後層層上報,最後才彙總到我們團部的,所以龐師長也的确不知道這個數字。
剛才還笑成一片的戰士們,這時就不由全都愣住了。嘴裏叼着煙的就皺了皺眉頭,吧吱吧吱地深吸了幾口,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濃煙。還沒把煙點燃的就歎了一口氣,丢掉了正燃着的火柴,把煙放回兜裏。
“報告師長!”540團的團長最先站了起來,他挺了一下身說道:“我團犧牲一百三十五人,傷七十二人!”
“我團犧牲二百五十三人,傷八十七人!”報告的是539團團長,我注意到他在報告的時候,臉上肌肉都跟着跳動了一下。
我知道那種感覺,那是一種來自于内心深處的痛!那是一種任何人都裝不出來的真實。仗打到現在,各個團的人數都不足千人,這一場仗就傷亡了三百多人,幾乎就是去了三分之一,可想而知這仗打的是多麽的慘烈。
“崔團長呢?”見我沒有報告,龐師長不由問了一聲。
“唔!”正在走神的我這時才反應過來,趕忙站起身來回答道:“我團犧牲一百七十四人,傷四十五人!”
我彙報完之後,坑道裏就轉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戰士們都沉默不語,隻有香煙的煙霧肆意在空氣中燎繞。
“不容易啊!”良久,龐師長才歎了一口氣,點着頭說道:“戰士們都是好樣的!你們也都是好樣的!每一個團,犧牲人數都比傷亡人數多!”
龐師長這話中的意思,戰士們明白,我也明白。
事實上,隻要是一名軍人,應該都會明白在一場主動進攻的戰役中,犧牲人數遠大于受傷人數是一個什麽慨念。
那就是輕傷不下火線,那就意味着戰士們都在拼盡最後一滴血,即使受傷了也要在戰場上盡力發揮出一點作用……
如果是一支小部隊或是一支精銳部隊會出現犧牲人數大于受傷人數那還不奇怪,但我們卻是每個團都是這樣,而且有的犧牲人數還是受傷人數的幾倍!
我不知道戰士們是用怎樣的一種精神去戰鬥,用怎樣的态度去面對死亡的!我隻知道,如果是我的話,絕做不到他們那樣。
戰士們沉默着,龐師長也沉默着。過了好一會兒,龐師長才默默地掏出了一包煙,從中取出一支叼在嘴裏。那支煙在抖動,應該說是龐師長的嘴唇因爲激動而在顫抖,這使得他花了好大的勁才把那支煙點燃。
讓人意外的是,龐師長把煙點燃後就把它輕輕地放在桌子邊緣,接着又點燃了一支,再點燃了一支,一共點了三支并排放在一起。
這時我才明白龐師長的意圖,那三支香煙袅袅地冒着輕煙,就像是三根用于祭拜的香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