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團長!”當敵人的炮聲和飛機的轟炸聲停下來的時候,李平和就給我遞上了一根煙:“又打勝仗了,打得好!打得漂亮!不過勝仗歸勝仗,有些問題,我覺得還是應該提醒你注意下……”
來了,聞言我不由苦笑了一聲,随手接過他遞上來的香煙應道:“說吧!你是政委,這關于部隊思想政治上的問題,還是你說的算!”
“話不能這麽說!”李平和平靜地回答道:“大家是同志,目的都是把革命工作做好,誰對就聽誰的,沒有誰說了算的問題,各位參謀長也來聽聽,如果我有什麽地方說的不對的,大家也可以提出來,大家讨論讨論!”
蔣春增等人聽着這話,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圍了上來。
“是這樣的!”見大家都到齊了,李平和就扯開了話題說道:“我很佩服崔團長在軍事上的謀略和才幹,但有件事我一直擱在心裏,因爲怕打亂這幾天的作戰部署,所以一直沒有提出來,難得這會兒我們又打了個大勝仗,有了一點喘息的時間,我就提出來跟大家商讨下!”
說到這裏,李平和一邊給大家分着煙,一邊繼續說道:“目前,咱們538團在軍事上取得的勝利是有目共睹的,上級也對我們取得的成績給予了很大肯定。但是,我認爲越是在這時候,我們就越是要注意思想路線上的問題……“
點着了煙,李平和淺吸了一口接着說道:“炮兵、裝甲兵、步兵多兵種協同作戰,這在我們革命隊伍裏可以說是從未有過的,今天發生在了我們538團身上,我做爲538團的政委,對此感到很榮幸、很自豪。但我們現在可以說是走在180師的前面,走在60軍的前面,甚至是走在整個革命隊伍的前面,所以咱們的壓力很大啊!咱們的路線一旦走錯了,那就會帶動一大批人走上歪路喽!”
“李政委!”聞言劉順義不由有些奇怪地問了聲:“我們沒有走錯路吧!咱們還不都是堅決執行上級的命令、嚴格按照上級的指示作戰的嗎?”
“這我不否認!”李平和點了點頭:“但是有些方面,我們應該和美帝國主義劃清界線嘛!昨天,崔團長竟然在大會上号召我們全團的戰士向美帝國義學習,雖然崔團長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學習美帝國主義的作戰方法,再用這些方法來打倒美帝國主義,有些同志還把學習美帝國主義的方法當作是繳美國佬的槍!但是……同志們!咱們要清楚的認識到一點啊!美帝國主義的作戰方法,那是思想上的東西,跟他們手上的武器是不一樣的!”
“唔?”聞言黃先華臉上不由露出愕然的神色,喃喃自語地說道:“咱們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
“同志們!”李平和揮舞了一下拳頭說道:“咱們都是革命軍人,必須要做到以階級鬥争爲綱,堅定共産主義信仰和維護社會主義人民民主政權,時刻保持着階級鬥争的警惕性,堅決抵制帝國主義糖衣炮彈對我們思想上的毒害!美國佬在戰場上打不倒我們,可不能讓他們在思想上把我們打倒喽!”
“李政委!”蔣春增不由有些疑惑地問道:“古人不是還句話叫‘師夷長技以制夷’嗎?我覺得我們現在學習美國佬的打仗的方法也沒錯啊?這不能說我們在思想路線上走歪路吧!”
“蔣春增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平和點着頭說道:“我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同志們應該認識到一點,當時說這句話的時代背景是封建社會,而我們現在走的是社會主義社會道路,不同的時代背景對政策的要求也是不一樣的嘛!我們如果這樣做,是很容易犯修正主義錯誤滴!”
“政委!啥叫修正主義?”李暗趁着李平和停頓的時候就問了聲。
“李暗同志問得好!”李平和解釋道:“修正主義,簡單的說呢!就是表面上走的是社會主義道路,但是骨子裏卻是資本主義的那一套!有很多同志的思想,就是一點一點的被帝國主義的思想腐蝕、毒害,接着在不知不覺中走上這條道路的!所以……我們要與帝國主義劃清界線,階級鬥争是一分一秒也不能放松!否則的話,現學習美軍的作戰方法,以後就是學習美軍的生活方式,接着就是學習美帝國主義的精神……這些都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是萬萬要不得滴!我們現在學了美軍的作戰方法,表面上是可以得到了點好處,但從長遠來看卻是會讓我們偏離社會主義路線,走上一條不歸路。”
頓了頓李平和又接着說道:“有句話說的好,‘任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同志們千成不要小看資本主義的這一點點苗,等它在我們心裏紮下了根,再抽枝發芽長成一顆大樹,那時候再想把它挖掉、砍掉,就不容易喽!”
被李平和這麽一說,大家都不由沉默了。我也是無言以對,昨天我在會上說到要向美軍學習的時候就看到李平和的表情有點不對。來到這個時代這麽久,而且還進過政審處,對這時代多少還算有些了解,所以也知道他肯定會因此向我提出思想政治上的問題。但就算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沒有想到他會把這個問題上升到這種高度……
“崔團長!”李平和又接着說道:“我說這些話,并不是針對你個人,而是爲了我們整個隊伍着想。特别是崔團長你身爲一團之長,如果沒有認識到這個錯誤,而且還在大會上号召戰士們學習美軍的作戰方法,這是很不可取的!這會給我們的思想政治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希望崔團長以後能注意下這點……”
“李政委!”我打斷了李平和的話道:“我是一個隻會打仗的粗人,不懂這些大道理,我隻知道怎麽樣打可以打勝仗,怎麽樣打可以讓戰士們少一些傷亡,我就怎麽打!我可不管這些方法是誰的!”
“你……”李平和被我氣得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正要再次發表一番高談闊論,坑道外突然又傳來了一陣炮聲,炸得坑道裏什麽話也都聽不見。李和平張了幾次嘴想說話,但還是因爲那炮聲而放棄了。
看着面前憋了一肚子的話卻說不出來的李平和,我不禁偷笑了下,沒想到這次爲我解圍的還是美國佬的大炮……
“崔團長!”炮聲一停就有一名戰士跑進坑道來報告道:“團長,敵人開始進攻237高地了!這回來的是美國佬!”
“唔?來的是美國佬?”我怎麽還會放過這麽好的脫身機會,轉身就對李平和說了一聲:“李政委,外面開打了,我上去看看情況!”
“崔團長,崔團長……”李平和在後頭一路叫着,但是我哪裏會理會那麽多,頭也不回地鑽出了坑道。
一鑽出坑道就不由松了一口氣,全身也沒來由的跟着一輕……
當我帶着警衛員、通訊員爬上317高地時,正前方237高地上的戰鬥已經打響了。我居高臨下地舉起望遠鏡往下一看,還真是美軍。而且這些美軍似乎還與其它美軍有些不一樣。因爲他們完全就不像其它美軍一樣,躺下幾個人就撤到後方打上一陣炮……看着眼前這隊美軍一路悍不畏死地挺着刺刀、沖鋒槍往前沖的樣子,那作戰風格倒有幾分像僞首都師的部隊。
“查清楚他們的番号了嗎?”我收起望遠鏡随口問了聲。
“還沒有!”通訊員搖了搖頭說道:“敵人才剛開始進攻,還沒來得及抓幾個‘舌頭’問問……”
“立刻去通知馬連長!”我當即對通訊員下令道:“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陣地,需要支援的時候給我們發個信号。還有……抓幾個俘虜問清楚敵人的番号!”
“是!”通訊員應了聲轉身就順着交通壕往237高地跑去。
“團長!情況怎麽樣了?”這時李國強也跑了上來趴在我的身邊,張嘴就罵:“他媽的美國佬,咱們把電話牽到237高地上,他們一頓炮火就把電話線全炸爛了,現在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
說着也不多問,舉起望遠鏡就觀察起來。
也難怪李國強會這麽緊張,駐守在237高地上的那個部隊就是他手下的一個連隊,連長叫馬小虎。
據李國強所說,這個馬小虎是跟着他十幾年的兵,李國強當連長馬小虎就當排長,李國強當營長馬小虎就當連長……總之就是同生共死了十幾年兩人都沒分開過。馬小虎就是李國強的左膀右臂,兩人上了戰場各帶一支部隊,那就像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用不着通訊員也能知道怎麽配合着打!
據說在打小日本的時候,他們就憑着這點來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摸了小日本的營指揮部……
“團長!”李國強一邊看着戰場上的情況,一邊就跟我說道:“其實你用不着下那個命令,馬小虎這小子倔着呢!如果沒有上級的命令,他是一步也不會離開陣地的!唔……這幫美國佬可有些不一樣啊!”
“嗯!”我應了聲:“這幫美國佬看起來不是那麽好對付!李營長,去組織些迫擊炮,好爲237高地提供些火力援助!”
“是!”李國強應了聲轉身就走。
317高地雖說是居高臨下,但是兩座高地之間相距足有一千多米。在這個距離上,我們手中所有的武器都打不到217高地,當然除了迫擊炮外。于是能爲他們提供援助的除了它就沒有别的了。
這時随着一陣陣爆炸聲,美軍已經依靠着他們強大的火力掩護攻上了山頂。
反斜面攻勢在與美軍對決時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山頂陣地很容易就會讓美軍攻陷。不過這麽說似乎也不大準确,應該說是美軍所擁有大量的現代化裝備,坦克炮、高射機槍、火箭筒等等,這些武器在正斜面上能夠發揮出很大的作用,如果志願軍堅守在山頂陣地的話,會造成許多不必要的傷亡,反斜面工事也失去了意義。所以在與美軍對陣時,志願軍總是會先一步讓出山頂陣地,讓美軍的這些直射武器失去作用。
當然,如果與火力相對較弱的僞軍對陣,那情況又會有所不同了。
“團長!迫擊炮都準備好了!”不一會兒李國強又趴回到了我的身邊。
“嗯!”我點了點頭,注意力始終都放在那些沖上山頂陣地的美軍。
打仗打到這時候,美軍也知道反斜面陣地的厲害,這回也學乖了,不再像以前一樣冒冒失失地直接沖上山頂當志願軍戰士們的靶子,而是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慢慢地往上爬,爬到一定的高度也不冒頭,手雷劈頭蓋腦的就往反斜面上亂丢一氣。頓時反斜面上就爆起了一團團塵土和碎石,但這時志願軍的反斜面工事也已在戰争中逐漸成熟。工事裏,戰士們不是躲藏在手雷的死角裏,就是在距離山頂陣地較遠的地方,那一排排的手雷根本就對戰士們構不成什麽威脅。
守在棱線上的志願軍戰士也不示弱,也用一顆顆手榴彈回敬着那些攻上來的美軍。
正所謂天做孽猶可恕,自做孽不可活,正斜面上的石頭早就讓美軍的各式火炮給炸平了,根本就沒有什麽死角,所以志願軍戰士每投出一顆手榴彈,總能炸得幾個美軍翻滾到一旁慘叫不已。接着我發現,竟然還有戰士朝美軍方向投反坦克手雷。
這時在我望遠鏡的光圈裏出現了怪異的一幕,攻上山頂陣地的美軍與守在棱線上的志願軍,雙方相距不過幾尺,幾乎就是面對面,但他們卻是誰也看不誰的在互相朝着對方投手榴彈,都希望能置對方于死地……
雖說以往我自己也親身經曆過這樣在反斜面上的手榴彈大仗,但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卻還是頭一回。
不過很明顯,像這樣的手榴彈大戰無論如何都是志願軍占上風的,一是因爲志願軍個個都是投手榴彈的老手,特别是538團的戰士,随便挑一個都能把手榴彈投得又準又遠。另一個則是因爲志願軍手裏有威力超大的反坦克手榴彈而美軍卻基本上沒有。
究其原因,則是因爲美軍擁有大量的坦克和遠程反坦克武器,所以反坦克手雷這種要抵近攻擊而且效果也不理想的反坦克武器,對美軍來說似乎就沒必要裝備了。他們反坦克甚至還可以呼叫戰鬥機……
于是,現在的他們就隻有在志願軍戰士們投出的反坦克手雷下,發出一片片慘叫聲。
“團長!”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名通訊員又趴到我身旁來報告道:“馬連長讓我來向你彙報,讓團長放心,沒有上級的命令他們絕不會後退一步!還有,馬連長說現在要抓俘虜問番号還有困難,但是他從打死的美軍身上撕下了肩章,讓我交給團長……”
說着就把手裏的一塊還帶着血的肩章遞了過來。
“唔!是騎兵第一師!”一看到那肩章上的一個馬頭符号,我很快就明白過來。怪不得這支美軍看起來與其它部隊有些不一樣了,原來他們也是一支王牌部隊。
看着手中這個馬頭符号的肩章,我不由想起了剛入朝不久,在雲山還跟這支部隊打過一仗。那時在雲山與他們對陣的是志39軍,我和許鋒所率領的灘頭連則在褚團長的帶領下連夜摸進了雲山城,端了駐守在裏面的騎兵第一師的指揮部,從而保證了整場戰役的勝利。
從那時起,美騎兵一師這個王牌部隊就在我們的視線裏消失了,照想也是因爲大敗之後元氣大傷,不知道躲到哪裏休整去了,直到這時才出現。
美騎兵第一師,這可是由華盛頓親手創辦的“開國元勳師”,他的曆史要比美國的曆史還要長,成立了160多年從來就沒有吃過敗仗。可就是這樣的一支部隊,才剛進入朝還沒站穩腳根,就被志願軍打得七葷八素的暗然退出戰場。
這樣的一支王牌部隊,在這樣的情況下退出戰場,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回到戰場,以美國佬的個性,正是想好好出一口惡氣報一箭之仇的時候,或者也可以說是想打一場漂亮仗爲自己翻身正名吧!
想到這裏我不由暗笑了一聲,想不到在這戰場上,要爲自己翻身正名的部隊還不隻我們180師一個。
隻不過我們要正名怎麽就那麽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