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果然像我想的那樣,人民軍很快就同意開始修建反斜面工事,并做好了一邊在正斜面抵抗美軍、另一邊争取時間在反斜面修築工事的準備。因此我還派上了包括劉副團長在内的不少戰士去指導、幫助人民軍修築反斜面工事,畢竟人民軍防守的位置就是我軍陣地的弱點所在,我也不得不小心從事。
安排好了這些事情,這才帶着張明學與徐永維兩人回到了團部,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本想靜下心來休息一會兒,可是蔣參謀長很快就遞上了幾封電報。在煤油燈昏暗的燈光下我粗粗把電報看了一遍,有的是龐師長發來的,有的是兵團司令部發來的……
“這些電報我都幫你回了!”蔣參謀長似乎看得出我的疲憊,便在旁邊報告道:“大多數都是來詢問戰況的,我把今天的戰果詳細跟司令部和龐師長報告了一遍。司令部對我們今天取得的勝利表示了贊賞,希望我們再接再厲再打幾場漂亮仗。龐師長告誡我們不能掉以輕心,美帝國主義不會這麽輕易放棄對我們的進攻,讓我們一定要配合好人民軍打退聯合國軍的進攻,粉碎敵人的夏季攻勢。另外,這一封……”
蔣春增在電報裏幫我找到了其中一封,說道:“司令部的意思,是美軍已經開始全面進攻,他們的目的是想用軍事争取在談判上的話語權,而且爲了突出他們的海、空優勢,已經用海軍、空軍開始對我軍後勤補給線實施‘絞殺戰’,再加上洪水淹沒了公路,使得我軍後勤補給困難,在一段時間内有可能會出現無法爲我們補充彈藥的情況。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嗯!”我點了點頭,這一切對我來說早就是已經知道的事了,所以現在聽到了也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但蔣春增等參謀長卻不這麽看,他們見我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由都感到有些奇怪。
“崔團長!”李參謀長不由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好像早就知道這些事了?”
“唔!”聞言我這才知道自己露出了馬腳,自己聽到這些事的時候至少也要表現出一些吃驚或是爲難的表情才對。哪有什麽人會聽到自已的彈藥、糧食也許會得不到供應也一點表情都沒有的。
“這個……你們說什麽?”于是我隻好裝着糊塗。
“崔團長!”黃先華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臉吃驚的望着我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敵人現在的動作了?還有洪災?哪有時間把握得這麽好的,我們剛剛做好糧食、彈藥的儲備,這補給馬上就要斷了。而且看你剛才的樣子,好像什麽事都在你意料中似的……”
“不可能啊!”李詳明接口說道:“能猜到敵人的動作還不算奇怪,崔團長之前也說了,每一回開仗敵人都會來上這麽一套,但是這洪災……”
“你們說什麽來着?補給要斷了?”我繼續裝着糊塗,這一回記得在臉上表現出了震驚。
“是啊!”蔣春增有些疑惑地說道:“剛才我不是把司令部發來的電報念給你聽了嗎?”
“唔,這個……”我裝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也許是太累了,剛才腦袋裏暈沉沉的什麽也沒聽到!補給真要斷了嗎?還真是巧了,咱們剛儲備了一批糧食和彈藥,補給就斷了,還好還好!否則這下咱們又要沒子彈打、沒飯吃了!”
“原來是沒聽到啊!”
被我這麽一說,衆參謀長似乎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我卻在心裏暗笑,誰說這馬後炮沒用的?咱這馬後炮還騙倒了一大堆老參謀呢!不過這困還是真困了,随着煤油燈光的跳動,我的眼皮也跟着慢慢沉重了起來,不一會兒就靠在身旁的木樁上睡了過去。
“砰!”的一聲槍響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接着又是接連的幾聲。不一會兒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就響成了一片。我條件反射般地抓起步槍就要往坑道外跑,但是睜開眼來看到坑道裏的燈光和蒙在坑道口的黑布,這才慢慢意識到自己是個團長,現在正在自己的團部……
“報告!”坑道外傳來了李永溪的聲音,得到了我的許可後,他掀開了黑布的一角急匆匆地鑽了進來挺身報告道:“報告崔團長,敵人夜襲,天太黑了看不清是什麽部隊!”
“夜襲?”聽到這個詞還真是讓我有些意外。這個詞向來隻有志願軍對付聯合國軍的,可是這一回……那些聯合國軍是哪根筋不對了……
“走,看看情況去!”想着我提着槍就帶着張明學和徐永維鑽出了坑道,這一回卻是沒有人上來攔着我。
冒着豆大的雨水一路小跑進了入了棱線的觀察位置,隐隐約約的看見有幾名志願軍戰士往另一面打槍、投手榴彈。也看不清是誰,我趴下了就大聲問道:“什麽情況!”
“崔團長!”是營長胡彪的聲音,他貓着腰跑到我身旁報告道:“也不清楚是什麽情況,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隻知道敵人攻上來了,聲音有點怪!”
“什麽聲音有點怪?”聞言我不由有些疑惑。
“停火停火!”胡彪叫了幾聲,戰士很快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等四周稍稍安靜下來的時候,胡彪朝我說道:“崔團長,你聽……”
正斜面下方隐隐傳來了一些“铿铿空空”的聲音,我忍不住冒出頭去往下看,黑呼呼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有照明彈嗎?”我問了聲。
“這個……”胡彪不由愣了一下:“那玩意平時都是僞軍跟美軍打的,咱們沒備……”
這時我不禁有些懷念起敵人的照明彈,這時候如果打一顆下去,那敵人搞什麽名堂可就一清二楚了。
“手電筒!”
“是!”胡彪條件反射地應了聲,但很快就遲疑着說道:“崔團長,我們試過了,太遠了照不清,而且還會暴露目标,咱們這一有光敵人劈頭蓋腦的就是一頓掃射,還是讓我來……”
“叫你拿你就拿來,哪那麽多廢話!”
“是!”胡彪不敢反對,很快就遞了一把手電筒上來。
“胡營長!”拿到手電筒後我就對胡彪下令道:“你走開十幾步,然後探出腦袋仔細觀察着敵人方向,呆會兒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是!”胡彪應了聲很快就爬了開去。
我收起了步槍縮回了腦袋,一手按開了手電筒的開光,另一手捂住了發光部,不讓它發出一點光線。做好心理準備後,用力把它往敵人陣地一甩……手電筒就射一道耀眼的光芒,像黑暗中的閃電一樣在空中旋轉着朝敵人飛去……
“嗒嗒嗒……”密集槍聲很快就響了起來,一顆顆子彈射進我跟前的泥土裏發出“撲撲……”的響聲,泥水也跟着四射開來濺得我滿臉都是。但就算是這樣,那些子彈也絲毫沒能減緩手電筒朝它們飛去的速度,于是手電筒很快就變成了敵人陣地上的光源……
“打!”隻聽胡彪一聲令下,戰士們操起各式武器就是一陣掃射,山腳下不出意外地傳來了敵人的幾聲慘叫,接着不一會兒,四周再次變得一片漆黑。
“崔團長!”胡彪幾步就爬到我的身旁叫道:“是僞軍,他們是滾着汽油桶上來的,怪不得會有那樣的怪聲!這些僞軍也狡猾,個個都躲在油桶後面咱們很難打到他們,而且油桶裏好像還裝着東西,看起來像是鐵架子!”
娘滴!聞言我不由暗罵了一聲,這些僞軍打仗不厲害,七七八八的花樣倒是不少。而且這花樣倒還真讓人有點頭疼,話說咱們雖然可以把手電筒往下扔,但他們都躲在油桶後面。咱們手中的蘇式武器穿透力還沒有強到能夠打穿汽油桶,盡管那油桶是空的……
“崔團長!”過了一會兒胡彪又湊了上來說道:“我讓戰士們把手電筒都傳上來了,一共有三十幾個!用你剛才那個方法,我看要打退僞軍也不是難事!”
“什麽?才隻三十幾個?”聞言我不由愣住了,咱們一個營的人都有五百多人,這手電筒才隻有三十幾個,現在就算是一個一個的丢也隻能丢個三十幾次,何況按現在這個情形就算會看得到僞軍也不一定能打得着他們……
“等等!”想到這裏我不由叫回了就要去指揮的胡彪:“敵人全都躲在油桶後面,咱們用槍打是沒用的,要打就要用手榴彈。你把拿手電筒的戰士分散開來,等敵人靠近了一次丢十個手電筒。再調上來一個排的戰士配合着丢手榴彈,明白了嗎?”
“明白!”
“最好加幾個反坦克手榴彈!”我在後面加了一句。
“是!”胡彪應了聲很快就去安排了。
不一會兒一隊隊的戰士就扛着一箱箱的手榴彈摸黑爬上了山頂。不等命令,他們就從箱子裏取出手榴彈,并把手榴彈的保險帽一個個旋開放在身旁做好準備,黑暗中立時就彌漫着一股緊張而神秘的殺氣。隻有僞軍還在毫無察覺地繼續滾動着他們的汽油桶,而且響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手電筒準備!”這是胡彪下的命令。
從某些方面來說,一個戰場上有兩個指揮官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爲這樣有時會出現兩個指揮官互相等着對方下令的情況,而且如果兩個指揮官在戰場上意見不同還會讓戰士無所适從。雖說因爲我的“官”比胡彪大不會出現後一種情況,但我也漸漸認識到,我更應該指揮營長、讓營長知道該怎麽做,而不适合在戰場上直接指揮士兵。
照想胡彪已經交待過戰士們怎麽做了,這時一得到命令,負責手電筒的十幾名戰士就紛紛照我剛才所做的樣子打着手電筒并用手遮住了光線做好準備。
雨依舊噼噼啪啪地下着,夜還是那麽黑,僞軍的汽油桶依舊铿铿作響,誰也想不到就是在這樣一個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夜裏,卻隐藏着一番生死較量、隐藏着一場生死搏殺……
随着胡彪的一聲令下,十幾個手電筒就在同一時間被戰士們甩到了空中,它們帶着旋轉的亮光劃過一條優美的抛物線朝那些僞軍落去。電光閃處,照亮了僞軍前面的汽油桶,照亮了來不急隐藏的僞軍的臉,同時也爲戰士們照亮了目标!
戰士們動作也快,還沒等手電筒落地,就朝目标甩出了一枚又一枚的手榴彈,隻聽一陣轟響,僞軍就被炸得慘叫連天、哀号四起。手電筒的光線正好照得他們被手榴彈炸飛起來的情景,照亮了他們的鮮血和碎肉。特别是這其中還有反坦克手榴彈,那一枚的威力比四、五枚普通手榴彈還要大,這時一爆炸起來,隻把那油都崩得老高的,接着再重重地摔了下來,铿铿锵锵地一路朝斜面上的僞軍壓去,隻吓得那些僞軍就恨爹媽沒幫他們多生幾條腿往後狂奔。
但是這支剛從日本受訓回來的僞軍部隊還真與以往我碰到的僞軍部隊有所不同,他們既不像一般的僞軍部隊那樣一擊即潰,也不像僞首都師那樣頑強。相比于其它的僞軍部隊,他們有了自己的特色,那就是“難纏”。在被志願軍打退了一次進攻後,他們也會撤退但退得并不遠,隻是退出了我們手榴彈能攻擊到的範圍之外,喘了一口氣稍作休整後,就再一次推着汽油桶铿铿空空地往上滾……
他媽的這還真把我給難住了,咱們的手電筒一次就抛出去十幾個,而且抛出去一次後,基本也都被自己的手榴彈給炸壞了沒法回收利用,這要是再來這麽兩、三回,那咱們還不是要摸着黑甩手榴彈了?那樣的話咱們手榴彈耗不起不說,也沒有什麽命中率可言很難起到什麽作用。
“轟轟……”的一片巨響,毫無例外的僞軍再一次被戰士們的手榴彈給打了回去。但很快我就發現僞軍竟然又學聰明了,他們這一回竟然隻派出二十幾個人推着十幾個油桶上來。反正在這黑夜裏我們又看不到,聽着那油桶滾動的聲音那還不是一樣!倒還浪費了我們十幾個手電筒和幾十個手榴彈,卻隻炸死了僞軍十幾個人……
怪不得志願軍越打到後面就會越覺得僞軍難打啊,這下我可是見證了僞軍一步一步的成長了。
“崔團長!”胡彪也很快就意識到這樣打下去不行,湊到我身旁來問着我的意見:“下一回,我看是不是讓戰士們上刺刀給他來場硬的,咱們居高臨下的這往下一沖……”
“不行!”我搖了搖頭否定道:“這正是敵人會選在夜裏進攻的原因,這伸手不見五指的誰也不認識誰,很容易誤傷自己人,特别是打起肉搏仗來更是這樣。就像剛才僞軍那樣,如果他們隻有二十幾個人,咱們百來人沖下去亂打一氣,說不準亮了燈一看還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那咱們這手電筒都快用完了,這樣打下去……”
“這樣!”考慮了一會兒我就命令道:“我們撤回反斜面工事把山頂讓給僞軍,我倒想看看他們推着汽油桶上來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不過在撤下去之前,我們要在山頂做一些布置……”
“是!”胡彪應了聲,很快就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了。
戰士們一個跟着一個退了下去,我也順着交通壕摸到了自己的位置。帶着幾絲好奇,我在戰壕前架起了狙擊槍想看看那些僞軍到底推着那些油桶上來做什麽,難道說他們推着油桶上來僅僅隻是爲了掩護他們上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油桶中裝的那個鐵架子又是做什麽用的?
我搓了搓因爲進了雨水而有些生疼的眼睛,努力朝山頂望去。但是很遺憾,在這雨夜裏能見度幾乎爲零,既使我透過瞄準鏡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于是我就等着,等着那些僞軍上來給我一個答案,等着他們揭開謎底……
終于油桶滾動的聲音冒出了山頂,與此相伴的還有雨點與油桶碰撞發出的“當當”聲。接着隻聽那些僞軍一陣歡呼,隻聞其身不見其人,很快油桶滾動的聲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鐵鍬鏟土和鐵鍬與油桶碰撞的嘈雜聲。
不用看,我也明白他們在做什麽,他們是在利用汽油桶構築工事!
現在我終于知道他們裝在油桶裏的鐵架子是幹什麽用的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僞軍滾上來的這些油桶側面已經打好了孔,他們隻要把這些油桶推到山頂,然後将鐵架子裝在事先打好的孔上,就可以把油桶兩兩連成一體,接着再往油桶裏填上土石,一個又快速又堅固的工事就這樣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