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看着這一幕全都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出了一聲歡呼,隻有我無言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看着那座崩塌下來的高地,看着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河水,還有高地周圍的一具具屍體!
“是老班長!”虎子走到我的身邊說了聲。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知道除了老班長外沒有别人會做得到。我似乎看到了他身負重傷渾身是血的樣子,似乎看到了他拼着最後一口氣爬進坑道時的痛苦,似乎看到他最後終于拉燃了炸藥包的引線時臉上的微笑……
這時河溝旁的死人堆裏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幾個人,戰士們很快就認出了是趙永新那個連隊僅存的幾名戰士,于是趕忙跑了上去七手八腳地把他們扶了過來。讓我感到吃驚的是,這其中有一個竟然是趙永新,看來這小子的命也很大。
“報告崔副營長……咱們完成任務了!”渾身是血的趙永新在我面前一個挺身報告着,接着全身一軟就癱倒在地上。
“崔副營長!”虎子走到我的身旁,沉重地報告道:“趙連長那個連隊就隻剩下七個人,其中有三個是重傷,咱們沒有藥醫,隻怕……”
“立即安排人把他們送到後方救治!”我下令道:“隻要還有一點機會就不能放棄!”
“是!”虎子應了聲就去安排了。
看着這些渾身是血個個身上都帶着傷的戰士,再看看那埋着美軍“坦克突擊隊”的土石,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們是一群偉大的人,沒有他們的英勇,沒有他們的精神,我的那些辦法根本就不可能成爲現實。
“崔副營長!”任鳳有走到我身旁提醒道:“美國佬損失了那麽多坦克肯定不會甘心,他們很快就會派出飛機報複,咱們是不是該撤退了……”
“嗯!”我點了點頭下令:“全軍轉移,目标北漢江!”
“是!”任鳳有條件反射地應了聲,但很快就疑惑地問道:“崔副營長,北漢江就半天的路程,咱們還不撤退啊?”
“不,不撤退!”我咬了咬牙應道:“咱們要去找180師!”
“可是崔副營長!”任鳳有爲難地看着我說道:“咱們三個連隊加起來隻有一百多人,戰士們都累得不行了,而且糧食、炸藥包、反坦克手榴彈都沒了,子彈也快打完了……”
“執行命令!”我也不多做解釋,就搬出了這句最好用的話。
“是!”任鳳有應了聲,也不再多說。
我心裏知道,像任鳳有這樣的戰士都提出了困難,那就是真的困難了。行軍、打仗、雨水、缺糧、少彈……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戰士們能堅持到現在都已經是很不容易。而且任鳳有的擔心也是對的,一支沒糧又沒子彈的隊伍在戰場上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隻有我知道,就算把我們都累死了這一趟也要去,因爲現在180師還沒有擺脫被圍殲的危險。
部隊再次踏上了行軍的道路,一路上不斷有幾支志願軍或是人民軍的隊伍從我們身旁走過,雖說我們這支隊伍隻有一百多人,在龐大的志願軍隊伍裏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但是戰士們身上的泥水和鮮血卻引得其它部隊的戰士們紛紛側目。
我們的樣子就像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似的,一看就知道是經過了一場惡仗幸存下來的隊伍,在戰場上隻有這樣的隊伍才會受到戰友們的尊敬。
我帶着隊伍對照着地圖一路行軍,這其中雖說也有遭遇到敵人的飛機,但我們的隊伍實在太小了,那些美國佬的飛機員根本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反正這一路上到處都是撤退的志願軍大部隊,他們可以用同樣多的子彈和炸彈打死更多的志願軍,所以敵人的飛機就算是發現了我們也不屑一顧地飛走。這讓我們在這白天十分平安地行軍了半天,最終在天色暗下來時順利地到達了北漢江。
朝鮮的江河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無論臨津江也好、南漢江也好,還是我們現在正走的北漢江,它們最終都會彙入朝鮮最著名的河流——漢江。而這條北漢江的特點,就是一路從鴨綠江自北向南流經整個北朝鮮,進入南朝鮮境内時才改變了方向注入漢江。它是唯一一條跨過整個北朝鮮的河流,北漢江也因此而得名。
此時我們行軍的這段北漢江,就是其中改變了流向的在春川附近的這一小段,而恰恰就是這一小段,卻讓180師的戰士在這裏付出了慘重的傷亡。
據史料記載,180師在接到撤退的命令時,北漢江的所有渡場都已經被敵人占領,于是迫不得已之下,一整師的人員都隻能憑借着幾根鐵絲偷渡到漢江北岸,但不巧的是這時又被敵人的偵察機發現,于是引來了敵人大規模的轟炸。這次偷渡,被敵人炮火打死、被大水沖走戰士都有六百餘人之多。
“崔副營長!”見我到了北漢江後還沒有停下行軍的腳步,任鳳有不由疑惑地問道:“咱們這是上哪呢?這北漢江已經到了不是?”
“俺也不知道上哪!”我應了聲。
“什麽?你,你也不知道?”任鳳有聽着我這話不由有些愣了。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心下卻暗暗叫苦,我雖說知道180師要在這個地段渡江,但卻不知道他們具體在哪個位置偷渡。史書上對此也沒有記載,想來180師也是選擇了一個比較安全、掩蔽的無名地渡江,現在要找出具體位置還真是難了。我現在隻是帶着部隊毫無目的地沿着江邊瞎走……
“噓,禁聲!”這時在前方負責偵察的虎子一路小跑回來,壓低聲說道:“崔副營長,前面村子裏發現敵人,天太黑了,看不清有多少人,聽聲音像是僞軍的部隊!”
“唔!”聞言我不由有些意外,因爲我記得沿着北漢江占領渡場的是美軍,這回怎麽會變成是僞軍。不過想想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時那些機械化的美軍隻怕還被困在洪磷公路上呢!那整個峭壁都被我們給炸塌了,而且這裏面還埋了不少的重型坦克,美軍就算有先進的設備開路,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過得來的。
美軍一慢,在180師右翼的僞軍自然就趕上來了,于是原本是美軍占領的渡場,現在就落到了僞軍手裏。
想到這裏我不由一陣暗笑,美軍一向都瞧不起僞軍,這回在賽跑中落到了僞軍後頭,而且還損失慘重,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麽感想。
不過不管他們有什麽感想,總之洪磷公路的美軍被我們這麽一炸,這夾在美軍與僞軍當中的180師,其突圍的機率就大得多了。
“再去偵察下!”我下令道:“最好能抓個舌頭來問清楚!”
“是!”虎子應了聲轉身就走。
“回來!”見虎子就這麽走了,我又把招了回來:“帶上一個人民軍的同志,要不你就要選個會說中國話的俘虜抓了!”
“是!”虎子傻笑着應了聲,帶上一名人民軍的向導就跑了上去。
抓俘虜的事虎子最擅長了,據說當年打國民黨的時候,虎子偷偷摸進了敵人的碉堡,還沒等敵人反應過來就一口氣擰斷了兩個人的脖子,剩下的一個人愣是吓得端着槍也不知道打,乖乖地做了俘虜。
後來我才知道虎子爲什麽會那麽喜歡擰敵人的脖子,就像他所說的,拿着軍剌不管你捅哪裏、也不管你把敵人的嘴捂得多嚴實,都會露出一點聲音,擰脖子多方便哪!咯吱一聲,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而且還不用擔心反動派的血弄髒了自己的衣服……
“樸同志!”待虎子走後,我把樸忠善招到面前問道:“前面的村子叫什麽名字,是什麽戰略要地嗎?”
“不知道是什麽村子!”樸忠善想了想,很肯定地搖了搖頭說道:“也不是什麽戰略要地,如果是的話,我肯定會知道它的名字的。”
“唔!”聞言我不由有些意外,這村子如果有僞軍把守,那不管怎麽樣應該有些戰略意義才對。但我又很清楚人民軍向導的本事,他們的任務就是彌補志願軍對地形不熟的缺陷,所以會被派到志願軍中做向導的,都是些對地形特别熟悉的人。就像樸忠善告訴我,他能夠把所有的戰略要地的位置和名字都了記于心,我對從不懷疑這一點。
“這個村莊有橋嗎?”我又接着問道。
“這附近的确有橋,不過離這裏大慨還有兩、三裏的路程。”
“那麽這個村莊有船嗎?”
“應該不會有!”樸忠善想了想,再次搖頭說道:“這一帶的百姓都不富裕,離這裏兩、三裏的路程就有一座石橋,他們不會花錢去造船,就算有也不多!”
聽樸忠善這麽說我也覺得有理,但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又沒橋、又沒船的,僞軍派兵把守這個村莊做什麽?這時候正是他們追擊志願軍與人民軍的時候,不應該這麽浪費兵力才對。
過了一會兒,虎子帶着那名人民軍的戰士回來了,他苦着一副臉向我報告道:“崔副營長,抓是抓到了兩個俘虜,但是他們什麽也不肯說,這些反動派的骨頭也硬,俺都把他們的手給擰斷了他們還是不肯說,俺還發現了這個……”
說着就遞上來了兩個臂章,我一看到上面的骷髅頭就明白了,又是南朝鮮首都師。見此我就更堅定了心裏的想法,如果這個地方不是一個有用的地方的話,首都師的僞軍不可能會把兵力浪費在這裏的。
“不過他們的人不多!”虎子接着說道:“俺仔細聽了一會兒動靜,就靠着江邊的那間小木屋裏有敵人,瞧那木屋的大小,他們的人數大慨也就十來個吧!”
“唔!就隻有十來個?”聞言我心裏就有點蠢蠢欲動了。
他們安排這麽少的兵力來把守一個地方我倒是可以理解,僞軍剛剛被志願軍擊潰得四處逃散,現在正逢志願軍撤退之時,他們用來配合美軍反攻的幾個師都是倉促間臨時組織起來的,在這兵力奇缺的情況下,隻派一個班的人防守一個地方就不足爲奇了。
我隻是在奇怪,這一個班的僞軍他們到底在守着什麽……
“虎子,任鳳有!”想到這裏我擡頭就對兩人說道:“有沒有把握在十分鍾内把這些南朝鮮首都師的家夥解決掉?”
“沒問題!”虎子和任鳳有互相對望了一眼,然後雙雙對我點着頭。
“崔副營長!”聽我這麽說樸忠善不由大驚:“我們周圍也許有很多敵人,他們之所以敢隻派一個班的僞軍留守,我想是因爲他們還有部隊守着橋頭重地,橋頭離這裏隻有兩、三裏遠,他們的援兵隻要幾分鍾就到了,萬一我們暴露了目标,那……”
“那咱們就不打槍!無聲無息的解決戰鬥,有辦法完成任務嗎?”我打斷了樸忠善的話,朝虎子與任鳳有兩人問道。
“有!“虎子想也不想就回答着。
“崔副營長!”任鳳有遲疑了下,有點爲難地看着我說道:“如果這些僞軍是露營那還好說,但他們都是在這木房裏的,咱們一推門,那就是咯吱的一聲,睡得再死的人也會給吵醒了,就更不用說無聲無息地把他們解決掉。”
“也對!”聞言我不由一陣懊惱,我怎麽就沒想到這木門的響聲呢?自己也是住過朝鮮老百姓木房的人,那木門的咯吱聲可是驚天動地的,想在這種情況下無聲無息的解決戰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到時隻怕還真招來了一大群的僞軍,咱還想救180師呢!這還沒把他們解救出去,自己倒是要身陷重圍要等别人來救了。
這時突然手中的兩個帶着骷髅頭标記的肩章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我趕忙問了一聲:“虎子,你抓的那兩個舌頭是哨兵麽?還在不?”
“是哨兵!”虎子應了聲回答道:“隻不過他們手臂被俺拗斷了,俺怕他們大聲叫喚驚動了其它的僞軍,就把他們的脖子也……”
操!聞言我不由在心裏暗罵了聲,我實在有點不敢相信這事是虎子這種會跟我計較殺俘虜的人做的。不過似乎他也沒什麽錯,在志願軍眼裏,主動投降的俘虜跟戰士們親手抓來的舌頭還是有區别的!特别是這種打死了也不招的舌頭,那就是屬于冥頑不靈、拼死反抗的階級敵人。
還好我需要的隻是這兩名哨兵的衣服,而不是他們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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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聲、槍聲時斷時續,漆黑的夜裏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天上偶爾劃過一道閃電,才能讓我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北漢江和江邊的小木屋。河水在不遠處嘩嘩地響着,連着幾天的大雨讓它暴漲了許多,而且似乎還在往上漲。
我與虎子兩人穿着僞軍哨兵的軍服朝那間小木屋走去,虎子穿着的制服有點小,這讓他走起路來有些不自在。我帶着他來,是因爲看中了他那手扭斷敵人脖子的工夫。還别說,要想無聲無息地解決戰鬥,這功夫還真是很重要的。
不一會兒我們就來到了那間小木屋前,我舉起手來就要去推房門時又犯難了,不知道這些首都師的家夥敲門的聲音有沒有規定什麽三長兩短、一短兩長之類的暗号,如果有的話,說不準我這麽一推進去馬上就要被打成馬蜂窩了……
就在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房門突然吱呀的一聲打開了,門裏、門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幾乎與此同時,隻聽“嘩”的一聲,屋裏就響起了一片抓槍的聲音,虎子伸手就想去摸手雷,但很快就被我制止了。因爲我發現眼前這名僞軍連槍都沒帶,他隻不過是正好起床“放水”的罷了。
“喂!半夜裝鬼吓人,小心被打成真鬼了!”果然那家夥打量了我們一番,喃喃自語地說了幾聲,就自顧自地忙着他的事去了。
我則趁機扯着虎子走進木屋,然後朝着坑上的僞軍用朝鮮語說道:“喂,換崗了!”
“這麽快?才剛睡一會呢!”兩名僞軍抱怨了一聲,也沒多懷疑就扛着步槍出去了。
我和虎子就在他們倆讓出的位置上躺下,這種和敵人睡在同一個坑上的感覺很怪異,就像是躺在一群熟睡的餓狼中一樣讓我如坐針氈。再想起剛才那些僞軍抓槍的速度,我心裏也不由打起了小鼓,這些都是老兵啊!睡覺的時候槍不離身,而且一有動靜很快就會從睡夢中條件反射般地做出抓槍瞄準的動作,這絕不是一個新兵能夠做得到的。我們能把他們一個一個的解決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