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見衆人都沒反應,我以爲他們沒聽到就又喊了一聲。
“啥?這就散會了?”衆人一個個大眼瞪着小眼,虎子在一旁小聲嘀咕道:“這屁股還沒坐熱呢,就散會了?”
“連長,這會可不是這麽開滴!”老班長也是滿臉的意外。
“那要咋開啊?”我沒好氣地說道:“是不是要揮起拳頭‘同志們,一切帝國主義和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在咱們的英勇奮戰下,他們都被打敗了!’”
“好!”戰士們紛紛鼓起掌來
我不由一愣,看着戰士們臉上的熱情和眼裏閃爍着的誠摯,我這才明白剛才開玩笑的一句話竟然說對了。
“同志們。”我隻好繼續往下說:“299高地一仗,我們打得勇敢、打得頑強,我們一個連隊擋住了成千上萬美國鬼子的進攻,擋住了美帝國主義飛機大炮的鋼鐵洪流,美帝國主義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我們打破啦!”
“好!”戰士們握拳的握拳,鼓掌的鼓掌,個個都是很興奮的樣子,金秋蓮那兩眼也閃閃發光地望着我。
“但是!”我話鋒一轉,說起了勝利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些戰死志願軍戰士。
沉默了一會兒,我又接着說道:“我們的損失也很大,一個連隊就隻剩下我們七個,比張連長、劉明泉,還有那一百多個連名字都叫不上的同志……”
防空洞内一片沉默,衆人被我這麽一說,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那個高地對我們所有的人來說,都是一段恐怖的回憶。這一直是我不願提起,同時也害怕提起的事。
“不過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我繼續說着,不過這回已是來自内心的聲音:“爲了祖國的安定,爲了人民的幸福,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他們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人民将會永遠把他們記在心裏。”
“這一仗同時也告訴我們。”我乘此機會說道:“美國軍隊火力強大,組織嚴密,海、陸、空三軍配合得極其默契,如果在白天、在陣地戰、在防禦戰上,我們的弱勢裝備與他們硬碰硬是要吃大虧滴。而我們隊伍中的一些同志,卻存在片面的樂觀主義,把美國鬼子當成臭雞蛋,外面看起來挺硬但是一捅就破,這是極其錯誤的。我們應該檢讨下自己,勇于開展自我批評,認識到我們部隊裝備的不足,不可輕敵冒進……”
“唉!還是散會吧!”我望着又摸不着頭腦的衆人,我不由皺了皺眉頭。
我說這些,其實是在滅自己威風長敵人勢氣,說輕了是思想不端正,說重了就是在妖言惑衆擾亂軍心,我再多說幾句說不定就要被當作特務給槍斃了。
而且就算我說動了他們又能怎樣呢?前兩次戰役的勝利讓整個志願軍部隊都産生了一種樂觀的心理,都以爲一支牙膏一塊香皂沒用完就可以回國了。
“崔連長,你這是咋了?”當衆人走後,趙永新奇怪地問道:“難不成你還以爲咱們怕了美國佬的飛機大炮不成?咱們不是也見過嗎?沒啥大不了的吧!”
“俺也不是說怕,但是咱部隊的傷亡……”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趙永新應道:“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嗎?爲了祖國、爲了人民,那些犧牲的同志死得值,咱傷亡是不小,但那美國佬也不比咱好到哪裏去不是?美國佬那北極熊團還被咱的部隊給全殲了呢,咱們革命軍人,可不能因爲這點傷亡就怕了!”
說完就一瘸一拐地走出洞外迎接戰勝歸來的戰友去了。
留在洞内的我不由苦笑了一聲,趙永新說的倒幹脆,但是如果他知道志願軍的傷亡将會達到三十幾萬,我看他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足足占了中朝聯軍的三分之一啊,平均每三個人裏就要有一個人犧牲,解放軍可從沒有這麽慘重的傷亡過……
看着戰友們一個個都走出了洞外,我這幾天也呆在洞裏悶了想出去透透氣,但一想到許鋒許營長說的關禁閉一天,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關禁閉就關禁閉吧,我無趣地再次躲進了被窩,關禁閉正好可以讓俺睡個大覺。
到了第二天白天,我就發現關禁閉其實算不了什麽,因爲在白天的時候志願軍們全都得躲在防空洞内不準出去。爲的就是擔心讓美國佬的飛機發現而來一頓轟炸。
我在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僥幸,好在大家都在“關禁閉”,所以我這個真被關禁閉的人就隐藏在其中而沒有被發現。否則我這個新上任的連長,三把火還沒燒就被部下知道自己挨了批評,那可不丢臉丢到家了。
不過我的好運很快就在第二天晚上結束了,大家見我怎麽都不肯走出防空洞,就連晚上撒尿也是在洞内偷偷地解決,不由起了疑心。
曾經是連隊裏的通訊員的小山東,這時就肩負着全連将士對他的期望開始打探,當然除了我之外。他也不負衆望,充分發揮其人面廣的優勢四處打聽,終于得知他們敬愛的連長是被關禁閉……
于是乎,我的惡夢也随之來臨。
“嘿,外面的空氣可真好”虎子在外面對着洞口叫着,一副唯恐我聽不到樣子:“活動活筋骨!整天躲在洞裏都快發黴了。”
“對頭!”趙永新跟着說道:“特别是洞裏那個味啊,一會兒屎一會兒尿的,要不是因爲打仗俺可不願意呆,這點咱們可要向連長學習,瞧他多能忍啥?瞧那意志,瞧那耐力……”
我氣苦地躲在被窩裏捂着耳朵,打定主意他們叫他們的,自己睡自己的覺。
這時突然眼前閃過一個人影,認真一看是小山東。我一下就崩潰了,這世界還是有好人滴啊,終于有人願意跟俺同甘共苦了。
沒想到小山東往地上一坐,賊笑着說道:“連長,俺換雙襪子,都快一個月了,俺的腳還沒出過鞋哩!”
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鞋、換襪、穿鞋,接着再飛快地捂着鼻子跑了出去。果然不愧是通訊兵,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我從被窩裏爬出來想追着他打都追不上。
霎時洞内就充斥着濃烈、惡心的臭味,洞外卻傳來了戰友們吃吃的笑聲。
什麽世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