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長。”我從防空洞中爬了出來,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疑惑地問道:“衣服有點寬了,哪弄來的?”
“這不!”老班長遲疑了一下,面帶難色地說道:“是從犧牲的同志身上扒下來的,一時……也找不着合适的,崔排長你就将就點吧!還有這些,俺把你的槍也帶來了……”
我不由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就是扒了犧牲的同志的衣服是不是對死者有些不敬。但轉念一想,戰場本來就是個殘酷的地方,就是要盡力保全自己殺傷敵人。所以在這志願軍缺衣少食的時侯,扒下那些死去的戰友的衣服,拿了他們的糧食,或者是槍枝彈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想到這裏,我緊了緊風紀扣,正了正帽子,接過老班長手中的匣子槍往腰上一挂,抓過大八粒就往戰線跑去。
“排長!”
“崔排長!”
……
一路上,我經過的地方,戰士們紛紛側身對我投來了敬佩的目光,讓我不禁有些飄飄然了。
“啥?”剛轉了一個彎,展現在面前的戰場卻讓我吓一跳。原本潔白得像一面剛刷過的牆一樣的雪地,此時早已是面目全非。彈坑、屍體、鮮血、還有被炸彈翻出的泥土,讓整個戰場淩亂不堪。更讓人接受不的,還是那山腳下的屍體。因爲高地斜度的原因,許多屍體都在重力的作用下滑到山腳,然後以千奇百怪的姿勢随意疊加在一塊,有僞軍的,也有志願軍的,那屍體之多說是堆積如山一點也不爲過。現在我雖然也可以說是打過幾場戰了,但是見到這麽多屍體的還是頭一回。
“咋會打成這樣呢?”我轉過頭來着急地問着老班長:“難道那石橋沒炸斷嗎?”
“哪能不斷呢?那幾十公斤的zha藥一響還能不斷?”老班長嘿嘿一笑道:“不過這美國佬的飛機也了得,咱把石橋炸斷了,他馬上就用飛機丢下了幾個浮橋,這不?在那……”
順着老班長的手勢望去,果然在龍興江的上遊處隐隐看見幾座浮橋,上面人頭攢動,想來也是江南的援軍還在不斷地往這邊增兵。
“那咱這石橋是白炸了?”我不禁有點懊惱。
“哪能呢?”老班長搖頭道:“那浮橋吃不了力,坦克啊汽車啊都過不來,這不?那子彈還要一箱一箱的運呢!要不咱團早就沒了。”
聽老班長這麽一說,我凝神一看還真是這樣,那浮橋上不少僞軍肩上扛着彈藥箱,正不斷地往這邊運着子彈。
“那些僞軍架浮橋還費了不少功夫!”老班長接着說道:“褚團長調一個連隊過來專打修浮橋的,折騰了半天,僞軍損失了上百人後也變聰明了,先在對面架上炮再修浮橋,咱的人就上不去了,這才讓他修好。”
“敵人的情況怎麽樣?有多少人?”
“這個俺就不知道了,得問問連長。”
“連長呢?”
“就在前面。”老班長往戰壕邊一指:“往前拐兩個彎。”
“連長……”貓着腰在戰壕内跑了一會,很快就認出了張連長那瘦高的身材。
“崔排長。”張連長看到了我頗有些意外:“醒了啊?咋不多休息一會兒?”
“我沒事,也就着涼了!敵人來了多少?”
“着涼?都差點被冰在江裏了還着涼!”張連長笑着回答道:“北面退下來的是僞六師的三個團,褚團長他們正在北面頂着呢,敵人那三個團是逃命的,吃奶的勁都用上了,褚團長那看着也緊張。咱們這……大慨有一個師吧,三十幾輛鐵王八(坦克),多虧崔排長你炸了那石橋,要不那些鐵王八一過來,說啥也頂不住。”
初期入朝的志願軍戰士幾乎就沒有什麽反坦克裝備,最好的反坦克武器也隻是火箭筒,但平均一個團才隻有一個,所以打坦克隻能靠zha藥包、集束手榴彈和爆破筒來完成,但這在敵人大量步兵跟進的情況下,幾乎就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讓那三十幾輛坦克過了橋沖擊志願軍的陣地,還真像張連長說的那樣,是個大麻煩。
頓了頓,張連長又接着說道:“現在好了,敵人重武器都過不來,憑那些僞軍的戰鬥力我們還對付得了。這不,他們幾次沖鋒都被打了下去。隻要天一黑,他們就要自求多福喽!”
“哦!”我擡頭看了看天色,再有一個多小時就要暗下來了!
在朝戰中不管是僞軍還是美軍,最怕的就是與志願軍打夜戰,因爲隻要天色一黑,他們火力上的優勢就完全體現不出來,相反我們志願軍戰士想要與他們近身搏殺就容易得多。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不是流傳着一句話麽——黑夜是屬于志願軍的。
現在,在志願軍援軍随時都會趕到的情況下,天黑幾乎就标志着這場戰鬥的勝利。因爲到了那時,我們就可以用一整晚的時間靜靜地等待着援軍的到來了。
張連長看了看天色,也松了一口氣,摸出一包香煙遞給了我一根,我一看竟然是美國産的帶過濾嘴的“咖啡牌”。
“好煙啊連長!哪搞來的?”我滿臉驚羨地盯着連長的手中的那包煙。
“羨慕吧!”張連長得意地揚了揚手,指着山腳下堆成山的屍體笑道:“那些僞軍身上多着呢,自個摸去!”
“這個……還是免了!”我尴尬地傻笑了一下。
開玩笑,爲了一包煙讓我跳出戰壕、冒着槍林彈雨跑到山腳下去摸那些屍體的口袋……我的煙瘾還沒大到那個地步。
劃燃了火柴,給兩人都點上了,張連長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團濃煙道:“真有你的,崔排長,俺說啥也沒想到你會從水上去炸橋!還不知道吧!你炸橋的時侯全連的人都盯着你看呢!”
“不是吧!全連都看着?”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就是!”身旁的一名戰士接了一句嘴:“全連的戰士都忘了打仗,都爲你叫好呢!”。
“可不是?”張連長笑道:“就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橋炸了,一句話——痛快!成,你又立一功了,爲我們部隊争取了寶貴的時間,這可是這場戰勝負的關鍵啊!咱等天黑就成了。”
“不對啊連長!”聞言我不由一愣:“咱等天黑,那僞軍等的是啥呢?”
“啥?”張連長不解地望着我。
“我想他們是在等飛機。”想起了剛經曆過的那場轟炸,我不由有些心有餘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