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青終于無法淡定了。
以他的眼力,壓根兒不用吃,一看就知道小孫子拿過來的鹵肉是什麽成色,一搭口,更是了不得
皮紅肉酥香氣正,有咬勁,可你真的咀嚼起來,卻又有股子糯勁兒,仿佛是大端午吃香粽,口口都粘牙!
最要命的是這鹵肉的鮮鹹味道層次分明,開始是鹹口,一下就把肉香提了出來;再仔細咀嚼,卻從肉中透出一股淡淡的醬鮮,不但沒有鹹上加鹹,反而把先前的鹹味沖淡了,令口齒爲之一清!
這叫先鹹後鮮,越吃越淡。吃到最後,就是純粹的肉香,蓋壓了一切味道。
他今年七十五歲了,身爲禦廚後人,吃過的好東西山堆海塞,可就是這麽一小盤豬頭肉,讓他竟然停不下口來,竟然當着衆人的面三下五除二的吃光了,心裏還琢磨着要是再有瓶五糧液就更好了。
“爺爺,您這是......”
他的小孫子周勝利皺了皺眉,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心說好多鄉親都在呢,您怎麽還真吃上了,而且還吃得停不下嘴來?
“呵呵,族長,大盛兒子做的鹵菜怎麽樣啊?您給評點評點吧。”
王胖子笑呵呵看着周天青,大家夥兒也都望着他。
“是你做的?你叫什麽名字......”
這裏就周易一個生面孔,周天青都不用打聽,就知道這是周茂通的兒子了。
“二爺爺,我叫周易。”
甭管父親跟這位二爺爺的關系如何,周易還是保持了足夠的禮貌。畢竟是自己的長輩,血濃于水、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長輩就算有錯,他也不應該抱怨、敵視。
“好啊......”
周天青歎了口氣,點頭道:“你這鹵菜做的很不錯,單說味道。已經不比我父親當年做的差了。大盛你生了個好兒子啊?”
“嗯?”
聽了周天青的評價,不光是周茂通,連鄉親們都是一愣,族長這是轉性了麽?
周家當年的事情,大家都是清楚的。周天青趕走弟弟、獨霸祖先傳下的鹵水。可算把事情做到了絕處。沒有留下任何餘地。怎麽這會兒他倒誇獎起周易來?難道是年齡大了,開始反思己過、顧念起親情來了?
“二爺爺過獎了......”
周易目光閃動,也在揣摩這位二爺爺真正的想法,隻是一時還猜不透他在打什麽主意。
“這是你應得的誇獎。年輕人不用過份謙虛啊......”
周天青嘿嘿一笑,也不用人讓,自己走到周易面前坐下,掃視了衆人一眼,悠悠地道:“不容易啊。你的鹵肉,讓鵝回想起了兒時父親做的鹵肉味道。都多少年了......也就是逢年過節,鵝實在饞不過了,才會做出這樣的鹵肉。至于平時麽......鵝可舍不得這樣糟踐祖宗留下的鹵水啊。”
這叫什麽話?
鄉親們雖然沒怎麽聽明白,卻感覺老族長是話裏有話,可不像是在誇獎周易。
“二爺爺,我可沒聽明白您的話,您能說清楚些麽?”
周易笑了笑,就知道周天青還有下文。不過他也不着急,隻等着老頭兒出招兒。
“小子,你的道行還淺......”
眯起一雙老眼看着周易,周天青暗暗冷笑,卻不理會周易。隻是自言自語道:“千年鹵水似黃金,祖宗傳下的鹵水雖然沒有千年,也是用一點就少一點的好東西。爲了保存這些鹵水,代代相傳。每年我都要按照祖宗配方,熬制最上品的鹵水。以一百比一的比例添加到祖傳鹵水中,分成三十個壇子,封存在地窖内。”
“這是爲了保證祖傳鹵水的味道不失,可是如果時間長了,比如幾十上百年後,祖傳鹵水還是會損耗,恐怕到時候能剩下一半就不錯了......”
周天青搖頭歎道:“所以這些年‘周家老鹵’在大原城出售的熟菜,都是用的新鹵,隻不過在其中加入了少量的祖傳老鹵而已,但這已經不是普通鹵菜可以比拟的。呵呵,鵝剛才吃過了易哥兒做的鹵菜,确實超越了‘周家老鹵’的出品,可是你的手藝也沒有什麽了不起,鵝如果肯損耗祖傳老鹵,也一樣可以做出這樣的鹵菜來。”
這話就講究了,先是标榜了一通周家祖傳鹵水的神奇與珍貴,再又說明自己其實是不舍得損耗老鹵,否則做出的鹵肉也不會比周易的差了,在輕描淡寫之間,就貶低了周易。他在周家店積威多年,說話間自然有種令人不容置疑的威風,鄉親們竟然聽得微微點頭,感覺事實應該就是如此。
而且被周天青一言提醒,鄉親們甚至産生了一些疑惑。周易這麽年輕,憑啥就能弄出可以比拟周家祖傳老鹵的鹵水?難道自己做了小半輩子鹵菜,都是做到狗身上去了?
人就怕聯系自身,這一聯系,人人都感覺心裏很不平衡,原本對周易的欽佩也就漸漸變成了猜測和質疑。
“長風,你去家裏取些祖傳的老鹵來......”
周天青對三兒子道。這個周長風就是他那個小孫子周勝利的父親,也是他最寵愛的一個兒子,家裏除了他外,就是這個兒子備有各個地窖的鑰匙,可以接觸祖傳老鹵。
周家店本來沒多大,不多時,周長風就帶回了一個陶瓷小瓶,看容量最多也就能盛放不到半斤老鹵,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就跟捧着自己的命一樣:“大,鹵水取來了。”
“嗯......”
周天青也不急着接過鹵水,隻是讓兒子站在一邊,轉頭又對孫子周勝利道:“勝利,你說說看,你求學歸家後,家裏出過什麽大事沒有啊?”
“有。我回到家裏,就聽說咱家在大原城的‘周家老鹵店’剛剛申請了‘馳名商标’,周家鹵菜還被列爲‘山陰省地方名吃’。鄉長和市裏的領導都特别爲咱家留字慶祝......”
“你說的這些都是好事,壞事就沒有麽?”周天青笑吟吟地道。
“壞事也有。可是爺爺說過,在鄉親們面前提這事兒不好......”
周勝利似乎很是爲難:“爺爺,真的要說麽?”
“勝利,你到了現在還在擔心鄉親們的感受。爺爺可真沒看錯你......”
周天青祖孫二人你方唱罷我登場。聽得大家一陣雲裏霧裏。他卻不着急,隻顧把孫子誇成了一朵兒花:“勝利啊,爺爺是說過要你做個厚道人。可這年月是殺~人放火金腰帶,厚道人賣女又賣兒啊......算了。事到如今,你就說吧。村裏的長輩們都是看着你長大的,你是個老實孩子、是周家店的狀元郎、是魔都法律系的高材生,将來是要做法官、律師的,你老老實實的說。鄉親們還會不相信你麽?”
“既然爺爺這樣說,那我就說出來吧。”
周勝利歎了口氣,目光從周茂通和周易的臉上掃過:“各位叔叔嬸嬸、我家丢了一壇祖傳老鹵......”
“什麽!丢了老鹵,這可是大事啊!”
“周家老鹵可是寶貝,是誰偷的,這不是要大财了麽?”
鄉親們的臉色都變了,周家店最珍貴的東西不是家家住的‘神仙洞’,更不是山陰特産的大美妞兒,就是這些老鹵。從周家祖上傳下來。算算也有近百年了,别說一般的村民,就是周家的直系子孫也不是人人都能接觸到的,這就是周家的命啊!這是什麽時候丢的,怎麽沒聽說過呢?
“我家有三十壇老鹵。是分别藏在三十個秘密地窖裏,可是在半個月前,卻被人偷走了一壇......”
周勝利道:“我們猜測着,這賊就算不是村裏人。恐怕也跟村裏人有關系。本來我爸是要報警的,爺爺卻不讓。說是鄉裏鄉親的,這件事一說出來大家都會尴尬,難免傷了感情,所以就一直沒說,可今天......”
“是啊,我也奇怪着呢。族長,怎麽您今天又讓勝利說了呢?”
王胖子嘿嘿一笑:“難道您知道誰是賊了?”
“呵呵,易哥兒,論輩分鵝總還是你的二爺爺,我再問你一句。”
周天青不答王胖子,反來問周易道:“剛才那鹵肉,真是用了你熬制的鹵水麽?”
“不錯。”
“你是廚師?賣過鹵菜?”
“那倒不是,我是學醫的,别說賣了,自己弄來吃的機會都少。”周易淡笑道。
“這就對了。你一個沒學過廚,沒賣過鹵菜的年輕人,怎麽就能弄出這樣的鹵水?而且做出的鹵肉都快趕上周家的老祖了,這不是很奇怪麽?”
周天青冷笑道:“王村長剛才問的好,如果不是找到了賊人,鵝也不會說出這件事讓鄉親們不安的。大家想想吧......鵝家半個月前丢了鹵水,半個月後大盛父子就來到村裏,做出了頂級的鹵肉,呵呵呵......這賊人是誰,難道還不夠清楚麽?”
“周天青,你不配做我的二大爺!”
周易還沒怎樣,周茂通卻快要氣炸了。老爺子剛烈了一輩子,哪受過這種氣啊,這不是被人拿起屎盆子硬往腦袋上扣麽:“姓周的!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證據來,我就告你個‘誣陷罪’老爺子氣得全身發顫,話都說不清楚了。
“族長,鵝能證明!鵝是看着大兄弟親手做出鹵水的,祖宗傳下的鹵水絕對不是他偷的!”
周大柱也急了。事情他清楚啊,周易父子比窦娥還冤呢。
“你的證明沒有用,因爲你也可能是同謀!”
周天青冷笑道:“大盛,你不是要證據麽?我就給你證據,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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