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然後萬分稀奇地,着深墨衣袍的祭司沒有馬上理她,嗯……沒關系。
小女孩小跑到身形高大的男子正面,兩手一起握住了墨袍祭司的左手,用力搖晃:“哥哥,哥哥!你和天相大人和好了是不是,對不對?”
這時面容俊美冷硬的墨袍祭司稍微嚴肅了下面容,聲音微沉道:“小曦……”
然而這對沈曦而言并無半分威懾力,反而搖晃得更用力了些:“唔,是不是嘛。”
這時青年可就站在不不到三步遠的地方,被自己的妹妹這樣當場追問這種問題,沈夜半天才擠出了一個‘嗯’的音節。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小女孩于是歡呼了一聲,心滿意足。
“哥哥總是這麽不幹脆。”說着這句話的時候,沈曦已經去找青年要抱抱了。上次就是,明明是想和她一起去探望青年的,結果就在門口走進來又走出去,她實在等不及就一個人去了。
被青年抱起的小女孩雙手環着青年的脖頸,烏亮雙眸直直望在青年臉上,笑彎着眼眸道:“小曦喜歡天相大人。”她肯定是比哥哥誠實多了。
對此,青年也柔和下眉眼,微微笑着回應:“嗯……我也喜歡小曦。”
沈夜:“…………”
就着這個抱着小女孩的姿勢,顧遲低咳了一聲,進入今日到訪的正題:“今日的那些個孩子裏,夜兒是否有看中的人選?”
這裏可千萬要按着原定軌迹走才好……爲免有什麽萬一出現,顧遲還是選擇了事先詢問。
沈夜點了點頭,既然青年問及,那他會願意回答。
“有個叫謝衣的孩子,不錯。”雖然對他問題的回答,天真得或有些可笑……但這樣充滿善意溫暖,懷揣光明的孩子,成長起來大約是更适合領導烈山部。
不錯……顧遲在心裏把這詞給翻譯了一下,出現在眼前人的話裏差不多就是很好很滿意的意思了。
「任務三:更改流月城墜亡命運,任務獎勵200000月石,完成度37%」
今日清晨時分,這一任務的完成度再次漲了,現想來大約就是在眼前人做下決定的時候……也說明他的努力方向并無差錯,改變終局的關鍵确是在謝衣身上。
如果要爲對方争取更多解決問題的時間,最有力最快捷的方法,似乎隻有一個。
代價不管付不付得起,到該用以交換的時候,顧遲就認爲是值得的。隻是現在又還太早,對方年紀尚幼,還不足以……
再稍微……等過些年吧。
不過在這說是‘等’的時間裏,顧遲大大也不是真的就幹等着,直到謝衣成年以前,顧遲一直在與他研讨天工門術與偃術相結合運用的事情。
“即是說,隻要有足夠的靈石作爲能源維持偃甲運作,即使百餘年後五色石燃盡……這些偃甲裝置也足以讓流月城不會墜落。”同樣身着高位祭司的袍服,眉目謙和,笑容溫柔而晴朗的年輕男子目光專注地望着攤開于石桌上的設計圖。
多年以前被墨袍祭司收作弟子的年幼孩童,現已是流月城的破軍祭司,位次僅在大祭司和七殺祭司之下。
桌上的設計圖算是兩人研讨多年的結果,天工門術非常适合于構造大型的裝置,配合偃術就能夠做到原本單以偃術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靈石……如不能突破伏羲結界去往下界,就無法取得。”謝衣歎息着微搖了搖頭,依然是這個死得不能再死的命題。
顧遲随即微頓下動作,左手輕放在不知經過了多少遍修改的圖紙之上,道“今日我找你來,就是想與你說關于破開伏羲結界的事情。”
“——?!”
“天相大人您想到辦法了?”謝衣的反應不小,但這也是屬正常。烈山部人居于流月城中已有數千年,這座神裔之城對他們而言便是家園。而隻要是情感正常的人,都會想要保護自己的家園,會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人。
顧遲沒有點頭。因爲不是他想到方法,而是他要告知對方,他所知道的‘未來’。
“隻要引爆五色石,就能夠咳……咳咳……”
算是在預料之内,話未說完,過于清晰強烈的痛感……顧遲要把雙手都撐于石桌邊沿才能勉強穩住身體。
至于系統發出的警告,顧遲大大反正是已經懶得看了。
“天相大人。”謝衣趕緊過去幫扶了一下,但青年這時卻側過頭來問他:“我方才說的,都記住了嗎?”
謝衣微怔一下,他想到了一些事情,随即重重點下頭:“記住了,引爆五色石以破開伏羲結界。”
是對方不惜遭受能力反噬也要告知他的重要事情,他必然将每字每句都熟記在心底。
“很好。”顧遲輕颔下首,作爲修士,他能察覺自己不久前才剛修回來的元嬰正隐隐出現崩毀潰散的迹象。
但如之前所說,代價到該用以交換的時候,就是值得的……
“還有生滅廳掌事的位子,你也該準備一下接任了。”顧遲再低咳了咳,以眼神示意對方可以不用再扶着他。
謝衣當即尾音上揚地‘啊’了一聲。
“放心,是個閑職,不會影響你搗弄偃甲。”見對方這反應,顧遲倒是微微笑開了,接着又道:“生滅廳内所藏文書隻有正副主事才能翻閱,裏面一些東西,對你應會有所幫助。”
城主陷于沉睡無法主持,那生滅廳主事的繼任人就是由他來選。顧遲一直等待眼前人成年,這樣他将職位交予,就不會讓他人在年紀上找出太大的攻擊點……而對方的能力應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被戳中心中所想,年輕男子面上卻沒什麽尴尬神色,反而笑容愈加晴朗了一些,俊秀面容在這如三月春風的溫暖笑意之下就更好看了幾分。
“嗯嗯,好。”他朗笑着點下頭。
「任務三:更改流月城墜亡命運,任務獎勵200000月石,完成度43%」
顧遲看着這任務進度,還是半口氣都松不下來。時間無多,他有限的時間裏,要爲對方争取更多時間。
現謝衣十八歲,破開伏羲結界将比原定軌迹中的二十二歲提早四年……但這隻是開始。
籌備破開伏羲結界還是需要花費一些時間,而現就剛好撞上了今年的神農壽誕,就在下個月,于是這件事情隻得稍微暫緩一緩。
之後一日,沈夜召集幾名祭司商議此事,顧遲由于身體不适就沒去。他在宮室裏被人牢牢看管着,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被要求躺在床榻上休息。
商議期間。
“第一,瞳,以後凡我召集,你必須親自過來。或者你也可以不來,但是不準用傳音偃甲充數。”
瞳坐在輪椅上,正給躺在軟榻上墊高了上身的青年喂去湯藥,捏握着的木勺已然輕抵于青年的唇瓣上。聽見由偃甲傳來的低沉聲音時,動作未停,隻緩聲答道:“哦……那傳音蠱可不可以?”
顧遲大大其實不想喝藥,畢竟喝了也沒用,而藥這種東西味道實在是太苦了。奈何……抵在他唇上的勺子卻穩穩當當地,連半分移動都沒有。
心裏幾經掙紮着才張了口,本來青年在喝下湯藥之後不自覺微蹙下眉宇,此時聞言卻沒忍住低低笑出聲來:“呵……咳,不必理會我。”
輪椅上的人看起來是懶懶地擡下眼皮,幽靜的灰黑雙眸清晰映着青年低笑時的模樣。
“還是莫叫夜兒爲難了。”接觸到這一目光,顧遲稍斂起這份笑意,不過唇角仍是略微彎着。
他告假,結果對方比他還更幹脆,就派了個傳音偃甲過去,顧遲覺得他都能想象到沈夜看見那隻偃甲鳥時候的表情了。
輪椅上的人大約是‘嗯’了一聲,再把盛着深褐藥汁的木勺遞到青年張口就能喝下的位置。
以上對話,通過那隻站在石質寬椅上用以傳音的偃甲鳥,讓在大祭司宮室中商議着的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咦,是天相大人的聲音。這麽說來,七殺大人是去照顧天相大人了。”謝衣望着那隻偃甲鳥,雖然青年的聲音聽起來是稍遠一點,但還是能聽見的。
而後沒等座上的墨袍祭司開口說什麽,謝衣又道:“夜兒……原來天相大人私下裏是這樣稱呼師尊的啊,嗯……”
身着高位祭司袍服的年輕男子把右手擡起抵于下颌,一臉‘原來是這樣’的表情,而無論是其俊秀面容還是明亮的眼眸中,都含帶着清晰笑意。
坐在寬椅上的墨袍祭司臉一黑,低沉下聲道:“謝、衣。”
“噗嗤。”華月這時半轉過身去,擡手遮掩着下唇,不過這份笑意還是太過明顯。
“是是,弟子在。”
沈夜:“…………”
對着眼前這兩張都帶着笑意的臉,作爲流月城的大祭司,座上之人現在開始反省自己平時是不是對徒弟太過縱容了。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更糟糕的是,這邊的對話再傳到青年那邊,于是青年那邊也傳來了一陣低笑聲。
沈夜:“…………”
雖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座上的墨袍祭司還是保持着面無表情的肅冷樣子……如果忽略他已握緊了扶手前端的手的話。
别人家的徒弟那都是順從孝敬師父,偏他的徒弟,是來坑他這個師父的。
而這個‘坑’字,在接下來的神農壽誕裏就得到了完美體現。
“天相大人你快看,小曦今天是不是俊朗又帥氣。”打扮成男孩模樣的沈曦跑到青年面前,張開了雙手想要展示給青年看她的裝束,擡着頭笑得特别開心的樣子。
“嗯……自然是的,不過小曦是爲什麽打扮成這副樣子了?”顧遲大大低咳一聲,他低頭看着面容秀美可愛小女孩,想了想還是說出了有違事實的話語。
這時跟在沈曦身後過來的年輕男子微笑着解釋道:“小曦今日要扮演‘司幽’呢。”
司幽……是巫山神女的那個故事。這麽說來,今年神農壽誕的節目就是表演話劇了吧,上一年顧遲記得是他眼前的小女孩扮成兔子跳舞。
于是聽到這裏,顧遲大大就表示了然地點了點頭。
但點下頭後,顧遲卻看着年輕男子走近到他身旁位置來,聲音清朗地對他說道:“天相大人,師尊他之後要是找我算賬,您要稍微幫我擋一下啊。”
……什麽?由對方仍笑彎着的眉眼,顧遲大大表示他有點沒聽懂,什麽算賬?
攜帶這這個疑問,顧遲與過來找他的兩人一同去往大祭司的宮室,準備與其他幾人會合。
甫一進到内室。
“謝衣。”座上的墨袍祭司念這名字時的語氣尤爲低沉,且見過他這個表情的人基本都知道接下來要謹言慎行了。
然而被點名的年輕男子卻仍面帶笑意,笑着回應道:“嗯,師尊……弟子在,師尊有何事吩咐?”
面前身形高大,面容俊美冷硬的墨袍祭司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沉着臉,但周圍幾人卻都在遮掩着暗暗偷笑,現場根本營造不起半分壓迫氣氛。
“你……很好。”沈夜最後兩字的語氣加重,似夾帶着某種危險意味。
謝衣低咳一聲道:“咳,師尊我們還是快動身吧,不然要趕不及了。”
華月附和着說道:“是啊阿夜,不要讓族民們等急了。”
甚至就連向來寡言少語的瞳也主動補了一句:“嗯,在理。”
“你們都很好——”竟然連華月都不站他這邊,這群人……無可抑止地黑了臉,沈夜最後把目光投往正抱着小女孩的青年。
“……???”接收到墨袍祭司的目光,顧遲大大仍處于不明就裏的狀态,這到底什麽情況了?
不過等到慶典開始的時候,顧遲大大就什麽都懂了。
“我問你,你還是不肯喜歡我麽?一點點也不行?一年、一個月、或者一天,都不可以嗎?”明明是穿着莊重沉冷的深墨色祭司袍,場地中央台上面容俊美冷硬的大祭司雖是維持着肅冷而面無表情的樣子,但仍能看出是微僵硬着身體在念這段台詞。
這段台詞由低沉的聲音念出,莫名就有些呃……算了還是不說了。
接下來同樣在台上,已打扮成男孩模樣的沈曦就向對方半跪下來,一臉正經且嚴肅:“神女殿下……屬下一心向道,早已忘卻這些俗世貪愛,還請殿下贖罪。”
顧遲低咳一聲收回目光,卻還是沒忍住笑意,他過頭對謝衣道:“你這主意,當真是……”沒能說下去,顧遲低聲笑着搖了搖頭。
“所以啊天相大人,師尊之後要是找我算賬,你那就借我躲上幾日吧。”謝衣還是想着給自己找條退路,能擋住他師尊的人是不多,但眼前剛好就有一個。
顧遲正想答應說‘可以’,但這時坐在輪椅上的人比他更快一步,淡聲道:“不行。”
瞳也把理由準備得很是充分,他緩緩道:“作爲下一任大祭司的繼任人選,你要有所擔當。”當然真正理由是什麽,就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這個……七殺大人……”謝衣還想再說點什麽。
“不行。”瞳隻語聲平淡地把話重複了一遍,絲毫不爲所動。
掙紮無效。
大約是因爲大祭司親自參與表演的緣故,這一年慶典的氣氛尤爲熱烈,熱烈得讓人有種……這座浮于空中的神裔之城其實也并沒有那麽寂冷的感覺。
代價到該用以交換的時候,就是值得的。青年微笑看着眼前場景,如果付出的代價是能可繼續保有這樣的良辰美景,争取得一線生機與光明……爲什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