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是神農壽誕,他的父親總不至于在這種日子還要檢查他的課業進度吧?
不是他說……術法什麽的真難學,學不好還要挨父親的罵……
“天相大人。”前一聲說完,沈夜再側過頭對旁邊的青年也喊了一聲。
顧遲點了點頭,發現旁邊拿着法杖帶着面具的人還站在那裏什麽反應都沒有,便低咳了一聲。
單隻站着也讓人覺之冷峻深沉的白袍祭司這時略微低頭一望,恰恰撞見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孩童黑色瞳仁中的似亮着的微光。
本來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遮擋住眼睛的面具更是隔絕了他人窺探其情緒的可能,即使情緒有什麽變動也無人能發現。
大約是隻有一秒不到的停頓,沈晗一如既往地表現莊重冷肅:“爲父一個星期前教你的術法,你學得如何了?”
“呃……”被這一問,沈夜趕緊向旁邊的青年投去求救的目光。他要實話回答還沒練會,肯定又要被他的父親說笨。
“咳,既是難得的慶典,該讓夜兒好好玩樂一番……就不提課業的事情了罷,阿晗?”準确地接收到目光,顧遲出來打個圓場,微微笑着說道。
沈晗:“…………”
揣摩着自己父親的态度,沈夜覺得對方是默許了,連做幾番心理準備,沈夜才敢擡手去扯一下自己父親的白袍袖角,試探着說道:“爹爹,我想去看那邊的表演……”
沈晗沒有作聲,靜合着薄抿的雙唇,加之覆于雙目之上的暗金色面具,整個人看起來冷厲得如同一把開了鋒的霜刃。
但右手持握着法杖,他卻是轉身按着沈夜所指的方向走去了。
“去吧。”顧遲向那明顯一副開心得不得了樣子的小孩揮了揮手,微笑着向對方示意道别。
神農壽誕之日的慶典,也即是流月城中心位置活動人數最多的時候。顧遲要往建在流月城至東南方向的一處祭台,也是得經過城中心位置的一條巷道。
“快!快按住他……這個怪物!”這是一道憤怒與驚懼同存的聲音,或者說,說話的人是試圖以憤怒掩蓋他的恐懼。
神農壽誕,竟有族人在今日還……
“你們誰趕緊上去,先挖掉他的眼睛。”
顧遲本來聽到要把人按住那裏就準備過去看看情況,現在聽到那邊竟然有人說要‘挖掉眼睛’,頓時身影瞬閃了兩下。
“停步。”抵達現場,顧遲先擋在了被兩個人按倒在地上的少年面前,收斂起眉眼常彎下的弧度,先對那聽從命令準備走過來實施殘忍手段的人平靜說了兩字。
“……天相大人。”突然有這麽号人物過來插手,這群少年中領頭的那個人先是有些驚訝,但并無慌亂。
顧遲沒應聲,他倒是認得對方,城主一脈的旁系血親。轉過身,聲音微沉道:“你們還不把人放開。”
“不行!不準放。”剛聽見顧遲的話,領頭的那名少年立即就脫口而出。
這下那兩個人一時就沒敢動作。高位祭司的話他們不敢不聽,但領頭的那名少年是城主表兄的獨子,他們要是得罪了,以後哪還能有好日子過……
“在神農壽誕之日興事,依照城中律法,當予重罰。無故傷害同族,視情節輕重,可處鞭刑乃至極刑。”在說這話之前,顧遲已把那猶豫不決的兩人用術法彈退幾步,對那被迫趴倒在地上,頭也低對着地面看不見面容的少年伸出手。
“他……他是個怪物。”眼看着眼中的‘怪物’沒人壓制,領頭的少年吓得擡手先捂住了自己的雙眼,然後才色厲内荏地嚷嚷道:“這怪物連自己爹娘都殺,天相大人你護着他是要讓他殺更多族人嗎?!城主若是知道了,想必也會對您有所不滿。”
這種言論讓顧遲略微蹙了下眉,言語一旦傷起人來,比之一把匕首刺在身上的痛感也好不了多少。即使要說童言無忌,這種言論也是太過了。
“不必拿城主壓我,此事你若是想我上禀城主,我自然願意爲之。”顧遲平淡着聲音回應。
不過他知道對方也就是說說,還沒有鬧到城主那去的膽子。畢竟這件事情怎樣對方都站不住理,再者‘天相祭司’的位置還不至于會被個旁系血親影響。
年幼但發色霜白,這是不尋常了些,但也不該被說成是怪物,至于殺了自己爹娘什麽的……
前因雖不太清楚,但顧遲依然見不得這一群尚算得年幼的孩子要對一個與他們差不多年齡的少年下手,像挖去眼睛這種手段就已是要用殘忍來形容。
顧遲方才是對那名頭朝地面還看不面容的少年伸出手,但對方并無搭上,隻自己站了起來,一手還正捂着自己的左眼。
“你的眼睛,受傷了嗎?”顧遲溫聲詢問,正想撥開對方捂住眼睛的手爲之探看一番。
不過這時顧遲就發現原本還在周圍的幾人都各自忙着往後退開了,眼神像是見着了什麽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但對方捂住眼睛的手捂得很緊,顧遲一下還沒能撥開。
眼睛受傷了,一個弄不好的話,失明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雖然顧遲自信他的醫術技能是一直點亮着,治療術法也會不少,但要是遇上病人不肯配合的情況……耽誤了治療時間,像眼睛這麽脆弱易傷的部位,他就不能保證一定能醫好。
“别怕,我不是要傷害你。”
對事情有所誤解的顧遲大大采用了下強制手段,扣住那名少年的手腕,把對方捂在左眼上的手拉開——
頓時看見一抹深郁的赤紅顔色,對方的左眼……是如瑰麗血玉一般的妖異瞳仁。
也在這對視的一刻,兩人之間似乎産生了一瞬急劇的靈力碰撞。顧遲是察覺到了,然後他因所想到的事情而微愣片刻。
他好像知道他眼前的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