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琴

臉,很疼。

于觀衆席上圍看比試的人除了顧遲以外,現大多都有種想要揉一發臉的沖動。

“阿遲你……怎麽收的徒弟?”澤清看着劍台上輕輕松松撥動幾下琴弦就能撂倒對手的年幼身影,一臉的生無可戀心如死灰。

師父氣死人就算了,徒弟也跟着氣死人,這還能不能好了?!

人手上那就是把普通的瑤琴,不是什麽靈器也不是什麽法寶。

作爲一名鑄劍師,澤清自認他至少是知曉靈器法寶身上會有什麽特性,因爲這一點和劍是相通的。那把瑤琴上能可看出是什麽也沒有,頂多隻是斫造得精巧些而已。

不是借助外物,那這大約隻十一、二歲的少年的能爲,就未免是有些駭人聽聞了。

(劃掉)簡直跟他師父當年一毛一樣。(劃掉)

“……撿的。”顧遲猶豫了會,最終還是說出了大實話。

“撿的——?!”澤清就差在臉上寫‘你驢我’三個大字了,滿臉的不信,“哪撿的你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撿一個。”

别說撿一個,讓他撿一窩回來養他也願意。

“九宮。”顧遲繼續如實回答。

反正也不是什麽不能說與人聽的事情……九宮被滅門一事早已差不多傳遍了整個修真界。原因至今不明,兇手也還未被找出,導緻之前的一段時間裏一些規模較小的門派都跟着自危起來。

九宮與覆雲城頗有淵源算是廣爲人知的事情,覆雲這邊會收養其幸存的遺孤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甫一聽這二字,澤清剛還略有些複雜的面部表情頓時被之收斂起來,且還沉默了片刻。

餘光察覺身旁好友的面上神色不太對,顧遲便出聲詢問道:“如何了?”

澤清沒有回答,反而是反問了一句:“阿遲,你可知九宮被滅門的原由爲何?”

顧遲搖了搖頭作爲回應,雖是有些失禮,但他的目光仍依照承諾靜停在劍台上的年幼身影上。

澤清略略失語,倒并不介意,隻是覺得他這好友不若真把徒弟栓褲腰帶上得了……省的要這般挂心。

“既然人是從九宮撿回來的,想必九宮被滅門那日,阿遲你已在那邊搜尋過一番了。”澤清道。

顧遲輕颔下首:“嗯,裏裏外外皆用探查術法搜尋了一遍,幸存的人……我唯隻尋得長琴。”

由顧遲的話聯想到九宮滅門的慘狀,澤清不禁稍蹙了下眉,他接着道:“九宮的建築群,正中央立着一座神像,阿遲對此該有印象吧。”

神像?

顧遲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天他其實更專注于探查術法所反饋給他的信息,沒那麽仔細注意四周景象。但說到神像的話,立在正中央還是很顯眼的……他記得,似乎……

“神像已被毀壞,我去時見到是倒塌在地上。”且自脖頸以上空空如也,整個神像的頭部就這麽不翼而飛。

當時匆忙着在尋活着的人,顧遲對此也未有多想,現被人提醒着回想起來……這也真是處處不對勁。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澤清微歎了口氣,平靜道:“聽說九宮被滅門之時我便有此想法,幾日後我親身前去,看到被毀壞的神像就更确定了這一點。”

“九宮世代供奉的神像内部,嵌着一塊明煌玉。”

“明煌玉……是何物?”雖然到目前爲止在這個世界待了有十幾年,顧遲大大仍是表示沒聽說過。

澤清微微笑着回道:“阿遲你不是鑄劍師,不知道明煌玉也屬正常,其實我也是兩年前翻閱劍閣中的典籍才無意知曉。你知我對鑄劍癡迷,得知後便一度極力找尋,後來因緣際會下得知九宮據有一塊。”

“要鑄神兵,天地奇珍即是最爲基礎而必備的材料。明煌玉是已經絕迹多年的東西了……這麽說吧,它比昆侖之巅的霜雪精魄還要珍貴難得百倍。”說到這裏時,澤清頓了許久,繼而神情略帶憧憬:“據我所見的典籍記載,若能以明煌玉爲鑄材鍛鑄劍身,鑄出的劍必是靈性天成,剛利至極。”

但滅人門派就爲了搶奪一塊鑄劍材料,此等行徑爲免令人發指。

“我見神像頭部被取走,便知這是有目的的行爲,隻是……真不知是何人竟能與我一樣知曉九宮供奉的神像頭部藏有一塊明煌玉。”這也正是澤清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要知道他方才所說的‘因緣際會’,那真是巧合到不能再巧合才發生的。

同樣的巧合他實在感覺不可能再出現第二回,那是何者對九宮這門派能熟悉到摸清它底子的程度?

滅門奪物……聽起來比偶爾發生的修士間殺人奪寶是更聳人聽聞一些,但說到底還是一個性質的東西。

顧遲對此不是無動于衷,隻是當前這個世界的規則是毫不遮掩的弱肉強食,有這樣的規則就必然會發生與上同類的事情……而他清楚一人之力并不能改變什麽。

一人之力,他且護好身旁的人就不錯了,有餘力才能再談其他。

“你徒弟輸了。”顧遲帶着換了個話題。

“?!”澤清趕緊往場上望去,一眼看見自家徒弟果然被逼出了比試場地所劃下的範圍。

“阆風城弟子,才融合初期……”他的徒弟都已是融合後期了,怎麽可能會輸?

澤清盯着那名阆風弟子使勁觀察了許久,撇了撇嘴:“上品靈器,阆風也真是好大的手筆。”

靈器在當前修真界不算少見,但達至上品的确實不多。

看來阆風對這次的境臨大會是勢在必得,澤清搖了搖頭,等會就能換他對旁邊好友說‘你徒弟輸了’。

(劃掉)想想還有點小興奮呢。(劃掉)

然而現實總是一記重重的打臉。

最後一人。長琴雙手垂放于身側,寬長的衣袖垂落下來将之遮掩,瑤琴仍空浮于其身前,等待修長手指的撫弄撥動。

對手的靈器是兼了攻擊和防禦兩項功能,但這對魂魄之力尚且耗損不大的仙人半魂而言,仍是如同兒戲一般。

開始之前,長琴先往場外看了一眼,遠遠與場地外圍一道青墨身影相視。

“專心比試,莫要受傷了。”

确認青年的目光确實一直在他身上未有移開,此時再聽見對方溫和關切的話語,長琴微微上挑了狹長眼眸,漆黑的瞳仁頓柔。

對手動用上品靈器,也就代表他能随便砸高級術法了。

開始之後,未逾幾時場地就一片絢爛光景……讓圍觀衆人見識到一場五行術法的交迸,還都是高深級别的那種。

真是夠了,師父在劍修一途上資質絕倫,徒弟還要在術法修爲上驚掉他們的下巴。

就算是上品靈器也扛不住這一下十幾二十個高級術法砸下來的好嗎!

“承讓。”對面的人有些力竭疲憊,長琴對之溫文微笑。

依照大會慣例,勝出的人可在昆侖的懸瀾秘境之内任意取走一項物品。

但他們看着那年幼身影從秘境中進去出來,手上抱着一大塊……

木頭?

這時候那些幸災樂禍的人都快竊笑出聲來了,但長琴反正并不在意,他現隻看重一人的想法。

“師尊能否用此木爲弟子再斫一琴?”

“自然是可以。”顧遲大大很就快應承了下來,眉眼含笑,聲音溫和。

難得自家徒弟主動向他要求什麽,這都拒絕還是人?

“手。”顧遲對面前比他矮上許多的年幼身影簡潔道。今日的靈力輸導還沒做,忘了什麽也不能忘了這個。

但對方這次卻并不配合,顧遲見自家徒弟對他搖了搖頭,微斂下眉眼:“身魂相斥,即便師尊每日耗費靈力爲我緩解,這具身體也仍是撐不了多久,與其如此……”

“等這次大會徹底結束,弟子或要離開師尊一段時日,去尋一具合适的身體……渡魂。”最後二字出口猶爲艱難,長琴實際并不想讓眼前之人知道他是以何種方法奪取他人身體的。

“新的琴,師尊在弟子回來之後再斫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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