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師不教你劍法是因爲你不适合,非是如他人所言的不看重你。”顧遲大大說着就把一個青瓷碗推放至長琴觸手可及的地方,碗口猶散着陣陣清寒氣息,碎冰浮于其上,能聞到蓮子的淡淡清香。
好的吧,這是一碗冰鎮銀耳蓮子湯,顧遲大大出品。
自家徒弟對甜食有偏好,對蓮子的香氣還似乎情有獨鍾。自發現這一點,顧遲間或就會變着花樣給對方做吃的。
隻話音落後不久,顧遲就聽到了長琴的應聲,于是放下心來。在誤會産生前能解釋清楚是再好不過。
緊接着——
湯勺是早已不知錢财爲何物的顧遲大大用上好白玉琢成,但現在這個琢磨圓潤的玉勺正被自家徒弟擡手擱在他的唇前。
顧遲:“…………”
等等,這動作對象是不是反了?
但即使在長琴還隻是五、六歲幼童的時候,顧遲也沒想過要對之做出喂食的動作,結果時至今日……
“爲師……”
沒讓顧遲把話說完,長琴微斂眉眼,極清俊秀美的面上尚帶着弧度低微的溫文笑意,他用與顧遲相似的清潤聲線道:“師尊每日皆爲弟子耗費大量靈力,弟子憂心師尊的修爲會因此有所折損。”
不會,顧遲大大很想這麽回答,但此時那白玉勺已然輕抵于他的唇瓣上,捏握着勺柄的人還眉目溫然地靜望着他。
徒弟這種生物……是不是生來就克師父的?
摸着良心說,他現在就沒法拒絕自家徒弟遞過來的勺子。
“好了,爲師有事要與你說。”吃下一口之後,顧遲把自家徒弟尚屬纖細的手腕往旁側推離些許,稍正下神色。
長琴先應了一聲,動作輕緩地把手收回,湯勺也被放回至青瓷碗中。
“再過兩日便是境臨大會,各派門皆會派出門中精銳去參加比鬥,覆雲……咳咳……”低咳着顧遲微蹙起眉,稍平緩下來之後才接着道:“爲師今日收到傳訊,聽聞有人把你薦舉了上去。”
“但如若你說不願,爲師定然……長琴?”腰際被緊環抱住,身體也被貼靠着。顧遲低下頭去看那還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年幼身影,猶豫了會,還是先擡起右手輕放在其頭頂上。
兩人于六年間雖朝夕相處,但也還是鮮少會有這麽親昵的動作。顧遲隻在對方尚且太過年幼的時期有過将之半抱起在懷中的舉動……且這也是因禦劍飛行才不得已做出的行爲。
“爲何……師尊的修爲境界明明已過了金丹期,身體卻會衰弱至此?”長琴半斂着眉眼,環在顧遲腰際的雙手卻并無放開。
這分明是不合常理的。金丹已成,甚至元嬰凝聚……任何一名修士達至這種境界,其身軀就已非凡物可傷,遑論會有身體衰弱的情況。
但除去開始時候,眼前青年每次低咳都有刻意微偏過頭去回避于他。同樣的場景複現幾次,長琴也就明了青年并不希望他關注這件事情,所以一直按下不問。
顧遲被問得心下一跳,把視線移往左手手心,果不其然就看見了沾在其上的鮮明紅色。
……忘了要藏起來。
“先天不足,修煉亦難以補全。”顧遲隻得安撫性地在那低着的腦袋上揉了揉,腰還被抱的死緊……他該不是把自家徒弟吓到了?
但這說到底是系統的鍋,顧遲大大表示他不背。
“丹修之道……那是否會有一種丹藥能可讓人長生不死,甚至是起死回生?”靜默片刻,繼而顧遲聽見長琴低如自語的聲音。
聽着這句話,顧遲腦子裏即刻閃過‘仙芝漱魂丹’五個大字,頓時心就又猛跳了一下。
少年郎,你的思想很危險……難道自家徒弟現在的想法,就是日後這個丹藥的雛形?
“天循有常,仙神尚不在其外,況乎凡人。”危險的思想苗頭還是得趁早掐滅。顧遲仍溫聲回應,但眉眼彎下的弧度稍斂,看起來便是嚴正了神色。
仙神……不在其外?長琴略略松下環抱于青年腰際的手,但并不放開。
也是……他自己不就正是如此……?
世間所有活着的生靈最終都難逃消亡的命運,如他這般渡魂以奪取他人軀體存活,待到一日魂魄之力消耗殆盡,他就将化作荒魂消散于天地……于人間不會留下丁點痕迹。
仙人如何,神又如何……?
全皆是一樣的。
“在師尊眼裏……我是什麽?”長琴垂斂着眉眼詢問,聲音很是低緩,“是奪他人軀體而活的孤魂野鬼?”
什麽鬼孤魂野鬼,都用的這什麽形容詞。顧遲大大擡手就往那隻能看見頭頂的腦袋上拍了一下,沒好氣道:“是讓爲師每日操心,把心都操碎了的便宜徒弟。”
結果話音剛落,剛才好不容易被對方稍松開些的腰又被之環抱得死緊死緊。
這之後再過片刻。
“師尊希望我去嗎?”蓦地一下毫無過渡的話題突變,長琴擡起頭去觀察顧遲的面上神色。
顧遲大大很想表示雖然他人現是在覆雲城不錯,但他真的并沒有那什麽派門榮譽感啊……對讓自家弟子去參加比鬥也沒有希望或不希望的說法。
“爲師更看重你的選擇,你若說不願,爲師待會便去向掌門回絕此事。”頓了頓,顧遲又道:“境臨大會舉于昆侖,若是要去,我們現在就差不多該收拾下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