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材的氣味濃重,顧遲聞着微微蹙了下眉……他能辨别出其中的藥材種類,隻是又覺得還有些微妙差異。
“安置在此處的病患這麽多,難道就隻靠你一個人照顧?”謝沉幫忙着搶救砂壺,順帶發表疑問。能看到煎藥在忙的就隻有謝阮一人,真要如此,那對方會與他斷了半個多月書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謝阮搖頭:“經常會有村民自願過來幫忙,還有位擅醫的姑娘與我一同研究藥方。”
聽聞有協同幫忙的人,謝沉就稍放下心來,哪有兄長會想看自家小妹過于辛勞的。再想其口中的姑娘應是一位醫術了得的大夫,畢竟能讓他的小妹用‘擅醫’來形容。
這時顧遲已經給躺在藤席上的病患把望聞問切給用了一遍,多數病患是已經陷入昏迷,就隻還有幾個勉強有清醒的意識能回答他的問題。
藤席上的病患大多都已瘦骨嶙峋、面色青白,有些意識不清了的還會偶發出表達痛苦的低微聲音,身上皆帶着衰敗的死氣。
顧遲微斂眉眼,即便不爲醫者,常人見了這種場景也定然是會生起恻隐之心。
無法探明是何種病症,出谷之前顧遲本來是抱着這個村子可能發生了一場瘟疫的想法,但現下看來顯然并非如此。
聯想昨夜裏發生的事件……黑衣人未能得手而負傷奔逃,之後如果不是生死一瞬,對方也許甯肯負傷深重也不會想曝露出那具屍人。
不排除有人爲施毒的可能,顧遲思索着,面上神色仍是溫和着看不出異樣。
說到屍人,必定就與天一教脫不了幹系,而此二者在中原武林都是非常敏感的字眼……
“翁莎娜姐姐,我以爲你今天不來了呢。”是謝阮的聲音。
原本還跪坐在藤席旁的顧遲站了起身,擡眼就看見一名長相頗爲妍麗,衣着呃……的苗族女子。
這身裝束風格實在太過明顯,顧遲的視線剛掃到女子裸/露出的背部,就迅速移開了目光保持目不斜視。
而在離顧遲不遠處各自站着的兩人,一個漠然着眉眼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另一個……另一個就算了,從頭到尾視線就沒從顧遲身上移開過。
看起來是完全沒有聯合在一起喊出‘愚蠢的中原人啊’這個口号的可能。
苗族女子……許是因爲方才想到天一教,顧遲下意識對來人多了幾分警惕防備,但謝阮看起來是與對方關系很好的樣子。
“我不來,隻你一個人要怎麽給這麽多人喂藥?”被謝阮稱翁莎娜的苗族女子微笑了笑,很快把周圍對她而言陌生的面孔給過了一遍,過到顧遲的時候意外頓住……還就頓住這麽不移開了。
這個發展好像有哪裏不對。
“……姑娘。”半晌對方還不把目光移開,顧遲都忍不住出聲提醒了。
豈料對方聞言還更走近好幾步——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苗族女子一來就是這麽一句。
等等,這個發展一定是有哪裏不對!
“翁、翁莎娜姐姐……”謝阮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轉折給弄得一愣一愣,這一眼就看上自家師兄是要讓她說什麽才好……
剛才生起的警惕防備都暫時扔到不知哪條溝溝裏去了,顧遲大大下意識往後小退了一步,輕咳一聲後才溫聲道:“這種話容易引人誤會,姑娘……”
然而言語未竟就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打斷。
“你長得真好看,我喜歡你。”翁莎娜的聲音很是清麗,說這話時微彎着眉眼,言語聽起來也是誠意滿滿。
不是不知道苗疆的女子比之中原的要大膽奔放得多,這點從衣着風格也能看得出來,但站立着的幾名中原人還是表示:“…………”
自家師兄還是一如既往地招人,這種時候謝沉也還能抽空感歎。說起來自家師兄對自己的相貌向來沒什麽自覺……不過就算相貌再如何好看,也不會有人錯認顧遲的性别就是了。
脾性謙和易與不假,但當顧遲蹙起眉來面上不帶笑意的時候……謝沉得說他那是真怕的。
同一件事情,中原人有中原人的解決方式,中原以外的人自然也有。而且就民風的大膽奔放來說,漠北和西域也是不遑多讓。
劍客修長好看的手指握上劍柄,當前情況動起手來是添亂……但當有人對你的意中人明确示愛,在漠北的解決方式就是打一架這麽簡單。
而異族人想起他之前也對顧遲說過‘喜歡’,那時候眉目溫雅的青年就隻摸了摸他的頭,并無言語。
那時候是心滿意足了的,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似乎是缺了什麽。異族人微垂下眉眼,努力思考着。
“藥要涼了。”沒給任何一方動手的機會,顧遲先把砂壺中的藥湯分倒入碗中,繼而端着其中一碗走到藤席旁跪坐下來,用木勺給席上病患喂去藥汁。
……成功化解一場即将硝煙彌漫的戰争。
“翁莎娜姐姐,你左邊手臂是受傷了嗎?”觀察到苗族女子端藥碗的左手動作有些不自然,謝阮就關切問了一句。
“哦這個啊……我上山去采藥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劃了道口子,沒什麽大礙的。”翁莎娜笑着回答。